24 十六

完全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的陳寡茫然的看着兩尊神:“那個……寧哥是被什麽盯上了嗎?”

“無事。”周鶴随意道:“仇家而已。”

陳寡沒多想:“哦哦哦。”

他們玄師,有仇家正常。

別看陳寡這樣,他其實都有仇家。

因為他的姓氏和他背後的家族。

他拿自己一舉例,就覺得寧綏有一兩個仇家都不算正常了。

他寧哥這本事,這身份,應該要有一城不死不休的敵人才酷嘛!

寧綏和周鶴并不曉得這倒黴孩子究竟在想什麽,周鶴只道:“回頭你拿了銀錢便回客棧等我們罷。”

他這話雖沒看着陳寡說,但陳寡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周鶴在同自己說話:“……鶴哥,我不可以和你們一起嗎?我不怕的。”

“卦象是大兇。”

周鶴誠懇道:“曉得你膽子大,但我和你寧哥不一定能分神照顧你。”

陳寡:“……”

他安慰自己好歹周鶴沒有直接說明他拖後腿了,他還是可以順着臺階下來的:“好的鶴哥知道了鶴哥。”

待得楊母領着另外四名受害者聚集在院子裏的時候,周鶴揚了下眉。

就連寧綏都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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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另外四位公子是被自家人五花大綁綁來的。

這四戶人家不同于楊母對楊平安的百般和呵護,生怕楊平安受半點傷。

他們一邊用輪椅推着被綁的死死的男子走進來,一邊跟楊母嚷嚷——

“楊姐,你說這次來的玄師曉得是怎麽回事,該不會要加價吧?”

“這些玄師比玄門的玄師還要厲害,定是要坐地起價的!”

“我們可說好了的哈,這錢不要我們出的!”

“是啊!就算要加價,我們也不會出錢的!”

“實在不行……我家孩子不治就是了!這樣也不是不好,放他去考個功名回來也挺好!”

“對對對!”

……

陳寡聽着他們叽叽喳喳的嘈雜聲,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幾個站在遠處算盤打得精光響的中年人。

玄師的聽力和視力都超出常人,他們以為他們聽不見,其實他們全部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壓低了聲音,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去問周鶴:“鶴哥……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周鶴輕聲說:“他們面相寫着呢,這幾個孩子都不是他們的獨子,本身也沒有多出息。他們家裏都有個厲害的能幹的孩子。”

人總是偏心的。

這點誰都不例外。

周鶴是看得多了,寧綏是切實感受過。

但他倆一個從不為世俗困擾,一個從不在意這些,故而兩人都是冷眼旁觀着。

直到有個小姑娘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位男人的手:“爹,求求你一定要叫玄師大人救救哥哥吧,就算要加錢……我們也出好不好,求求您了……”

那男人松開輪椅,低頭去看小姑娘,沒回她,只說:“蘭妹幾乖,這些玄師會盡力的。”

小姑娘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寧綏他們,正要撒開腳丫朝他們這邊跑來,就見男人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乖,你先回家。你的嫁衣不是還沒繡完麽?明兒開春就是你的婚期了,可別誤了吉日。”

小姑娘看了眼被捆的死死的兄長,紅着眼抹淚:“不,我要陪着哥哥!”

男人無奈的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到底是自己的心尖寵,只能由着小姑娘去了。

等他們穿過對面的回廊朝他們這裏走來時,争吵便消失了。

陳寡松了口氣,心道要是他們敢直接在他面前嚷嚷那些……

好吧他也不能怎麽樣。

最多把自己氣死。

就在陳寡為自己的廢物而感到自閉時,寧綏忽地開了口:“五百兩。”

衆人一愣,就連周鶴都看向了他,只見寧綏站在那,神色平淡:“不多不少。”

楊母反應過來:“好好好……我早就命人備好了,只要您能出手,我立馬奉上。”

而那位方才還在揩淚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也停止了抽泣,她感激的看着寧綏,站在男子身後鄭重的向寧綏鞠了一躬。

寧綏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周鶴看了看小姑娘,這才發現小姑娘長得不差。

眼睛又大又水,巴掌大的臉白皙好看,還有顆淚痣,瞧着嬌俏可人。

原本淚汪汪的小姑娘因為寧綏這句話松了口氣,嘴角已經沒忍住勾了起來,小小的梨渦可愛得不得了。

她看向寧綏的視線也不似楊母那般帶着畏懼和驚恐。

而且這小姑娘的面相……

周鶴偏頭看向寧綏,撚着手指微微一笑:“做的不錯。”

寧綏沒半點反應,在寧綏旁邊的陳寡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莫名的覺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以周鶴的本事要超度書生的魂魄,并不難。

他也不需要準備什麽,一個意念,腳底下便亮起了陰陽,随後八卦迅速展開。

亮光閃爍一瞬又消失,周鶴張了張口,出口的音節打了個轉,變成了:“我需要安靜。”

