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切·有我

蒲牢酋長扶着大夫人來到大堂外的廣場上，廣場處的士兵們也都東倒西歪，不成樣子。蒲牢酋長憂心的掃視了他們一圈，說道：“你們都退下休息吧。”

為今之計，只有等巫師們來了，驅趕這場病魔。

少頃，巫師們手拿長矛類的東西，來到廣場上。衆人對蒲牢酋長和夫人紛紛下跪行禮。蒲牢酋長揮手，示意衆人起身。巫師們搖搖晃晃的起身，一個個精神狀态和士兵們沒有什麽兩樣。

蒲牢酋長的眉心蹙得更緊了，問道：“你們都打起精神來，一起抵抗病魔。來！做法！”

随着蒲牢酋長一聲令下，巫師們紛紛舉起手上系着大紅長布的長矛，手舞足蹈起來。歪歪倒倒的模樣，十分滑稽。但整個蒲牢部落的人，都沒有一個人覺得這個場面好笑。在衆人的眼裏，巫師和法師等人都是不病不死的，如果他們病了，要麽說明他們被神靈遺棄，要麽說明，病魔已經強大到令人畏懼的地步。

蒲牢酋長踉跄着，坐到了地上。大夫人也支撐不住，坐到地上。石板散發的冰涼侵入他們的身體，讓他們感覺到沁入身心的清涼。

夜色越來越暗，巫師們在昏暗的廣場上，歪歪斜斜的跳着他們的舞蹈，蒲牢酋長的臉上被愁緒沾染。而大夫人，則依靠着蒲牢酋長，沉沉的睡去。

士兵們都回答自己的住處，婢女們也不再穿梭在部落，都各自回屋。或沉沉睡去，或三五成群怯怯私語，這一場規模浩大的病魔。

随着一聲尖銳的金屬落地聲，蒲牢酋長才從昏沉之中醒過來，目光落到巫師們身上。卻見巫師們都圍攏成一個圓圈，從剛才那金屬落地的聲音，蒲牢酋長可以判斷，是有巫師暈倒了。

“扶他回去，其他人繼續做法！”蒲牢酋長命令着，心裏沒底。

這時，一名巫師，甩了甩一頭淩亂的長發，走到蒲牢酋長身邊來，說道：“酋長大人，我們何不派人去祈求月尊祭司支援。月尊祭司是通神使者，定然有辦法對付病魔的。”

蒲牢酋長也不是沒有想過，可他也知道，月尊祭司連為格拉救治都拒絕了，更不可能答應為整個部落消除病魔。

巫師們見蒲牢酋長猶豫着，紛紛放下做法用的長矛，一聲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不絕于耳。

巫師們跪地匍匐，祈求着：“酋長，我們請通神祭司前來驅趕病魔吧，再晚點的話，病魔會把整個部落吞噬的。”

蒲牢酋長眉心緊鎖，兩道銀白的眉毛迎風微動。

“這……”蒲牢酋長知道，如果他出現去求月尊白瑪，而如果被月尊白瑪再次拒絕的話，他這個酋長的面子便再也沒有了。他在整個部落之中，也喪失了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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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關重大，為了女兒，他可以不顧顏面。為了整個部落，他打算再豁出去一次。就算月尊白瑪再次拒絕，至少他努力過。

“送夫人回房。”蒲牢酋長勉強支撐着站起身來。

草原上春風陣陣，讓人感覺不到春日的溫暖，反而覺得寒心陣陣。阿旺楠傑從迷糊中微微醒來，沒有見到月尊白瑪的身影，心裏不禁失落。雖然身處迷糊之中，但他一直幹到月尊白瑪就在他的身邊，他也那麽真實的感受到了她的溫度和淡香。靠近月尊白瑪時，阿旺楠傑感覺自己靠近的是一朵蓮花，月光下散發着優雅光芒的天山雪蓮。

阿旺楠傑感覺口渴，勉強支撐着身體，才從矮榻上起來。燈火搖曳，将阿旺楠傑的影子印在帳篷上，搖搖晃晃。茶水微涼，解了阿旺楠傑的渴，卻解不了他的思緒。

阿旺楠傑走向帳篷口，想去月尊白瑪所在的帳篷看看。這時他才想起，月尊白瑪的天藍色小帳篷被移到了梅索的大帳篷內。如果他現在就這樣冒冒失失的去找她，一定會被梅索誤會吧。

