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親戚上門(下)
清玉和冰玉到了葉香玉的屋子玩了一回會兒,便見缪嬷嬷笑着進門,沖自家主子附耳。
冰玉和二嫂子互看一眼,假意罵她:“妹妹有什麽秘密瞞着我們不成?”
清玉笑道:“不是什麽大事兒,最近覺着頭暈,愛做噩夢,請大夫給我瞧瞧。二嫂子,麻煩你給我騰地方了。”
“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麽。冰月,你這就去請大夫過來,我和你三姐也聽聽大夫的斷症,我這正好有很多名貴的草藥,送你些。”葉香玉在任何時候都不忘記顯擺自己財大氣粗。
清玉淺淺的笑着應下,別有意味的看眼冰玉。冰玉沒存什麽別的心思,無所謂的附和着微笑,因瞧見清玉的眼神兒不對,心裏琢磨剛才自己二嫂子的話有什麽可深琢磨的地方。冰玉思索半晌,仍不得其道,心裏存了個疑惑,只等着一會兒倆人獨處的時候再細問。
陳大夫人近中年,胡子已是半白,刀削臉,笑起來破顯得慈祥,只是他身形過于消瘦,令人免不得擔心他平日裏吃不飽飯。而實則,陳大夫的妙手之名早已在貴族圈裏響當當,銀錢如流水般的入了他的口袋,每年的收入兌成現銀他擡都擡不動,怎會吃不飽飯?
清玉請大夫診脈後,說了自己今日的症狀,陳大夫捋着胡子琢磨了會兒,笑道:“四姑娘思慮過甚,乃至心神不寧,噩夢連連,因休息欠佳以至于心慌氣短,産生頭暈目眩之狀。不是什麽大事兒,四姑娘無須擔心,我這便開一副寧心安神的方子給您,晚上睡前一副,堅持五日,必有好轉。 ”
葉香玉聽陳大夫此言,臉色白了白,心道真巧了,這四丫頭的症狀怎和自己一般,近日來她越來越感到全身疲乏無力,做什麽都沒精神,晚上也是總做惡夢,白天頭暈的厲害。葉香玉本以為是小事兒,故沒放在心上,今聽陳大夫此言,便也想要這個方子試試。
陳大夫還未來得及說話,清玉先出聲了。“二嫂子,哪有不診脈亂吃藥的,很多病因不同的,症狀看起來相似,但若醫錯了法子,很容易延誤病情。陳大夫既然來了,何不請她給您把一把脈?”
把脈?葉香玉心突地跳的不停,手微微顫抖,額頭滲出細細的冷汗。葉香玉連忙大聲道:“小毛病罷了,不用,不用!何苦麻煩陳大夫!”
陳大夫慈祥的笑着捋胡須,頗有禮貌的和二奶奶道:“既然二奶奶身感不适,何不叫小的診斷一下?診脈而已,并非大事兒,自不算麻煩。”
“不用,不用!我啊也就是瞧着四丫頭說的,想起以前自己也有這個症狀,要個方子準備着罷了。”葉香玉一再推脫,生怕陳大夫繼續逼她,下意識的将雙手藏到身後。
冰玉見二嫂子臉色不好,十分擔心的勸道:“二嫂子,您還是聽大夫的吧,你的臉色真的不大好。”
“我都說不用了!”葉香玉厭煩的瞪向逼迫自己的冰玉,一臉防備。
冰玉本是出于好意,感覺到嫂子的惡意,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心裏委屈的很,很快眼圈紅了。葉香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打眼色給冰月,冰月趕緊拿着銀子打發陳大夫走。葉香玉連忙笑着賠不是,從自己的手腕上撸下兩個羊脂玉镯子套在冰玉的手上,嘴上好一頓的哄她賠不是。冰玉素來是善解人意的,沒有深究,笑了笑坦然表示自己釋然了。
葉香玉松口氣,親昵的捏一下冰玉雪白的臉蛋,笑道:“我這個三妹妹最善解人意了,人也長得漂亮,将來不知道哪家少爺公子的有這個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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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玉恰到好處的彎起的嘴角,笑了,紅了臉,害羞的低下頭。
“二爺回來了!”丫鬟還沒來得及通報完,便見穿着一身寶藍色祥雲紋華服的詹祺英俊潇灑的進門。詹祺先看了眼媳婦,不動聲色的打着笑臉招呼兩位妹妹。
冰玉拉了一下清玉,示意她該走了,給他們夫妻二人騰地方。清玉也是這個意思,跟冰玉打眼色的功夫,便聽見詹祺低聲詢問葉香玉的身體。清玉突然想起剛才丫鬟打簾子讓詹祺進門的時候,她看見外間有個人,露了棕色袍子的一角,那樣式好像就是剛才陳大夫穿的。清玉心裏突然明朗,給冰玉打眼色,叫她等一會兒。
冷戰這麽多天來,葉香玉第一次聽見丈夫和她說話,之前的苦和委屈一股腦的沖上頭,眼睛頓時淚汪汪的,若非有兩個妹妹還在場,她肯定會立時哭出來。葉香玉別過頭去,張大眼眼睛希望可以晾幹眼裏頭的淚水。詹祺還以為媳婦仍舊和他怄氣,若在以前見此狀他或許不愛搭理她,然剛才他見媳婦的臉色,突然莫名的心疼起來。詹祺好脾氣的坐在媳婦身邊,也不管有沒有什麽外人,拉着她的手溫柔的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葉香玉鼻子一酸,淚汪汪的看着詹祺:“你還知道關心我!”