楊母忙點頭,那幾個人也住了嘴不再說什麽自家也是倒黴這些話了。

周鶴背誦歸靈經,靈韻的經文唱調十分動聽。

金色符文慢慢形成浮在空中,同秋風一起拂動了周鶴的衣袖。

鶴擎的袖子總是是寬大的。

上頭黑金色的仙鶴也總是是栩栩如生的。

随着風揚起時,便像是要從那松綠色的袖子中掙出踏上雲端翻飛。

寧綏的視線落上去後就移不開眼了。

尤其是順着那袖子一點點往下就能瞧見周鶴的手。

那是一只漂亮的、骨節分明的大手。

沒有半點的傷痕和瑕疵,完美的叫人想要将其捧在手心裏獻上虔誠的一吻。

正巧這時風有些大了,周鶴凸出的腕骨展露在寧綏面前,叫寧綏的視線微微一凝。

他還是第一次瞧見——

周鶴左手的腕骨上有一道很淺的、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發現的傷痕。

可在無歸山時并沒有。

是他死後在哪受傷了?

跟北方那條黑蛟交手留下的?

寧綏的右手微微蜷曲了一下。

提線緊了緊,也叫他對那條還未謀面的黑蛟生出了點難以察覺的殺意。

不多時,周鶴吟唱完了歸靈經。

随後符文在空中消散,化作點點金光灑落在五位先陰之體的公子哥身上。

他們眼裏的癡呆也慢慢消散,最終陷入昏迷。

楊母忙扶住了楊平安,焦急的喚着他的乳名,周鶴溫聲寬慰:“夫人莫急,待得楊公子醒來,一切便恢複正常了。”

楊母雖然恨不得現在就聽楊平安喊她一聲娘親,但她也知曉自家兒子自從嚷嚷着要做狀元後,便再也沒有入夢上/床,故而強忍着難捱的心沖周鶴行禮:“多謝大人……”

她一招手,候着的小厮便将銀票取了出來交到了陳寡手裏:“這是報酬……多的算是我的謝禮。”

楊母到底還是沒忍住道:“您師從何處?可比玄門那些個玄師有用多了!”

玄門陳家陳寡:“……”

雖說他也不怎麽喜歡玄門但也沒必要再說一遍吧?

玄門太子爺寧綏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周鶴本想随意含糊過去,在瞧見寧綏低垂的視線時,話到嘴邊改了口:“哦,我亦是玄門的。”

楊母:“……啊?”

陳寡:“……?!”

周鶴笑吟吟的摸了摸不知何時退了半步站在他身後的寧綏的腦袋:“不過我是京城玄門那邊的人。”

寧綏一頓。

“哦、哦哦,”楊母讪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有些奇怪,但又沒敢多問,只看着周鶴從陳寡手裏抽出楊母多給的一百兩放到楊母手裏:“這個就不必了。”

他彎着眼:“我聽他的。”

陳寡震驚而又心疼的看着到手的銀票又被退了回去。

楊母還想再堅持,周鶴便補了句:“你收回去吧,既然我徒弟都開口說了,我這師父總得堅持一下他的願則。”

楊母看向寧綏的視線終于不再帶有敵意了。

她再次誠懇的向三人道謝,寧綏覺着他們一來一往繁文缛節着實事多,直徑拍下周鶴的手轉身走人。

他還有人要去抓。

這事對于楊母他們來說是解決了,可以就地散去了。

但對于寧綏來說沒有。

寧綏追上推着輪椅離去的男人和小姑娘,在周鶴的注視下問了小姑娘一句:“你哥的生辰與名字?”

他嗓音雖然清冷,但其實也是很好聽的,小姑娘對他心懷感激,又聽他開口,到底還是有些扭捏:“……您、您問這個作甚?”

她問完後,又報上了自家兄長的生辰與名字,還多嘴說了句:“其實兄長本應早幾日生的,是一位方士說那日生好,給了娘親一方藥,推遲了兄長的日子。”

小姑娘垂着頭不敢看寧綏:“這些是月姐姐同我說的,月姐姐打小就服侍我娘親了。”

寧綏的視線在一瞬間變得冰冷:“那你知曉其他人麽?”

小姑娘花了點時間去理解寧綏這話:“……我聽娘親說過作孽,說是我們五家都服了藥或推遲或提早臨盆,就因那方士所言,說是這般生下來的孩子必将有無上榮光,平安順遂一生。”

周鶴留了陳寡在那扯皮,擺脫楊母朝他們這走來,他嘴角的弧度有點淡,眼裏的笑意有些涼。

他在心裏計算,十六個字。

他的小朋友已經同旁人說了十六個字。

同一個才見面不超過一刻鐘的人說了十六個字。

還為了這個小姑娘主動開了口。

周鶴撚不動手指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啧。

鶴鶴啊。

我聞到了。

我隔着屏幕聞到了濃濃的醋味。

注:妹幾是地方話,一個代表女孩子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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