誤會就誤會，有什麽大不了的？

阿旺楠傑用手支撐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往帳篷口走去。1一步，兩步，每一步都那麽艱難。兩只腿像灌了鉛一樣。

“阿旺——”月尊白瑪剛要到阿旺楠傑的帳篷查看阿旺楠傑的病勢，卻看到燈火将阿旺楠傑的身影印在帳篷上，顫顫巍巍的樣子讓人擔憂。

“白瑪——”昏沉之中，阿旺楠傑只記得這個名字了。

月尊白瑪扔下手中的籃子，一把扶住阿旺楠傑，“你不該出來的，快回床上躺下。”責備的語氣，卻飽含溫柔。

顏瑪索在帳篷外，不肯進去。而月尊白瑪的話還是那麽無情的随風飄入了他的耳朵。撿拾起地上的草藥，轉身，離去。

風拂面，冷。

月尊白瑪把阿旺楠傑強行按到床上，迷迷糊糊之中的阿旺楠傑一把抱住月尊白瑪。月尊白瑪連忙再次将阿旺楠傑摁倒，強行拉過被子，為他蓋上。

“白瑪——”阿旺楠傑還有一絲的意識，他一把抓住月尊白瑪的手臂，生怕她在他睡着的情況下，悄然離去。

“怎麽了？你需要休息。”不再是責備的語言。

阿旺楠傑強行睜開雙眼，看着燈火下傾城的容顏。

“你去哪兒了？我很擔心你。”盡管月尊白瑪想要掙脫阿旺楠傑強有力的手，但卻無法掙脫。

月尊白瑪只好放棄掙紮，說道：“去采藥了，你放心吧，我會想到辦法的。”

即使在昏睡狀态，阿旺楠傑也知道月尊白瑪的話是什麽意思，這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比他想象當中的還要糟糕。

“你別太累了，白瑪，有我呢。”阿旺楠傑說完，手上的力氣仿佛用盡一般，一點點散去。月尊白瑪将阿旺楠傑的手放回被窩，說道：“你休息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待阿旺楠傑睡下，月尊白瑪才緩緩起身，步履輕盈的往帳篷外走去。第一次見到阿旺楠傑的場面像電影鏡頭一般在月尊白瑪的腦海浮現，他的微笑，他見她時驚訝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入了月尊白瑪的眼，都讓她由心底感到溫暖。而她見他時的怯弱，也讓她感覺到窘迫。

身後，阿旺楠傑依然在低語：“白瑪，別太累了，有我呢。我不會再讓你受苦的，白瑪，白瑪，我……”阿旺楠傑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含糊。

月尊白瑪走出帳篷，沒有見到顏瑪索，見地上的草藥已被撿起，便知他去了做飯用的帳篷。月尊白瑪低頭，将阿旺楠傑的帳篷簾子綁好，以免風進了去。

“這些藥都弄好了嗎？”月尊白瑪見顏瑪索低着頭，搗鼓着藥材。蘭花指高高翹起，在油燈下演繹出另一種風情。

顏瑪索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回了句：“快好了。”

月尊白瑪只當是他太累了，也不曾多想，便蹲下身子，和顏瑪索一起搗鼓這些藥材。

“把黃蓮和黃芪都切成小片，放到一起。”月尊白瑪手上忙活着，仍不忘提醒顏瑪索。顏瑪索認真的搗鼓着，讓自己的思緒放空。

天邊已經浮現出魚肚白，油燈的光線卻黯淡下去。

“為什麽你有這麽好的免疫力？”月尊白瑪将煎好的藥倒在一個形狀古怪的大木桶裏，一邊問身旁忙出了汗滴的顏瑪索。

顏瑪索用袖口擦去額頭的汗滴，回答：“這個問題就說來話長了，我們家最擅長的就是用毒，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說過的。既然擅長用毒，當然也百毒不侵了。”顏瑪索說得輕松，仿佛就像說一件于己無關的話。

月尊白瑪看了看藥材，對顏瑪索說道：“你把這些藥材都提過去，讓所有人都喝一大碗，能多喝就多喝，對身體沒壞處。”