詹祺瞧着媳婦孱弱且楚楚動人的模樣,心早軟了,沖外頭喊話道:“煩請陳大夫進來。”詹祺自認此舉是他表達對媳婦的關心,所以沒去管葉香玉早已經蒼白的臉,直接吩咐陳大夫給葉香玉診脈。
葉香玉吓得全身戰栗,恐懼的瞪大眼,眼看着陳大夫将雙指覆在她的手腕上,她害怕的心狂跳,心幾乎要沖破了胸口雪崩而亡。眨眼的功夫,陳大夫已經收了手,但對于葉香玉來說猶如一千年那般漫長。陳大夫張口前,葉香玉早吓破了膽,緊閉着雙眼不敢去看在場的所有人。她可是萬人敬仰的堂堂侯府千金,而陳大夫一句話便會将她現在所擁有的所有的光環擊碎,她将成為世人所最不齒的最傷風敗俗的淫/娃蕩/婦。
“怎麽樣?”詹祺關切的問。
陳大夫搖搖頭,笑道:“勞累過度,沒大事兒,多歇息罷了。”
“這就好。”詹祺深深的松口氣,心疼的看着媳婦。詹祺發現媳婦此時正錯愕的張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自己,看得他心揪扯般的疼。一定是自己表現出來對她的關心,令她覺得受寵若驚。詹祺懊惱自己沒出息,其實他早該聽母親的話和香玉好好相處。說來慚愧,今天他會來瞧媳婦,還是母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逼他的。詹祺悔恨自己的不孝、無情,心裏越加覺得有愧于媳婦。
清玉在陳大夫宣布結果的剎那,驚訝、不解、憤怒……各種怨念糾結在一起。不過,她很快調整了狀态,以至于在她還沒表現出什麽異樣樣的時候,已經接受了眼前的現實。看樣子這個陳大夫已經被收買了。
詹祺夫婦要上演夫妻恩愛的戲碼,清玉和冰玉自然不能礙事,識趣的告退了。
出來以後,清玉無意的回頭瞧了瞧,正看見冰玉拿着一錠銀子感謝陳大夫,二人的臉上都帶着賊兮兮的笑,說話的時候都若有似無的往周圍瞟,對外人似乎十分戒備。
“妹妹看什麽呢?”冰玉順着清玉的目光看去,瞧見那頭說話的陳大夫和冰月。
“喏,看她。”清玉對上冰玉的眼睛。
“你什麽時候對二嫂子身邊的丫鬟感興趣了?她可是二嫂子身邊第一得力之人,你讨不來的。”冰玉讪笑。
“誰說我要讨她,我是奇怪她的名字。”清玉略探究的觀察冰玉的臉色。冰玉起先笑得很自然,聽四妹的話之後,笑容僵在嘴角。
“三姐,我得走這條路了,再會。”
待清玉的身影消失後,冰玉臉上的笑容方收斂。她口氣溫柔的對身邊的丫鬟書雲道:“四妹妹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不在乎這些的。”
書雲氣不過,四姑娘一提那事兒她就反應過來,其實論起這件事兒她早就對二奶奶有意見了。“就算您性子和善,二奶奶也不能不改啊。姑娘是什麽身份?憑什麽和一個賤命的丫鬟重了名字。”
“也不算重名,同有一個‘冰’字罷了。二嫂子該知道這個忌諱的,不過是太忙了顧不及這個,身邊也沒個人提醒她。”冰玉垂目,右手擺弄左手手腕上新戴的兩只玉镯子。
“我看不然,二奶奶是瞧咱們姑娘性子軟好拿捏吧,這事兒若換在四姑娘身上,早跑老太太跟前說開了。”書雲替主子抱不平,其實這事兒好解決,只要去跟二太太說一聲便是,偏自家主子太善良不忍添麻煩,更不忍增加二太太和二奶奶之間的婆媳問題。唉,姑娘這個小姑子做的有些太善解人意了!
啪嗒!兩聲清脆的響。
書雲等低頭看去,卻見石路上兩只已摔碎了了羊脂玉镯。
“哎呀,這可怎麽辦,二嫂子才送我的,我就給弄壞了。都怪你這丫頭碎嘴,擾了我的心神。”冰玉怪書雲道。
書雲嗤笑一聲,替姑娘抱不平:“姑娘本來就手小,二奶奶的镯子戴在您手上自然容易掉。請姑娘好好想想,她這樣,對您能是真心的麽?”
冰玉為難的看眼書雲,躊躇了會兒,猶豫的問她:“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自該把事兒告訴太太去。”書雲氣不過,心裏狠罵二奶奶霸道。就說名字這事兒,她還真覺得是二奶奶故意的。冰月從不跟着二奶奶出去見老太太、二太太,一直擔負着守屋子的責任,所以沒特別去過二奶奶屋子的,很少有注意冰月的名字觸忌諱。長輩們算偶爾去一回,也無心關心屋子裏的丫鬟都叫什麽。而小輩們去了,自不敢亂說話告狀。正因為如此,才導致二奶奶嫁進門一年了,那個冰月仍舊嚣張的不改稱呼。
書雲每次都因為三姑娘的勸解而忍耐,這回她忍到極限了,她受不了二奶奶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她家主子,是時候叫她這個大丫鬟挺身而出了。書雲心裏坐定主意,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直奔二太太院裏。
冰玉用帕子拭幹眼角的淚水,嘴角蕩漾起淡淡的笑容,她沒有直接回房,而是踱步到園子裏的池塘邊轉悠。
自己今年已經十四歲了,該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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