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趙淩宇出生即注定着他是天之驕子,生理上的缺陷在日後展現的能力中也足以讓人構陷。
上一世,他卻在孟池朗身上吃盡了苦頭,嘗遍了挫敗,而另一個導火線就是杜雅。
那時,他與孟池朗相遇,那人待他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不,開始時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自己不過是他的客戶,基于禮貌才會發給自己結婚邀請函。
他正忙着和另一個女人締結共度一生的誓言,眼裏心裏都是那個人,根本沒有自己插足之地。那場婚禮自然是沒能順利進行,新娘自始至終沒有出現,趙淩宇當然也不會讓她出現。
正是那晚,孟池朗喝得爛醉才促成了他們後來的糾葛。
磕磕絆絆地走了很多年後,那個女人的回歸又再一次将他們兩人的關系打入谷底,尤其是在他從那個女人口中得知她的離開裏有趙淩宇的手筆時,兩人的關系一度破碎。
曾經,他怨怪過錯失先機,而這一世重來他也下了狠心絕不讓杜雅再危及兩人的關系,卻從沒想過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那個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女人!
孟池朗和她走在一起,孟池朗側首對她淺笑,而那個女人用那種他恨不得從她臉上撕下來的愛慕表情仰頭看着孟池朗……
猝不及防,以至于他連自己正在開車的事都忘了,等到車子撞上綠化帶整個人被安全氣囊彈開才算恢複思考能力。
幸而在醫院檢查的結果只是輕微的擦傷,孟池朗去醫院的時候只顧着擔心,回程時才嚴肅了臉,又氣又急地對趙淩宇好一陣數落。怪不得這個人開車的時候特別小心,這麽小心的人還能接二連三地在停車的時候出現狀況,說明他的駕車危險系數很大,技術很不純熟。
等計程車停在小區外,他已經說到要給趙淩宇重新找個教練,好好把停車,哦,不,應該是開車的技術再回爐重造一遍!
但凡他說什麽,趙淩宇都乖乖點頭。
看他認錯态度良好,孟池朗的氣才消了大半,等電梯門開了,他一邊開門還一邊說着:“別敷衍我啊,要是下次你還敢出這種狀況,就剝奪你終生駕駛權,乖乖給我坐一輩子副座,聽到沒有?”
趙淩宇點頭答應。
門開了,孟池朗走進去,彎腰準備換鞋的時候發現他還傻站在門口,怔了下:“怎麽了?”
趙淩宇看着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往上指了指自家的方向,道:還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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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池朗不樂意:“回來還加班?不能留着明天做嗎?你看你累得開車都出狀況了!”
趙淩宇沒有附和。
見此,孟池朗心想那一定是很要緊的公事,交代了兩句也就不多做糾纏。
重新回到電梯,在電梯們徹底關上的時候,趙淩宇的臉才沉了下來。
冷靜。
冷靜!
他此時迫切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
孟池朗不會知道面前這個對他笑着的自己,一路上在腦子裏面都在計劃着什麽!
他在想着怎麽讓他離不開自己,怎麽讓那個女人消失在他所有可能偶遇到那個該死的女人的世界任何角落!那頭匍匐在他心裏伺機而動的野獸猶如見了血而被激發狂性,兇狠地恨不得撕碎一切!趙淩宇甚至暴虐地想,徹底把他占為己有,或者幹脆用最極端的方式讓他對女人起不了任何反應……
這樣的情緒太危險了,他不敢讓自己在孟池朗面前多呆一分鐘,生怕自己一個失控就真的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忍得太辛苦了,他的拳頭緊緊握着,踏出電梯後更是一動不動。
許久,在他終于恢複面無表情的時候,他的眼鏡一片沉靜,猛地一拳頭狠狠砸在牆壁上。該死!她怎麽會出現在孟池朗身邊!他明明已經做了安排!
趙淩宇掏出手機,聽那頭的人彙報完後,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無法被人為限定,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會有什麽牽引着那些事情不論他願不願意都會發生。
他籌劃了太多,防備了太多,卻也因為下了所有的功夫在孟池朗身上以至于疏漏了杜雅本身。
他篡改了孟池朗和杜雅的初遇,卻仍然無法阻止一些事情發生。
他忽略了杜雅對服裝設計的狂熱——這份讓孟池朗尤為欣賞的狂熱。讓她失去參賽資格,她不僅沒有放棄服裝設計,更沒有放棄對孟氏的争取。
趙淩宇只怪自己沒有下絕手而給了杜雅機會,他不是不想那麽絕,連讓杜雅這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樣危險的想法他都有過,只是,他也清楚這世界上沒有能絕對保密的事,他不怕老天看在眼裏,他只是顧忌若在未來的某天孟池朗發現自己這種過激行為而怕自己。
而他過于輕敵,連杜雅在孟氏附近公司工作那麽久都沒能察覺,那個女人甚至從連城追到廣城去,孟池朗會遇到她根本不值得意外。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之前的想法還是過于仁慈了,趙淩宇眼裏彙聚起越來越沉黑的陰冷,不管用什麽手段,必須把那個女人永遠隔離在孟池朗的視線之外,必須——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孟池朗一手撓着濕發,一手提着外送的食盒顯然是打算找他共進晚餐。
見趙淩宇站在門外孟池朗不疑有他,只當兩人是心有靈犀他也正打算下樓找自己呢!