顏瑪索點頭，彎身去提那圓乎乎的大木桶。月尊白瑪的目光落到顏瑪索的腰身上，她真擔心顏瑪索能不能完成這一體力活。令月尊白瑪吃驚的是，顏瑪索竟然輕松提起了木桶，跟沒事人似的走出帳篷。

顏瑪索并非真的不費力，而是他知道，月尊白瑪正用那種複雜的目光看着他，就算是為了争一口氣，他也要伸直了腰板。

一出帳篷，顏瑪索趕緊放下木桶，剛才憋得那股勁一下就沒了。“什麽人？”顏瑪索謹慎的質問了句。月尊白瑪聽到顏瑪索的話，立馬從帳篷內出來。卻見五米外有三團黑影，搖搖晃晃的向這邊走來。

“誰？”月尊白瑪的話剛一出口，便見對方倒在了草地上。

顏瑪索和月尊白瑪立即上前，對方一身的蒲牢部落士兵打扮。當顏瑪索扶起最中間的老者時，卻驚訝的呼道：“酋長！”月尊白瑪聽聞，看過來，果然看見那人正是蒲牢部落的酋長。

月尊白瑪從蒲牢酋長和另外兩名的身體狀況上，可以看出，他們和阿旺楠傑的隊伍一樣，中了法師下的毒。

月尊白瑪對顏瑪索說道：“快，扶他們到背風處落腳，再把熬好的藥給他們喝下。”

顏瑪索點頭，正要轉身，月尊白瑪又喚住了他，說道：“以後，少教主的藥由我來送，其他人沒有經過我的允許，通通不準進入少教主的帳篷。包括梅索公主。這都是為了少教主的安危，以免病重的人和少教主接觸，加重少教主的病情。”

顏瑪索點頭，沒有表情的扶着蒲牢酋長走向一頂帳篷。

月尊白瑪端着一壺湯藥走向阿旺楠傑的帳篷，天空已經泛白，腳下的細草一夜之間便冒出大半個腦袋。

月尊白瑪扶起阿旺楠傑，阿旺楠傑勉強從昏睡中醒來。

“你還沒睡麽？”阿旺楠傑喃語，根本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天明，而他的月尊白瑪整整一晚沒合眼。月尊白瑪卻只是淺笑不語，将冒着熱氣的湯藥遞向阿旺楠傑。

阿旺楠傑感覺手心冒冷汗，月尊白瑪立即為他擦幹手心。當月尊白瑪的手觸摸到阿旺楠傑的手時，阿旺楠傑竟情不自禁的将月尊白瑪纖細白皙的手握住。

“喝藥。”月尊白瑪不想阿旺楠傑在生病的情況下還這樣不知死活的折騰。月尊白瑪這一霸道性的話語，卻讓阿旺楠傑刀鋒般冰冷的面頰閃過一絲笑意。

阿旺楠傑勉強支撐起身體，問道：“隊伍沒什麽異常吧？辛苦你了。”阿旺楠傑體貼而溫暖的目光，讓月尊白瑪感到暖心。

月尊白瑪本想說蒲牢酋長又來了，但看到阿旺楠傑身體如此不适，嘴唇張開剛要說，便又閉上，搖搖頭。月尊白瑪即使掩飾得再好，也逃不過阿旺楠傑的眼睛。“有什麽事一定要對我說，一切有我。我雖然身體抱恙，但保護你，足足有餘。”原本海誓山盟的話，在月尊白瑪聽來，卻聽出了幾許幽默。現在這情形，還不知道是誰保護誰呢。不過，阿旺楠傑的話，還是讓這個從來沒有體會到愛的月尊白瑪，感到舒坦。

“真的沒什麽。”想了想，月尊白瑪還是不想讓阿旺楠傑心憂。阿旺楠傑一把拉過月尊白瑪的手，讓月尊白瑪心裏一顫。

“一定要告訴我。”阿旺楠傑的話語間，有種不可商量的王者氣質，讓月尊白瑪不得不收起她好心的隐瞞。月尊白瑪只好說道：“蒲牢酋長來了，不過看樣子，他也得了這種病。”

