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演戲·現形

大梅忍住淚水，哽咽的問道：“教主，梅索公主她……”

“你退下！”冷冽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邪靈。大梅身體一顫，不敢再說什麽，只好看着阿旺楠傑的背影，心傷。

小梅在新建好的婢女房間內看着大梅，暗自垂淚。眼看着大梅就要朝她走來，便急忙拭去眼角的淚水。

“教主說了公主去哪兒了嗎？”大梅剛走上前，小梅便關切的問。大梅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回答：“沒有。可能是公主有什麽事吧。”小梅見大梅紅着一雙眼，也不再多問。

這時，小梅擡眼間卻看到一個人影正匆匆下馬來，鬼鬼祟祟的鑽入旁邊的一頂帳篷內。那不正是梅索公主嗎？大梅見小梅一臉的驚訝，看向遠方。大梅連忙順着小梅所看的方向看了過去，卻什麽也沒看見。

“怎麽了？”大梅問。

小梅遲疑了下，如實說道：“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從馬上下來，鬼鬼祟祟的鑽入了營地門口的帳篷。看那人，好像是……”

“是誰？”大梅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小梅面色為難，說道：“像公主。”

大梅知道，小梅是不會撒謊的。“公主最近似乎很奇怪，而教主也似乎對公主有成見。是不是教主和公主之間有什麽誤會？”大梅呢喃着，如同自言自語。

小梅說道：“我也感到梅索公主最近不同尋常。可她到營地門口的帳篷去做什麽？那兒是廚房，梅索公主從來不進入廚房的。”

大梅有着同樣的疑惑。

小梅撩起帳篷的窗簾，說道：“不用猜也知道這一切都是月尊祭司造成的。如果沒有月尊白瑪，我們公主至于這樣興致低落嗎？若不是月尊白瑪，我的腳會受傷成這樣嗎？”

大梅知道小梅的話有些誇張，但她所說的并非沒有道理。

“姐姐，你說，是不是因為月尊白瑪？”

小梅好不容易才接納了月尊白瑪，現在心裏再次對月尊白瑪充滿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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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梅說道：“自從月尊白瑪來到竺巴噶舉後，公主就沒怎麽開心過。我也能感覺出來，雖然公主和月尊白瑪說話時，面含笑容。但她是不快樂的，公主只是不想讓月尊白瑪小瞧了自己。但這月尊白瑪也确實有些過分，明明公主和教主認識的時間更長，在一起的日子更久，月尊白瑪半路殺出來算什麽？”

小梅也贊同的說道：“就是！當初公主要跟着教主一起來這荒夷的地方，我都覺得是委屈了公主。可偏偏教主是個不懂人心的男人，公主對教主的一片癡心，教主竟然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你看他跟月尊白瑪膩歪在一起的樣子，讓人看了都惡心。”

兩人正說話間，卻看到梅索從帳篷內出來，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舉止也淡定從容，和之前鬼鬼祟祟的梅索公主判若兩人。只見梅索公主遞給兩個婢女一些東西，婢女神秘的接過，連忙放入衣兜裏。梅索這才放心離去。

梅索剛一出帳篷，便見兩名士兵上前，對梅索公主行禮後說了句話。梅索公主面帶笑容，但眼神閃爍，掩飾不住的慌亂。

梅索跟着士兵向阿旺楠傑的帳篷走去。

“不好。”大梅說道。

小梅擔心的撩起帳篷簾子，問道：“怎麽了？”

大梅的目光看着梅索，說道：“那兩名士兵，不知道跟公主說了什麽話，公主面色看起來有些慌亂。小梅，你現在帳篷內待着，我去看一下。萬一教主要為難公主，公主一個人怎麽說得過他們？”

小梅點點頭。若不是她的腳受了重傷，不能移動。否則，她一定刷的一下就沖過去了。梅索在士兵身後，表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但一顆心卻砰砰直跳。

踏上石階梯，梅索的心跳更加急促。

士兵掀開帳篷簾子，“禀教主，梅索公主帶到。”

