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丫出櫃能找個好日子嗎?

招待所的床墊不知道被折騰過多少次,裏面的彈簧都癱軟無力了。冬西費勁口舌,在布滿了一個個坑的床上,終于把梅生的扣子解開。

他看着前面的突起,咬咬牙,以慷慨赴義的勇氣叼着褲子的拉鎖,往下拉扯。

做完這些,冬西出了一身汗,卻見梅生舒舒服服地躺着,一副蠻享受的樣子,長而卷的眼睫毛輕輕扇動。

冬西又是不憤又是羞恥,看到梅生的眼睛又是心軟,他郁悶道:“手機塞哪兒?”

梅生下巴微擡:“裏面。你自己翻啊。”

翻個屁,你是一本書嗎?這溝壑縱橫的,難道要他小小的舌頭一片片探測?

梅生微微擡起身,道:“手機應該貼在左腿邊。”

冬西怒道:“你的腿打了瘦臉針嗎,這麽大塊手機貼身上都不知道!”

梅生微笑不答。

冬西只好動手——嗯,是動口去探索。他扯了一塊東西出來,啊,是打火機。他又扯了一塊東西出來,是一包創可貼。

冬西紅着眼,從梅西的藏寶箱裏叼出了一樣又一樣的物品:筆、螺絲刀、半拉漢堡包、番茄醬、勺子、潤滑劑、兩張50元鈔票、衛生紙.......

冬西快要瘋掉了:“這他媽誰開發的密室逃脫游戲,所有的道具都藏在一個人的內褲裏了,那周圍的櫃子抽屜窗簾床單有什麽用!!”

終于,他扯出了一個黑黝黝破手機。

冬西像撿到一塊骨頭的小狗,把手機扔到梅生的肚皮上,筋疲力盡道:“這老古董怎麽開?”

梅生看了半響,道:“不知道。我是從那些人的口袋裏掏的。”

兩人看着手機,像看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冬西嘆了口氣,張嘴去試試旁邊的按鍵。

手機亮了,還好沒有設密碼。

冬西來了點精神,道:“我給助理打電話。不過他要怎麽找到我們?”

梅生:“我們在之前那家酒店的東南邊,距離大約五六公裏。在拐進停車場之前的那條路上,往西800米,有經過一個持續震動的橋,應該是火車軌或地鐵軌。筆給我!”

冬西把筆叼到了梅生嘴裏。梅生在衛生紙上塗塗畫畫,片刻就出來一張歪歪扭扭的地圖。

冬西看傻眼了,佩服道:“哥們兒,自帶GPS啊,太牛逼了。”

他是在這座城長大的,人面又廣,只看兩眼,就大約估摸出他們的位置。

冬西琢磨道:“照這路線看,我們大概在xx會館的後面,聽那大佬的南方口音,也是那邊的人。我在會館吃過幾次飯,聽說這一片地都是他們省政府的。這裏莫非是他們員工宿舍?”

兩人有了頭緒,精神大振。

冬西叼上筆,一下下地戳手機按鍵,撥打助理的號碼。這手機不知道幾歲高齡了,按鍵反應遲鈍得跟80歲老頭似的。床一塊軟,一塊硬的,完全使不上勁。

冬西只好把手機叼回梅生肚皮上,那裏好歹是平坦的。

冬西一頭冷汗,終于把號碼給輸齊全了。他按下撥號鍵,立刻把耳朵貼在手機上。

他心跳加速,心想,要是他以後做了父親,第一次把耳朵貼在妻子高高聳起的肚皮上,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

手機裏終于傳來聲音。

對不起!您的電話已欠費,請您續交話費,謝謝!

“我靠!”冬西崩潰了。費了半天勁,結果還是白忙一場。

他愁眉苦臉,對梅生道:“機器貓,你褲裆裏還有別的機子嗎?”

梅生搖頭。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這機說不準能上網。”

兩人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态,極其困難地進入主頁,居然,居然發現了微信!而且,感謝帝都的網絡建設,手機是連着wifi的。

冬西虎目含淚,伸出舌頭,憐愛地戳着那熟悉的按鍵,連上自己的密碼。

終于,屏幕上出現了冬西的臉。冬西雖然天天要照一百次鏡子,卻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臉有那麽可愛過。

冬西本來想給助理或哪個狐朋狗友發求救信息,但想到那夥人這時辰肯定在鬼混着。思前想後,他決定發個朋友圈。

冬西:我被綁......

剛戳完三個字,那破手機的按鍵就戳不動了。冬西大急,道:“你看這破玩意兒又發什麽瘋?”

梅生用筆戳了戳:“有幾個鍵失靈了,可能是被你口水泡的。”

冬西抓狂,沒法了,一切從簡,發張自己被綁的照片吧。

問題是,怎麽自拍?

他們倆嘗試了各種姿勢,都沒法用手握住手機。

最後梅生說,用腳!

他讓冬西靠在自己的身上,用自己的力量撐着他,然後冬西把手機夾在被綁得嚴實的雙腳間,對着自己,雙腳使力一擠,按下手機旁的拍照鍵。這個姿勢實在太高能,冬西使了吃奶的勁兒,才把機子舉到臉的高度。

“咔嚓”,按鍵響了一聲,随即手機掉了下來。兩人趕緊湊過去,頭抵着頭,一起向下看。

有了!