“扶我去看看。”阿旺楠傑掙紮着要起來。

月尊白瑪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阿旺楠傑離開最安全的矮榻，“你要做什麽？你現在躺在這矮榻上才是最安全的，如果連你都出什麽事了，你的宏圖霸業也不過是一縷煙雲！”在情急之下，月尊白瑪說出的話帶着幾分抱怨的沉重。

阿旺楠傑知道，月尊白瑪這麽做也都是為了他，為了他的将來。

阿旺楠傑躺回矮榻，問：“查出來是什麽病了嗎？”阿旺楠傑自己也不曾察覺到，他原本冷冽的性格，在月尊白瑪到來之後，一點點被消融，最終彙成溫暖和體貼。

月尊白瑪愣了半秒，又立即裝出輕松的模樣，說道：“不過是風寒，服點藥就沒事了。只是這種病容易感染，所以你在這帳篷裏是最安全的。”

阿旺楠傑不再言語，雖然他已經從月尊白瑪微妙的表情裏讀出了什麽。

月尊白瑪把藥碗放下，一邊為阿旺楠傑蓋被褥，一邊說着：“這藥每隔三個時辰喝一次，如果我有事沒有過來，你就自己倒來喝。不過，我會盡量趕來的。”

阿旺楠傑點點頭，一向冷峻的他，竟然也會有小孩兒一般順從的時候。

月尊白瑪走出帳篷，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初春早上的風帶着濃濃的寒氣。

“蒲牢酋長怎麽樣了？”月尊白瑪見顏瑪索在帳篷外站立，孤獨的身影讓人忍不住想山前安慰。

顏瑪索這才從走神的狀态中蘇醒過來，轉過身，面向月尊白瑪，說道：“剛才醒了一小會兒，說是要見你。”

“見我？”月尊白瑪疑惑的看向帳篷，低聲呢喃着。

顏瑪索之前也在思考，蒲牢酋長此次前來的目的為何，可仍然不得解，便問月尊白瑪：“難道他還對女兒的病不死心嗎？”

月尊白瑪搖搖頭說道：“牢酋長和随從都得了瘟疫，想必短短時間之內，整個蒲牢部落都已經被瘟疫蔓延。蒲牢酋長此次前來，定是為了瘟疫一事。”

顏瑪索疑惑的問：“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醫治的方法，怎麽辦？”

月尊白瑪示意顏瑪索聲音小點，說道：“不能讓大家知道還沒有找到方法，一定要讓大家有信念活下去。方法一定會有的，你和我不是都沒事嗎？這就說明，這世上有對付這種瘟疫的辦法。”

顏瑪索不再言語，不得不打心眼裏佩服月尊白瑪的遠見。

“藥都讓大家喝了嗎？”月尊白瑪看到顏瑪索的腳旁邊，還擱着幾個大桶。天色還未完全放亮，加之一夜未曾合眼，月尊白瑪看不清那桶裏還有無草藥。

顏瑪索皺眉，一想起喂兩百多號人吃藥的痛苦勁兒就委屈，于是說道：“喂他們吃藥還真是個苦力活。”可如此平常而帶着抱怨的話，從顏瑪索的嘴裏一說出來，便多了份媚骨的滋味。

月尊白瑪說道：“也只有辛苦你了。”

“放心吧，月尊祭司，你只要管好你的少教主就行了。”顏瑪索說着，又怕月尊白瑪将他話裏的意思聽透，又佯裝俏皮的加了一句：“其他的，交給我就好了。我保證把他們都伺候得妥妥的。”

月尊白瑪笑笑，此時感覺頭暈腦脹。她需要休息，不然抵抗力會下降的。而他顏瑪索也如此，當一個人休息不好時，抵抗力比平常時候會弱不少。

“你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繼續和病魔作戰。”月尊白瑪說着，将桶從地上拾起。空蕩蕩的桶，在月尊白瑪手裏，卻仿佛有千斤重。

顏瑪索一把便從月尊白瑪的手裏搶過空桶，“這些東西交給我這個男人就好了，你放心吧，我把桶放好就去休息。”

說着，顏瑪索提着四個大空桶便走向另一處帳篷。

月尊白瑪看着顏瑪索離去的身影，這時的他倒還真有幾分男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