阿旺楠傑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月尊白瑪傾城的面容上。士兵很識趣的退下，梅索站在帳篷口，不知退進。

半晌，阿旺楠傑才說：“進來吧。”

梅索這才進入帳篷，剛才在心裏思忖的，如何應對阿旺楠傑的話，此刻一句都說不上來。當梅索看到月尊白瑪姣好的容顏，被阿旺楠傑呵護備至的樣子，心裏醋意再次翻滾起來。

阿旺楠傑拿過熬好的藥，來到月尊白瑪身旁。

梅索站在一旁，總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心中的醋意已經掩蓋了尴尬，也掩蓋了她擔心阿旺楠傑會責備她。

“近日你怎麽不在營地？”阿旺楠傑一邊喂着月尊白瑪吃藥，一邊說着。所說的話沒有半點溫度，讓梅索聽得心寒。

梅索遲疑了下，說道：“最近我……我……”梅索本想好了說辭，但在阿旺楠傑的面前，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月尊白瑪這樣了，你高興了？”阿旺楠傑直白的責備，讓梅索心中一顫。憑什麽？憑什麽月尊白瑪可以受到你這樣的對待，而她梅索呢？就像個可憐寵物一樣，等待他恩賜他的溫柔。

梅索沒有說話，眼神含着嫉恨看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月尊白瑪。

月尊白瑪半昏迷半清醒，阿旺楠傑的話，她也聽見了。月尊白瑪掙紮着，睜開眼睛，看着一臉冷若冰霜的阿旺楠傑說道：“你不要責備梅索公主，她……她并無惡意。”月尊白瑪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也無法給梅索找到借口和理由。

阿旺楠傑什麽都沒說，舀起一勺子藥遞到月尊白瑪嘴裏，徹底堵住了她的話。月尊白瑪好心為梅索解難，但在梅索聽來，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而已。

梅索也沒打算想要說什麽，這時，大梅卻撩開帳篷簾子走了進來。

大梅向三人行禮，阿旺楠傑視而不見，不說起身，也不說別的。只是喂月尊白瑪喝藥，一下比一下快，讓月尊白瑪有些招架不住。

大梅噌的一下，跪倒在地。

阿旺楠傑的手定格在空氣中，藥味飄來，帶着苦澀。

阿旺楠傑這才張口說道：“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大梅你先退下！”語氣雖然微微低沉，卻依然冰冷。大梅甚至希望阿旺楠傑能吼她，罵她。她不要阿旺楠傑這樣冷冽。

梅索看着地上跪着的大梅，說道：“你幹什麽？這兒沒你的事，快出去。”

大梅直搖頭，眼眶中的淚水忍不住再次墜落。

“公主，奴婢知道，您心裏苦。可教主并不知道您心裏苦。今天就算教主賜死奴婢，奴婢也要為公主說說話。”大梅說完，跪着挪向阿旺楠傑。在阿旺楠傑身旁，俯首叩拜。

“教主，我家公主一直追随教主，從無二心。對教主的情意，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裏，而教主卻看不見。教主，您說，我們公主哪一點比不上月尊祭司？”大梅說到這兒時，阿旺楠傑遞過來一個陰沉的眼神，大梅看的心裏發怵。但她還是要堅持把心裏的話說完，這一路來，她的梅索公主吃了太多的苦。也放棄太多，犧牲太多。她不願意看到梅索公主現在這個樣子。

大梅繼續說道：“自從月尊祭司來到竺巴噶舉之後，教主對梅索公主就不聞不問了。月尊祭司手指被劃了一條小口子，教主都十分緊張。而教主又何曾知道我們梅索公主，何時病痛，何時暗自垂淚？教主都不知道，教主只關心月尊祭司。甚至，奴婢覺得教主關心月尊祭司過多關心竺巴噶舉。連教主為月尊祭司喂湯藥的碗都是最貴重的白玉瓷碗。”

