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幾天後,初審的結果也出來了。

看到初審後的入選名單中沒有安娜的時候,孟池朗才意識到自那天之後他都沒有再見到過安娜。孟池朗最近時間排得很滿,上下班,餘下的時間幾乎都被趙淩宇占用了。

他是一個盡責的老師,說了教他唇語便一點都不含糊,對自己又非常有耐心,一句話倘若沒聽懂他可以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又一遍。認真到,有時他起了壞心想逗他玩,讓他多說幾遍都下不了手。

受了他的影響,孟池朗對唇語的學習也不由多上了幾分心。有時遇到趙淩宇加班的情況,他手邊沒別的事也會在網上搜索一些唇語的課程來看,後來覺得不盡如人意,便又聯系了媽媽,通過她在福利院那邊的關系幫忙找了一個專業的唇語老師通過視頻教導自己。

前後一個星期的時間,孟池朗不僅重拾了以前的功底,在唇語上更是突飛猛進。這當然不是說他就能在短時間內看懂趙淩宇的唇語,但終歸已經找到了那種感覺。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讓他分心想起一個避開都來不及的人是不可能的。

看着名單,孟池朗略想了想還是問了情況。

還是之前那位初審員,她是負責人事這一塊的,對于作品本身沒有過硬的專業了解,但對于選手本身的出入還是了如指掌的。

見他問了,幾乎是想也沒想地道:“是她啊,孟助理,原本她的作品是入選了的,後來她自己退出了比賽,我們還覺得可惜呢,不過人家要回國,我們也不能勉強她的去留。”

“……你确定她是自動退出的?”孟池朗狐疑起來。

初審員被他問住了,選手的去留除了他們淘汰的原因,他們自己選擇中途離開也是正常的情況,就算他們覺得少了這麽一個有潛力的選手很可惜,但雙方目前還沒有法律上約束的義務或是責任關系,誰也勉強不得誰,自然也不會了解對方給出的退賽理由是真是假了。

這才只是初審而已,連正式的比賽都不算,也沒有報道出去,選手的去留不回影響孟氏的形象,操作起來更是簡單,連程序都不需要走幾道。

對于一個無心于孟氏的人,即使再有才華,他們是不會多花精力的,這是很現實的事,故而對此沒有過多深入的了解。

但孟池朗很清楚安娜的為人,對方不是那種知難而退或者體諒別人的難處的人,她有着公主般的驕傲,也有着皇後一般的自負,要讓她承認自己的魅力不能迷倒一個人比殺了她還痛苦!

所以,這一次的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

不過孟池朗也沒有費勁去深思其中的原因,至少目前能肯定的是,不管安娜打着什麽樣的主意,接下來他能有一段時間的清靜了。

為他解惑的,是莫爾。

莫爾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沒想到孟的家族在你們國家是擁有特權的少部分,看來你從前那麽嚣張還是張揚的低調的!不過你這次做得也太狠了,直接讓警察将她用莫須有的罪名驅逐出境,且永遠不能踏進華國境內!嘿嘿,不得不說,孟,你褪下了紳士的僞裝還是很吓人的嘛!不過,你可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聽說她在和老師哭訴你對她的殘忍呢。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安娜的身材那麽好,臉蛋也是少有的好看,你怎麽就看不上人家呢,再怎麽說……喂?喂!”

孟池朗忍無可忍地切斷了他的獨角戲。

驅逐出境。

趙淩宇。

這兩個關鍵詞幾乎同時出現在了孟池朗的腦中。

他自己且不論有沒有那個能力,他沒做過這樣的事,他爸爸對于自己和安娜的糾葛又一無所知,用最簡單的排除法,都能得出這件事的幕後操縱是誰了。

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孟池朗不得其解。

一個人的性情再好,再爛好心,也構不成他這樣出手解決他的麻煩的原因!

孟池朗不是自尋煩惱的人,也不會藏着事讓自己受罪,于是,當天晚上趙淩宇下樓來教他唇語的時候,孟池朗便就問出了口。

“那個安娜你還記得嗎?她……”孟池朗并沒有一上來就興師問罪,他問得委婉,是擔心自己錯怪了趙淩宇。

但趙淩宇沒等他說完,就道:我讓人送她離開了。

孟池朗這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見他一句帶過這件事,嘴唇又張了張,說了一句話,随後用手語對他道:這次看清了麽?

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比劃的時候,嘴巴同時說着:我、送、你、回、家。

現在趙淩宇教他的都是日常會出現在他們對話中的話,很是瑣碎,合着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時不時能把孟池朗逗得悶笑不止,但這一次他顯然不大走心。

“哦……”嘴裏含糊地應着,頓了下,孟池朗還是沒忍住:“趙淩宇,我沒要求你這麽做過吧?你有什麽理由這麽做?”

趙淩宇擡着的手還沒放下,繼而說道:她很麻煩。

麻煩?