“忙完了?我叫了吃的。”
眼前的人眼睛笑得彎彎的,頭發因為濕氣軟軟地服帖着沒了白日裏精心整理的造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淡了一分野性,更顯清秀。
趙淩宇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剪影,在他的氣息靠近,自然而然地摟住自己時,俨然陷入殺伐的情緒如同嘭然落下的閘門截住的洪流一樣,靜止了。
他的腦子開始正常運作,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一面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在他心裏占據一絲一毫的位置,另一面想到的卻是,自己身上根本沒有自家門的鑰匙。
這段時間都住在樓下,家裏的鑰匙也一并留在了那裏,平時用也方便,此時剛從外回來的他自然不會有鑰匙。想及此,趙淩宇快了一步回抱住對方,撫了撫他還濕着的頭發帶着他又重新回到電梯中。
孟池朗留意到他連外套都沒脫下,只以為他是急着處理那些事情回來陪自己都沒顧得上花功夫換衣服,心裏不禁甜蜜。
兩人吃完飯,他将殘局丢給趙淩宇,拖着拖鞋跑回工作室裏,把方才寫到一半被送到的外賣打斷的畫紙上的東西寫完了,才一手捧着顏料一手拿着紙筆回來。
“嗯哼,看清楚了,有沒有異議?”
孟池朗站在他面前,雙手環胸,手指上的簽字筆習慣地在打轉,看趙淩宇三兩行看完了,露出一個驚訝又無奈的笑臉時,挑高了眉頭。
紙上第一行赫然三個個大字:承諾書
下面幾行讓人啼笑皆非的話,孟池朗手寫得異常認真,無非是要趙淩宇以後小心開車,如再出現之前兩次的情況,立即剝奪其駕駛權利。
“沒有意見就爽快簽了。”孟池朗催促他。
趙淩宇随他胡鬧,一本正經地簽了字,又聽話地用大拇指按了紅色染料在紙上留下自己的指紋,看他滿意地将東西小心收好,并威脅自己“現在白紙黑字,以後你要是抵賴有你好看的。”的話,那些陰郁的情緒慢慢放晴。
他起身抱着要将那張‘貴重’的協議放好的孟池朗,叫他哼着聲告誡自己:“後悔啦?來不及了哦,要是不來正式點的,你肯定張不了記性。不行,”他突然又想到另一點:“把你手機給我,把它拍下來每天開車前看一遍!”
孟池朗轉身摸他口袋,忽然身體一輕,被趙淩宇抱離了地面。
“哈哈,幹嘛?”
孟池朗的雙腿順勢環住他的腰,被趙淩宇追着親了幾下,笑嘻嘻地後仰躲了躲,又抓着他的頭發胡亂地揉成一團,捧着他的臉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親吻。
“你今天吓死我了。”原本以為不會說出口的話此時在些微喘氣時又很自然地說了出來,孟池朗撫着他的臉,居高臨下的角度讓他弓着腰低頭看趙淩宇。
“是不是工作累了?還是遇到什麽麻煩?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兩個人相處久了,就形成了偵查對方情緒的雷達,盡管趙淩宇掩飾得很好,但一點點細微的不同都叫孟池朗敏感地捕捉到。
趙淩宇搖了搖頭,在他明顯不信的神情中,張嘴問了句:你愛我嗎?
“什麽?”
孟池朗懷疑自己看錯了。
趙淩宇抿了抿唇,淡淡地笑了下,仰着臉親了親他,繼而頭靠在他肩膀上。他沉默,但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
孟池朗不會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怎樣的複雜。
這句話,上輩子他都不曾問過。那時他愛的霸道,卻也簡單,只需要自己愛着他就夠了,而這個人必須在他身邊,為他所有。
不曾奢望,反而不曾迷惘。
雖然痛苦,卻一直清醒,清醒地知道他為自己所有。
現在,他卻不能确定。
不确定的自然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孟池朗愛不愛他,會愛多久,會不會有一天告訴他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會不會遇到讓他想要去得到的另一個她。
上一世病态的占有,他已經不敢重蹈覆轍。這一次,他将所有的主導權都放在孟池朗身上,這段感情或是自己,他想怎樣就怎樣。可他還是忍不住貪婪,忍不住霸道,忍不住嫉妒那些出現或者可能出現在他生命裏對他而言是特別的人。
他甚至,害怕。
一輩子算起來其實很長,從如今的二十六歲到彼此死亡的那一天,會遇到的人或事沒人說得準。他知道自己是個固執到幾乎偏執的人,認定了一個人,就算還有下輩子,他都有信心可以和他繼續走下去。
可是孟池朗呢?
原本對男人沒有感覺,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可在生理上至今還不能接受自己全部的他,自己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守在懷裏一生一世嗎?
如果不能,是否又要讓上輩子的不幸再重演?
趙淩宇給不出答案。
在他懷裏,孟池朗很安心,昨晚的睡眠不足和今天的工作疲憊又受驚,讓他很快就提不起精神,索性整個人陷在他懷裏犯迷糊。
他撐着眼睛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趙淩宇有和他說話的意思,心想着先閉上眼睛養養神,待會兒他想說了,自己就好好聽着。
趙淩宇這邊才憂郁完,沒曾想這人已經睡着了,心裏憋的那股勁像是一下打在了棉花上,只得無奈地抱他回房。
被放下的時候,他哼哼着有點醒神,環着他的脖子不肯松開。
趙淩宇笑起來,俯身親吻的時候,他又不買賬了,往枕頭裏鑽了鑽,含糊道:“別鬧我,要睡……”
趙淩宇看着他,突然就感到釋懷。
那些肆虐的情緒,在抱着他的時候或許早就得到了最好的安撫,他想到自己回來路上還想着今晚怎麽灌他酒,怎麽把他壓在這張床上這樣那樣,不由地笑話自己。
他很想,可敢嗎?
撐着手臂看着孟池朗轉身朝自己平時睡的那一側翻身,腿也伸了過來,他搖了搖頭,起身。
他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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