照片裏冬西歪着頭,皺着眉,擡起了雙腿,胸膛可見縱橫交錯的繩索,似乎忍受着某種痛苦。這張照片傳達的信息再明顯不過了。

冬西興奮地把照片發了出去,順便分享了位置。

兩人忙完這一輪,都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冬西聞到了肥皂的芳香,還有一種類似青草根的氣味,潮潮的,有點澀,卻很清新。他才發現,自己還躺在梅生的身上。

他懶得動,微微仰頭,就能看見梅生剛剛剃完了胡子的幹淨下巴。

冬西突然想,自己上次跟人這麽親熱地靠在一起,是什麽時候呢?

哦對了,其實沒多久以前,他前天剛拍完床戲呢。但那跟人耳鬓厮磨的不是他,是另一個被他創造出來的魂魄。而他自己,大多數時候是不見天日的,攝影機前演別人,攝影機後面演冬西。

他問梅生道:“你今年幾歲?”

梅生:“29。”

冬西:“比我小三歲.......你家人都在城裏嗎?”

梅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自己一個,家人沒了。地震,一個都沒走出來。”

冬西嘆了口氣:“天要收人,也是沒辦法的,自己一個,倒也自在。”他心想,難怪這小子被人五花大綁還那麽平靜,原來是遇到過大變故,心冷了。

雖然心冷了,但給人感覺還是暖的。大概真正堅強的人都那樣,仿佛世界從來未對他施以傷害。然後他偷了你錢包,打了你兩拳,你還能靠在他身上,扯扯淡,在他的氣味中入睡……

想着想着,冬西真的睡過去了。他太疲倦,已經七天沒睡好覺,于是他忘了自己變成了肉票,沉沉進入夢鄉。

連夢都沒做一個。

冬西睜開眼睛,感覺好久沒睡得那麽沉。然後他想了起來,自己被綁票了,跟他一起被綁來的倒黴蛋,現在正墊在在身體底下。

冬西坐了起來,對上了梅生清亮的眼眸。

“現在幾點了?”

梅生瞥了眼身後的手腕,道:“3:20。”

冬西睡了一個多小時,他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查看微信。那條求救信息底下竟然有幾百條回複,幾乎他整個朋友圈都出動了。

冬西一看,差點把手機摔牆上。

打頭的第一條回複是金像獎主席周世民發的:你丫出櫃能找個好日子嗎?明晚就是頒獎禮了,還有哪個娛記會關心什麽電影啊,都在人肉你後面那男的是誰了!!!

冬西這才注意到,照片裏他小鳥依人地靠在了梅生的胸膛上,多了這個背景,整個照片的含義完全變了樣。

身上的繩索,他緊皺的眉頭,擡起的腿,完全可以有另一個解釋啊。這沒心沒肺的世界,是有多讨厭災難痛苦,于是大家好心地認為,冬西只是喝多了,不小心洩漏了一點他秘密的歡樂。

下面的回複有朋友的祝福、前任的嘲諷、閑人的八卦,還有醫生朋友提醒他注意姿勢,就是沒人說:我!去!報!警!

冬西絕望了。他耷拉着腦袋,道:“沒人會來救我們了。怎麽辦?”

梅生浏覽那些回複,正樂着呢。他無所謂道:“那就自己救自己。”

他們倆研究身上的繩索,發現這繩子綁得專業極了,即簡潔又牢固,完全控制住人身上主要的活動關節。他們的手臂被反綁在身後,梅生試着咬開冬西手腕上的繩結,沒有成功。

冬西皺眉:“繩子太糙了,試試潤滑劑,減低摩擦力。”

梅生咬開潤滑劑,擠在繩子和冬西的手腕上。濃稠的液體從手腕流到手指上,涼涼的。

梅生又試了好一會兒,還是失敗了,繩結一點都不松動。

他用肩膀蹭了蹭嘴角的液體,突然擡頭道:“我怎麽沒想到呢?叫小花來幫忙啊。”

梅生笑了起來,那笑容就像小孩聽到晚餐後能吃冰淇淋,吃完冰淇淋還能去放煙花似的。

冬西被他無塵的笑感染了,心情也不那麽苦悶。他興奮道:“怎麽找到小花?”

梅生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小花,她就在哪兒呢!”

說完,他發出了“咝”、“咝”的聲音。

冬西覺得,這是他一輩子看過最恐怖的情景。

梅生随身攜帶的大布包慢慢地向他們移過來。包的這頭鼓了一塊,另一頭又鼓了一塊,然後像是這個包再也兜不住裏面的龐然大物,一個東西從口袋裏冒了出來。

那是一只小小的頭,上面那對三角眼左顧右盼,冷冷地看着這陌生肮髒的房間。

撕拉一下,頭游了出來,帶出了一條又粗又長的身軀。

冬西長大了嘴巴,手腳被綁得嚴嚴緊緊的,眼巴巴地看着一條5米長的亞馬遜巨蟒向自己游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兒停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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