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抱抱

在等候結果的過程中燕牧霖保持輕松心态,說不緊張那是假話,他沒有辦法不緊張,除去廣告配音之外,這算是他的第一份正式配音工作,他渴望得到這份工作,無關薪酬,無關過去,無關未來,只為求得一份安全感。

試完回來後,接着燕牧霖都在學校上課。

剛上完形體課,燕牧霖覺得筋骨松了松,全身不再那麽緊繃,舒服多了,身體的柔韌性不錯,以後他會繼續保持下去,沒準哪天需要發揮身體柔韌性的必要性。

形體課對于他們播音主持系來說并不是必修課程,但是卻在選修課範圍內,必然不是燕牧霖自己選擇的,而是原來的燕牧霖,不過,看到班上基本上都是女生,男生就只有零星幾顆,還沒有盛夏曉那個無處不在的幼稚男,燕牧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前段時間一直在緊張籌備《潘金蓮》的試音,現在轉過頭來看,日期已經指向十月中旬,再過兩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華夏傳統節目——中秋節。

回宿舍洗了個澡,用手機看時間時燕牧霖才發現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顯示來電者“媽媽”二字,原來燕牧霖從小到大就一直活在自卑中,對母愛和父愛有一定的渴望,只不過他知道父親這件事是在上大學之後,至于母親,因為越長大他就越像盛夏曉的父親,對他總是特別的冷漠,小時候母親帶他回外婆家,對他的表弟都比對他好,唯一疼他的人大概就只有外婆了,可惜他外婆在高一那年因癌症去逝,此後燕牧霖變得更加沉默自卑,他能選擇播音主持專業,大概也是一個奇跡。

正當考慮着是否要回電話時,燕牧霖手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下意識接了電話。

定睛一看發現并不是原身母親打過來的,而是一個叫“盛先生”打過來的,燕牧霖只好沉默,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不認識的人溝通,更何況,這是原身的父親。不過,燕牧霖本來就不怎麽說話,想必也不會被發現已換人,他有自己的原則,不參與這種家族鬥争,能躲就躲,能不去盛家就不去盛家,反正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對方似乎已經習慣燕牧霖沉默的态度,直接開口命令道:“中秋節,過來過中秋,我帶你見爺爺奶奶。”

想不去盛家,燕牧霖就只能跟盛父鬧掰,以後誰也別煩誰,燕牧霖猶豫半晌,拒絕道:“不,我不去。”

一直以來燕牧霖都沒有在盛父面前表現出拒絕态度,鬧這一出盛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還想繼續告訴他到家裏的時間,他是不是聽錯了?

“你再說一遍?”盛父如是說。

燕牧霖邊拉窗簾邊重複道:“不去,盛先生。”

是的,原身雖然沒有拒絕盛父,但是他也從未喊過盛父一句“父親”,盛父大概認為兒子未入族譜所以不叫他爸爸,并未多想。而今天,他聽到不一樣的味道,盛先生這三個字聽起來特別諷刺。

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被拒絕心情自然不好,盛父不問原因,冷漠道:“随便你。”

燕牧霖嘴角翹起:“再見,盛,先生。”他特意加重“盛”字,只要盛父不是蠢人能夠聽出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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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要表達的意思是,他姓燕,不姓盛。

不管盛父臉色有沒有變,燕牧霖滿意的挂上電話,原身活得太憋屈,他看不過去。

燕牧霖挂了電話後并不知道盛父此時臉上沉得能滴出水,他對面還坐着盛家的大兒子盛夏辰,盛父平息自己的怒氣,皺了皺眉,燕牧霖從來不會拒絕自己,這是要造反。

“盛”先生,他越聽越刺耳。

盛夏辰見父親打了個電話給外面的那個“弟弟”後,臉色便不好,問道:“爸,怎麽了?燕牧霖不過來過中秋了?”

盛父,也就是盛慶東,聽了大兒子的話後轉過彎明白燕牧霖的意思,他是在意這個?想了下,盛慶東對盛夏辰說道:“下午你到老三的學校把城東的那套套房的鑰匙交給燕牧霖,讓人轉到燕牧霖名下,再将這張卡交給他。”盛慶東從自己錢包裏掏出一張卡。

盛夏辰不是不懂事的盛夏曉,他清楚父親當年的風流債,給外面的私生子送鑰匙送銀行卡他是千萬個不樂意,但是父親的命令他不能不聽,他現在開的公司還需要父親的支持。

頓了下,盛夏辰接過卡,應承下來。

盛父沒有回答燕牧霖來不來過過節的問題,說明這話題不再适合,他聰明的将話題轉向當前的大形勢。

燕牧霖挂掉盛慶東的電話後,他回憶原身與其母親的點點滴滴,能夠值得記起畫面并不多,兩人的溝通從外婆離開後就越來越少,燕母只負責給他錢,其他方面一概不管,活像沒這個兒子似的,大概只有銀行轉賬記錄證明她還有個兒子。

一直以來燕母都極少主動聯系兒子,基本上也是過春節前後問問他的生活情況,他們并不住一起,燕母是個名氣頗高的演員,在媒體面前她是個四十未婚的女性,她不應該有孩子,她是個公衆人物,燕牧霖并沒有被媒體發現,知道她有個兒子的大概就只有跟在她身邊多年的紀經人。

中秋節前打電話過來,想必燕母是真有事找他,燕牧霖思索完畢後給對方回電,接電話的是一個女性聲音,但對方一接電話就說道:“牧霖,終于等到你回電話了,我是周阿姨,你媽媽生病現在在醫院,你能過來一趟嗎?”

