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玉寶瓶

“你準備怎麽辦？”

杜柒問這話的時候，正彎着腰，小心翼翼地給冉林樂的傷口消毒。白熾吊燈太過明亮，照着狹小逼仄的房間，把人的影子投在牆上。

冉林樂沒說話，看不出來情緒和想法。

當時杜柒出來丢垃圾，想着冉林樂要來，就出了胡同去迎人。結果一眼撞見了這個樣子的冉林樂，捂着頭的指縫裏滲血，差點把杜柒的魂給吓飛。

更可怖的是冉林樂的表情。他完全陷入某種癫狂的狀态，戾氣很重，要殺人似的，根本不聽人說話。他咬着牙要走，杜柒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給拉住。

這跟小打小鬧的摩擦不在一個量級上，見了血，非常嚴重了。

杜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法确定冉林樂這個樣子能不能讓冉家的人看到。問了也沒法溝通，什麽回應都沒有，就不敢送他回家。

自己家也不能回，怕驚到奶奶，杜柒只好臨近找了個小賣鋪給郁揚打了電話。

這會兒在郁揚的房間裏，冉林樂漸漸清醒，神思和理智歸位，平靜下來。也能溝通了，他大致講了過程。

杜柒舉着酒精棉簽，忍下一句髒話，繼續用棉花頭輕輕蘸傷口的邊緣。看着就疼，冉林樂硬是憋住了氣，一聲沒吭。

過了一會兒，放在桌上的小靈通響起來，杜柒立刻停下手。

冉林樂接了電話。

郁揚的聲音傳過來，肅殺冷硬，完全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是在你家門口。”

果然。

臨河縣不大，但要找幾個人也不容易。本來以為是撞運氣的事兒，結果冉林樂讓郁揚去冉家門口蹲着等，還交代郁揚看見人了先來電話。

聽到這個消息，冉林樂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你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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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筒裏沒回應。

冉林樂那一口氣卡頓住，聲音就低了下去：“忍這一次，先不動他們，行不行？”

郁揚還是沒有聲音。

“揚哥，求你了，回來。”冉林樂頓了一下，“我得拿回我的玉。”

電話直接被挂斷了。

冉林樂對着小靈通沉默了一會兒，眉心終于顯露出一些褶皺，眼中有焦慮，打破了這麽長時間的平靜。

杜柒憤懑地把棉簽丢到桌子上，語氣不善：“你讓郁揚怎麽忍？看見你被打成這樣，不弄死那幫王八蛋就算是好的了啊！都他媽追到人了，不弄他們？”

“然後呢？你們幫我把東西拿回來嗎？”

杜柒不說話了。

冉林樂深吸了一口氣：“這筆賬先記着，我自己都不會放過他們的。”

杜柒生悶氣，在折疊椅腿上踹了一腳，踢翻堆在一起的衣服。他在屋裏轉了幾圈，無意義地叫了一聲，發洩煩悶。

同住的海猴小心翼翼推開一條門縫，探頭進來：“冉二哥……沒事兒吧？”

有外人在，杜柒能克制自己，立刻站直了身體。他尴尬地整理好表情，往外走了兩步：“沒事，這麽晚了，還打擾你。”

海猴忙笑道：“這才幾點，夜生活還沒開始呢，晚什麽晚？你跟冉二哥盡管呆着，要什麽了跟我說。你們要不要吃泡面？我下樓接開水，一起吃點。”

杜柒客客氣氣地把海猴送出去，回來的時候氣就散得差不多了。他問冉林樂：“但是我不太明白，拿不回來玉就不能找那幾個人了？”

“玉是我貼身戴的，有幾個人知道？”

那是放在冉林樂襁褓中的玉，羊脂白的籽玉，雕成寶瓶的樣子，寓意永保平安。

當年在孤兒院，院長拿玉去鑒定之後，怕這麽貴重的東西遺失，就一直留在他那裏。他倒是沒有想貪掉這塊兒玉，一直跟冉林樂說有這麽個東西，等冉林樂長大了就還回去。

後來孤兒院出事，郁揚去院長房間裏偷錢包，把這塊玉一起找了出來。自打那天郁揚親手把玉寶瓶挂到冉林樂脖子上，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

知道這塊玉存在的，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郁揚和杜柒，就只有冉家的人了。同學知道冉林樂脖子上有根紅繩，從來沒見過挂墜，只當是什麽金佛牌、金鎖。

而知情的這幾個人，也知冉林樂有多寶貝這個挂墜。

冉林樂坐在單人床上，靠着灰白的牆：“正常搶劫，誰會閑着沒事扔我的書和本子？明顯是報複。報複就是揍我一頓，拿點零花錢，看中我的手機、CD機都正常。他們要那塊玉幹什麽？”

學生喜歡新式的音樂播放器，羨慕最新款的手機，這都在情理之中。但拿一個挂墜回去，賣又不好賣，砸起來聽不見什麽響，拿去沒有意義。

就算是為了讓冉林樂難受，那也得知道這塊玉的價值和意義。普普通通一個保平安的鏈子，對于冉家這種，不過是丢一個再買兩個。

冉林樂換了口氣：“況且，他們上來就扯繩子，明顯就是沖着玉來的。誰跟他們說的？他們怎麽知道我那個時間出門，要走那條路？”

只有陳競翔。冉林樂出門的時候的，陳競翔在一樓看電視。

杜柒：“是陳競翔要這個玉？現在是陳競翔手裏了？！”

可不是，那幫體育生拿到手之後，當時就去給陳競翔送了。

想來他們是打算卡這個時間差，趁着冉林樂還沒回去，直接交了手。之後陳競翔只要一直和冉林樂呆在一起，不分開，就沒有嫌疑。

沒想到杜柒招來了郁揚，守株待兔，看了正着。

冉林樂無奈：“陳競翔心眼比針尖小，要是讓我知道這個事兒跟他有關，不用誰去問他，他就要先處理掉我的玉了。”

丢了還能報一線希望去垃圾堆裏找，要是直接敲成末，拼都拼不回來。

所以不能驚動陳競翔，假裝沒有察覺，完全不知道玉在他手裏。先把玉留下來，想辦法拿回來之後，再算賬也不遲。

杜柒頭大：“你說你怎麽攤上這麽個弟弟……媽的，氣死我了。”

冉林樂歪着頭，無力嘆息：“我也氣啊……”

杜柒收收情緒，問道：“接下來怎麽辦？你這樣……”

“回家。這麽慘，不讓冉家的人看看怎麽行？陳競翔不是要坑我嗎，就如他所願。”

杜柒看看時間：“那我送你回去。不早了，現在走吧。”

冉林樂撇開視線，含糊應道：“再等等……等郁揚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