孟池朗想了想,還真是!以安娜不依不撓的纏功,被折磨了這兩年,他可是十分清楚其中痛苦的,能讓她和自己碰不上面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他嘴上還是說了句:“你也太狠了吧,她畢竟是女孩子。”

趙淩宇淡淡笑了下。

他沒能領悟到趙淩宇話中的意思,安娜的存在不僅對他而言是個麻煩,對趙淩宇又何嘗不是?孟池朗說他狠,卻沒有想過他眼前這個人可以做出的舉動是如何出乎自己的意料的,當然,這一世趙淩宇也不會讓他見識到。

只是将對方遣送回國而已,趙淩宇的做法早沒有以前那樣過激了,可是但凡對方會對他構成一絲威脅他都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他趙淩宇從來不是個能僞善的人,他在不斷地放低姿态,卻學不來那套委曲求全。

參賽審核過後,設計大賽的初賽也就拉開了帷幕。

這一次依舊以參賽者投遞設計稿的方式參賽,不過設計稿件不再是初審時那樣由設計師自由發揮,而是由孟氏給出了主題,再由選手們去創作。

比賽題目對內同樣是保密的,就是孟池朗也不過比參賽者們提早一個小時知道比賽題目。

初賽的主題沒什麽新意,名為四季如新,即,要求選手從春夏秋冬四個系列任選其一創作自己的作品。

季節,是服裝設計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一套衣服不論添加了怎樣的設計元素,它的功能性才是最基本的重點,衣服因保暖和遮掩的功用而來,後來被視作美觀之用,人們對服飾的觀念随着潮流而改變,但功能性的是不可替代的。

一位服裝設計師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麽再漂亮的作品也不過是櫥窗裏的展品,而穿不到人身上,得到服裝本身價值的實現。

比賽題目下達,也就意味着孟池朗閑散的日子再一次被中斷了。

他又開始了指尖和畫紙約會不斷的日子,在工作室內開始了漫無邊際的構思。

四季,是個太過寬泛的主題,且不提要選擇的是四季中的哪一個季節,單是服裝的款式在沒有被規定的情況下能延伸出的範圍是在太多了!男裝還是女裝?休閑還是禮服?時尚還是複古?要做的選擇不是那麽輕松就能決定的事。

看膩了工作室裏的塑膠人,幹脆将那些沒血沒肉只有比例的假人丢在一邊,來到客廳開着電視開始找從前搜集的各種紀錄片。

趙淩宇看他懶懶地趴在沙發上,時不時探手去水果盤裏挑出一顆青提子吃的往上抛,然後張嘴接到嘴裏,如此,不斷重複。

他倒是自得其樂,不過命中率是在太低,把提子丢的到處都是,某人只得跟在後頭不斷地撿。

趙淩宇從前還真不知道,原來他私下可以這麽邋遢。

實在是看不過眼了,他敲了敲玻璃珠,擡手提醒了對方一句。

孟池朗總算舍得把視線從獅子獵殺動物的紀錄片上移到他身上了,“你該不會是處女座的吧?”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挑釁地抓起三顆青提子,往上抛的同時仰着頭去追,結果可想而知,一顆都沒到他嘴裏,甚至有一顆擦過他的臉直往沙發底下滾去了。

孟池朗熟視無睹地道:“你不懂,這個世界上要生活的不是只有人,老鼠也是要吃飯的。就算這地方找不到老鼠,細菌微生物也是有生存的權利的!”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趙淩宇對他閑的不要錢發放的愛心投以一個無奈又縱容的目光,接着,蹲下去,在沙發裏将提子摸了出來往垃圾桶裏扔。

孟池朗看他收拾殘局,心情意外地居高不下。等他忙完了,又到廚房給自己洗上一盤子的提子端出來的時候,孟池朗更是開懷。

這回,他也不作怪了,接過盤子捧手裏,吃得津津有味。

似乎奴役了這個人,看他忍氣吞聲又縱容的樣子讓人非常有成就感。

紀錄片裏的獅子已經從小獅子長成了大獅子,正為家裏的小獅子的食物而蹲在草叢後等着獵物,孟池朗看得用心,尤其是在小獅子出現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傾身去看小獅子的特寫。

他喜歡這種處于空有兇性卻還沒有那個能力發揮他的王者氣概時期的小動物,這時候逗弄起來,特別爽。

沒錯,他就是那種欺軟怕硬的人,可也不妨礙他自己樂呵。

打斷他的,是趙淩宇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吃了一半的果盤拿走的動作。

孟池朗原本以為他也要吃,還替他往前遞了遞,哪知道有去無回,等他伸手向趙淩宇要的時候,那盤提子放在了趙淩宇身前的玻璃桌上沒被動過。

見他還要吃,趙淩宇一手拿過果盤放得更遠,一手指了指他的肚子和果盤,張口道:太多了。

以孟池朗現在的程度,和趙淩宇做這樣簡單的溝通是完全沒問題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滿地道:“你怎麽那麽麻煩。”

見他忽然又沒了看紀錄片的心情,趙淩宇往他身邊坐了坐,總算擡手将疑惑問出口了:怎麽,今天沒有靈感?

孟池朗翻了個白眼,“靈感這東西又不是電話,今天打不通明天再試試。”他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都不急,你急什麽,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沒到最後我怎麽知道什麽樣的東西才是我最想要的。”

趙淩宇直接道: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始畫稿?等靈感?等到月末?

趙淩宇直覺自己猜到了前世他總有那麽一段時間要熬夜加班的原因了!再聽孟池朗毫不在意地說:“誰知道呢?”的散漫語氣,趙淩宇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從前怎麽都不知道這個人對工作這麽沒有計劃性!

現在閑上幾天,到時候一通的焦頭爛額,又是熬夜又是吃喝不顧的,豈不是得不償失嘛!

孟池朗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要開始說教自己了,趕忙投降道:“我也沒辦法啊,現在讓我畫我也畫不出來,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它還挂着休息中的牌子呢。”

孟池朗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典型的屬于那種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的人,又或許是他在DEADLINE之前的狀态不夠緊張,無法刺激出好點子來。

當然,還有另外一點,他是在太挑剔了,再好的作品畫出來,其後也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在成品中看到不如人意的地方,從而放棄,重新來過。

在設計上,他從不會退而求其次。

看趙淩宇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孟池朗突發奇想,話經不過大腦就已經說出口了:“讓我去參觀一下你的衣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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