阿旺楠傑也不怒，繼續喂月尊白瑪吃藥。唯有月尊白瑪知道，阿旺楠傑的心有多痛。他的眉在不經意之間微微觸動。

月尊白瑪不忍心阿旺楠傑為這些事皺一點眉頭，掙紮着，虛弱着，對大梅說道：“大梅姑娘，你誤會教主了。教主一直把竺巴噶舉看得比生命還重，他……”

“你別假慈悲了！”大梅不想诋毀月尊白瑪，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這樣做，阿旺楠傑根本無法看到梅索公主的苦，也看不到月尊白瑪占用了多少他的厚愛。

碗裏的湯藥已經被阿旺楠傑喂完，只聽砰噌一聲，瓷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亦如梅索和大梅的心思碎了一地。

“說夠了嗎？”阿旺楠傑起身，月尊白瑪想要拉住阿旺楠傑的手，卻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

大梅被這一聲怒吼吓的顫抖，唯有匍匐在地。

阿旺楠傑走到大梅的身旁，眼睛卻看着梅索。梅索此時，像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迎上阿旺楠傑的目光，溫柔中帶着不可忽視的倔強。

阿旺楠傑說道：“本尊這一路行來，誰對本教有大功勞，誰整天搬弄是非，本尊心裏都十分清楚。大梅，本尊知你是和梅索公主一起長大的，感情也非同尋常主仆。但本尊想要告訴你的是，作為婢女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說罷，阿旺楠傑看着帳篷口，大喚一聲：“來人！”

大梅不知道阿旺楠傑将要怎樣，叩首在地，不敢擡頭。梅索也緊張起來，阿旺楠傑雖然外表冷峻，卻很少像今天這樣大發雷霆。

“教主是要處決大梅嗎？”梅索問道，聲音不大，卻帶着十足的反叛味道。

阿旺楠傑含着一絲冰冷的笑意，說道：“既然梅索公主教導不好婢女，本尊也唯有代勞了。”話剛落腳，便有兩名士兵進入帳篷中來。

兩士兵見帳篷內的情景，連忙小心行禮，低着頭等待阿旺楠傑發布命令。

阿旺楠傑把目光移向大梅，說道：“我竺巴噶舉安邦于此，你們兩讓波瓦重新拟一份竺巴噶舉的教規與本尊。必須加上一條，凡目無主子之婢女、教徒，斬！”阿旺楠傑說完，轉身往座椅處走去。

大梅心裏叫屈，卻終究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慢着！”梅索轉過身，看向正要趕緊抽身離去的兩名士兵。阿旺楠傑轉過身，兩步跨到梅索公主的面前，眼睛直直逼着梅索的目光。

“你有異議？”阿旺楠傑說着時，手一揮，兩士兵不得不趕緊退下。

梅索的眼眶中，有一滴滴淚墜落。

“你想殺了我嗎？”梅索無力的說着，目光沒有焦距的看向前方。

阿旺楠傑的氣息離她那麽近，一如從前，可現在的兩人卻再也回不去從前。“本尊不會殺你。本尊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們部落有你們部落的規矩，而我竺巴噶舉自然也有我竺巴噶舉的規矩。月尊祭司為竺巴噶舉奉獻了汗馬功勞，而你呢？竟然在山洞之中設計陷害月尊白瑪！你是何居心？”

“我……”這件事，将是梅索永遠的軟肋。

匍匐在地的大梅聽了這話，心裏更是一驚。但此刻，她為了保住梅索，縱然自己千刀萬剮也在所不惜了。

“教主。”大梅聲音很低，但卻很清晰。“一切都是大梅的錯，都是奴婢告訴梅索公主那麽做的。是奴婢的錯，教主。”大梅之前的慷慨陳詞，變成了此刻的苦苦哀求。

阿旺楠傑的目光似一把匕首，刺向大梅。“既然你說是你的主意，那你告訴本尊，你是讓梅索如何設計陷害月尊祭司的？”阿旺楠傑見大梅只是低着頭，雙肩微顫，于是加強語氣，強調一句：“說啊！”