燕牧霖在想了下才反應過來,姓周的女人,是燕母的經紀人,是位能幹的女性,是個女強人,他快速反應過來,說道:“好,周阿姨你給我醫院的地址,我現在就過去。”

在電話裏不方便提的病情,肯定不是小病小痛,燕牧霖也沒多想,他收拾了背包,鎖好宿舍門,并發短信向班長請假,直接坐計程車去了醫院。

就算他與燕母沒有感情,他也是要去的,畢竟這是他唯一能算作親人的親人了。

兩輩子都沒有一個疼愛自己家人,他已經習慣了。上輩子父母離異,他就兩邊跑,後來父母各自組建家庭,他就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更不會有人幹涉他的擇業情況,當他的父母回過頭來問他何時成家立業,他只能笑笑說,這輩子都不可能結婚,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某一方面,他與原身還是挺像的,家庭關愛的缺失,他們同樣沒有安全感,同樣極力想找到一個突破口,一個可以安置自己寂寞情感的角落。

下了車,眼前就是醫院,無論是周末還是工作日,醫院的人都不少,來來往往都是醫生護士病人還有病人家屬。

燕牧霖在醫院門口的水果店買了個水果籃提在手上,進去總不能空手。

病房在九樓,燕牧霖在前臺護士的指引下找到對應的病房門牌號,敲了敲。裏頭有人應聲,燕牧霖順勢推門進去,先是看到病床尾,随後看到的是坐在床頭喝水的女人。比網上放出來的劇照相比,眼前的女人長得溫柔似水,标準的華夏賢惠妻子的長相,她的外表看似柔弱,但她并沒有他人想象中的柔弱。

她就是燕母,她看起來才三十出頭,可是她卻是燕牧霖的母親。

“姨。”燕牧霖叫人,他叫的是姨,不是媽媽。是的,因為燕母的職業,從他出生,燕母就不允許燕牧霖叫她媽媽,她的防範意識極強,如果燕牧霖叫她媽媽,則會被打手,久而久之,他們的關系僅止于“姨”。

燕母,全名燕紫瓊,她眼裏閃過一絲波瀾,不過在她擡起頭的那一瞬間那泛起的波瀾便被壓制下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似的。

燕紫瓊說道:“你來了,坐吧。”

燕牧霖将水果籃放在床頭櫃上,拉開距離床最近的一椅子坐了下來:“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燕紫瓊雖然因生病而臉色蒼白,更顯得出她的瘦弱,她搖搖頭:“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是你周姨太過擔心了,待會沒事就回去上課吧。”

燕牧霖點了點頭,燕紫瓊明顯不希望他過來,不過,周姨會給電話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母親子倆沒有話題聊,有片刻的沉默,燕牧霖借口給燕紫瓊洗水果,離開這間壓制的病房,他相信,燕母的病情肯定沒她表現的那麽風輕雲淡。

剛出病房,燕牧霖就遇上迎面而來的周姨,她确實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年紀與燕紫瓊不相差不多,此時的她還化着精致的妝容,一身簡潔的職業套裝,随時都有面對媒體的氣勢,她見到燕牧霖,直接将他到一旁。

周雅賢問他:“見過你媽媽了?”

由此可見,周雅賢是要向燕牧霖坦白燕紫瓊的病情,燕牧霖也不裝傻充愣,點點頭說道:“我姨不告訴我她的病情,周姨,您肯定知道,您也別騙我,我是成年人,不是三歲小孩了。”借用了原身的身體,他覺得自己的義務幫對方照顧他的母親。

周雅賢伸手敲他的腦袋,這個一米七的女人敲打人來那是一點兒都不留情:“行了,少給我裝大人,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讓你過來告訴你真實情況的。”

燕牧霖捂住被打過的腦袋,一臉無辜。

周雅賢也不好欺負他,小聲跟他說道:“她得了白血病,而且不想告訴你。”

白血病,白血病是一種非常兇險的疾病,一種可怕的“血癌”。

燕牧霖愣了愣:“已經确診了?”

周雅賢點頭:“嗯。”

不知怎麽的,燕牧霖聽到周雅賢的确定答案後,鼻子很酸。

上午還想着唯一的親人,這會兒就告訴他,這唯一的親人也不知會在何時突然沒了。

不管燕母是誰的母親,燕牧霖都做不到袖手旁觀,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改善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以後燕母就是他的母親。

鼻子傳來更濃的酸痛感,轉身朝病房跑去,在推開門前他擡頭向天花板看了看。

推開病房門,燕紫瓊手上拿着本書,她是那樣的文靜,她是個雅致的女人,她不應該受這樣的苦。

燕牧霖走上前,一時沒控制住語調,鼻音有點重,還是禮貌地問道:“我能抱抱你嗎?”

燕紫瓊看到門口站着的周雅賢,她頓時明白對方幹了什麽好事。

她沒有拒絕燕牧霖的要求,張開雙臂抱住這個略陌生的孩子。

上一次抱他是什麽時候?三歲?還是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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