大梅和梅索被阿旺楠傑這一聲怒吼，吓得都渾身一個戰栗。

月尊白瑪掙紮着，坐起身體，她不想阿旺楠傑這樣生氣，也不想梅索因此而做傻事。她畢竟是一路跟随阿旺楠傑而來，也并未犯過其他過錯。

“教主，梅索公主也是一時糊塗，你就讓她先下去吧。你別這樣了。”月尊白瑪的話剛說到這兒就感覺喉嚨一片火燎，不由得咳嗽起來。

梅索不管阿旺楠傑此刻是如何憤怒的看着自己，她走到月尊白瑪的床榻前。月尊白瑪就算是再笨，也看到了梅索眼神中的怒意。

梅索呼的一下從懷裏摸出一把短刀匕首，鋒利異常，泛着雪亮的光澤。

月尊白瑪長大了嘴，不相信這就是平時裏那個溫婉大方的梅索做出來的事。梅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唰的高舉匕首，狠狠向月尊白瑪刺了過去。阿旺楠傑眼快手急的一掌打落梅索手上的匕首。匕首落在床榻上，再墜到地上。清脆的金屬碰石板聲音。

聽到聲音，大梅才擡起頭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長大了嘴。

而梅索，則憤怒的看着阿旺楠傑。“你為什麽這麽袒護她？她根本就不是什麽通神祭司！你一個教主，竟然連真假都分不出來！”

月尊白瑪聽後，心裏也是一驚。原來梅索早已知道自己是假通神祭司的事了。

阿旺楠傑看着梅索，說道：“那好，你告訴本尊。為什麽當日要謀害本尊的那兩個小喽啰不是被你梅索制服的，而是月尊白瑪？為什麽讓格魯派的虛僞教徒丢命的是她月尊白瑪而不是你梅索？是不是通神祭司，本尊根本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麽？在乎誰給了你最大的利益嗎？像本公主，跟随你阿旺楠傑一路長途跋涉至此，卻無功勞。所以我這樣的人，你就要趕盡殺絕是嗎？那好，我告訴竺巴噶舉的兄弟們，讓他們看看你到底是以什麽為重！”梅索氣憤起來，也全然沒有往日一點溫婉的作風。

阿旺楠傑冷笑一聲，說道：“為什麽你會是這個樣子？我以為以前都是你的婢女不懂事，也看在你對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對你的婢女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沒有想到，你全然不是我認識的梅索那樣。”

梅索聽完，仰頭笑了起來。那笑聲，悲傷中帶着那麽多的無奈和苦楚。

“本公主早就不想再裝了，也看透了你的竺巴噶舉！”梅索說罷，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曾經頑劣的模樣，可以放聲大笑，不用管有沒有誰看見了會笑話。可以罵人，也不用管會不會被人看見後，說不懂禮貌。

“自從本公主來到竺巴噶舉之後，每天過的都是什麽日子？要看你的臉色，之後又要看月尊白瑪的臉色。本公主也不怕告訴你，現在躺在這床上的女人，根本不是墨脫那個醫尊。墨脫醫尊雖然和這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但醫尊的醫術十分高明，不會像這個女人這樣笨。倉央月那妮子身上的骨頭受了傷，本就不該讓她受馬背的颠簸之苦。可這個女人卻放任教主，快馬加鞭送她回營地。連本公主這樣只受了醫尊些許教誨的人，都知道這犯了最低級的錯誤，她一個醫尊又如何不懂？再看她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痕的樣子，這兒哪有醫尊該有的樣子？”

梅索一口氣将心裏的不滿都說了出來，眼角的淚痕未幹。

阿旺楠傑說道：“如果你覺得我竺巴噶舉容不下你，你現在就可以走。轉身，營地出口離你不過半裏。月尊白瑪就算不是通神祭司，不是醫尊，本尊待她同樣如此。容不得別人來指手畫腳。月兒姑娘為什麽會受傷，本尊想，你比本尊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