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趙淩宇正開車進孟氏負一樓的停車場,車前燈掠過前面一個女人的身影時,眼睛眯了眯。

見是他,猶豫了下還是跑過來到招呼的杜雅不會想到,此時車主人的情緒就像停車的激烈打喘的引擎一樣危險,他的腳甚至隐隐在剎車上移開。

如果,踩下油門,這個人就可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簡單的陳述句表明了趙淩宇此時的思考活動,杜雅對此毫無所知,她敲了敲車窗道:“來接孟池朗啦,他和Alice姐有事折回去了,應該很快就下來。”

一如趙淩宇不想看見她一樣,可以選擇,杜雅真的不想再看見這個人,這不,她出于禮貌上前打個招呼交代孟池朗的行蹤,那種靠近趙淩宇方圓十米必然會感受到的肅殺感覺又出現了!

其實,把考察報告交到Alice手裏的手上,相比孟池朗她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氣的那個。

終于可以不用再和趙淩宇接觸,可喜可賀啊!

這樣的心情就像一個孤身的美女走夜路,在經歷過疑神疑鬼心驚膽戰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影子,背後發涼總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跟在她身後随時能在她肩膀敲一下讓她回頭的瞬間看到一張帶着親切微笑的可怖的皺巴巴的鬼臉的折磨後,終于回到家裏鎖上家門的感覺是一樣的。

趙淩宇第一次,将視線落在了杜雅身上。

杜雅渾身一僵,随即她在心裏吐槽自己,怎麽會被一個人的目光吓成這樣,太沒面子了,分明對方也沒有兇神惡煞,她也沒真的感覺出什麽實質的惡意啊。

挖空她的心思,她也不可能想到,那不是惡意,是要抹消一個人存在的殺意。

趙淩宇低頭看了眼手機,推開車門下車。

他不會說話,但是一個冰冷的眼神也足夠讓對方知道她是多麽不受歡迎。

趙淩宇身材高大,一百九十多的身高給人以一種無形的壓力,杜雅友善微笑的表情慢慢變得有些僵硬,不自在地說話企圖轉移彼此的注意力:“啊,他們可能又開始讨論上了,好慢……”

幹癟癟地擠着話,杜雅實在受不了了,擡頭直直望向趙淩宇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不大待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麽不讨人喜歡的事情?”

趙淩宇就這麽淡淡地看着她,他不發一言,但眼裏的不屑卻讓杜雅一下子窘迫地紅了臉,她不知道這種輕蔑是因為什麽,可是她能感受到這個人冷清視線裏有着讓她甚至受了屈辱一樣的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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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不等她再說什麽,電梯門便打開了。

趙淩宇看了過去,杜雅同樣看過去,在瞬間感覺周身無形的冰冷威壓退散的時候,她有些驚訝而疑惑地轉頭看了眼趙淩宇,只見那種讓她覺得恐懼的臉上帶了些清淺的笑容。

那是發自內心的柔軟,使得她不由得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是孟池朗。

很多年後杜雅再想起這段經歷時,恨不得捶胸頓足,她真是太沒見識了,如果當時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同性相惜的生物,她還用得着那麽怕趙淩宇陰陰森森的表現嗎?不就是吃個醋嗎?恨不得把她扒了皮放油鍋裏似得的敵意太誇張了吧!

孟池朗眉頭一皺,杜雅這個動作看在他眼裏就讓他覺得不舒服。

趙淩宇很高,自己在他面前時也總要仰着頭,可若是換成另外的人站在他面前仰望,這畫面異常刺眼。

讓Alice的車子先走,因為順路Alice捎帶杜雅一程,停車場剩下兩人時,孟池朗忍不住問道:“你和我同事聊了什麽,我看她面紅耳赤的。”

趙淩宇從來不會用‘沒什麽’這樣的話敷衍孟池朗,有問必答:問我是不是對她有敵意。

孟池朗詫異地一挑眉,趙淩宇笑着停下了擰動鑰匙的動作,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道:我确實讨厭她,你和她走得太近。

孟池朗面上一陣羞赧,正想說自己沒有的話,便就迎上他戲谑的眼神,湊近在自己面前,道:所以不要胡亂吃醋。

孟池朗炸毛了:“滾!誰誰吃醋了,你鈣補太多腦子裏長石膏了是吧!”

“笑什麽笑!開你的車!”

趙淩宇捏了捏他的臉被狠狠拍開附贈一個白眼的時候,便開懷地唯命是從。

等遠遠地看見機場的建築标志時,孟池朗才反應過來不對:“你要帶我去哪兒?”

趙淩宇沒說,等下了車,從車後箱提出行李箱,将機票遞給他的時候,孟池朗可算知道他是要帶他出海城。

機票上寫着哈城,孟池朗一看就怔住了。

前兩天無意間轉到新聞臺的時候看到哈城下大雪的新聞,随口說了一句想去看看,在國外的時候這個月份也早已白雪紛飛了,但是海城不是下雪的城市,即便有,最冷的時候也不過是下點雪粒子,聽說就是鹽結晶鋪上一層,毫無看點。

“要年末了,怎麽有時間帶我玩呢。”

現在是十一月底,他爸爸在公司就忙得昏天黑地,想必趙淩宇也輕松不到哪裏去,因為滿足自己的任性而做這樣的事會不會太不應該。

可是他笑眯眯的樣子可不像有絲毫不滿。

趙淩宇并沒有其他特別的想法,只不過是要帶他出去透透氣。這些日子他忙得幾乎沒時間放松過,一到休息日就窩在家裏,若不适當做些調整,趙淩宇知道他遲早要反彈。

到了哈城正是深夜,孟池朗有些迷糊,并沒有留心外頭的景觀,反正有趙淩宇在他也不擔心,等過了那一陣困意,已經是泡完熱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時候了。

他興致勃勃地拉開窗簾往外頭看了眼,沒有想象中燈火輝煌的夜景,居高臨下所能看到的不過三三兩兩遠近參差不齊的燈光,還有泛着冷光的路燈,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靜悄悄的。

他看了一陣,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看了眼玻璃上印着的自己,用力地呵一口氣,看玻璃上瞬間凝出冰花,心情大好。

趙淩宇洗了澡出來便看他淘氣,待看到他光着腳才皺了眉。

一把把他抱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帶回床上去。孟池朗笑嘻嘻的,被他捂住腳保暖的時候,湊到他懷裏,輕聲道:“我不冷。”

趙淩宇捏了捏他的耳朵,聽他說話:“好像好久沒有這麽輕松過了,上班真的好煩啊。”

趙淩宇笑他孩子氣,親了親他毛茸茸的腦袋算作安撫,将他塞進暖暖的被子裏,又起身把窗簾拉緊,躺會他身邊道:睡吧,聽說這兩天會下大雪,我們去外頭逛逛。

孟池朗趴在他胸口“嗯嗯”點頭,“既然來了,就不能錯過好吃的,明天記得去打聽打聽。”

趙淩宇答應了,伸手關了燈。

孟池朗在黑暗中摸索着牽住他的手,被他十指相扣,心裏暖暖地笑着,輕輕爬上來,在他臉上胡亂地親,接吻,驀地被某人壓在身下。

窸窸窣窣了好一陣,才罷休。

翌日起來時,趙淩宇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回身把使勁往被窩裏磨蹭的家夥連着被子抱到窗邊來。

抹開玻璃上的霧氣,趙淩宇用冰冷的手指在他臉上按了下,孟池朗一個激靈,看着他壞笑的樣子還沒來得及發火就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昨夜漆黑的光景早換做了一望無際的銀裝素裹,孟池朗往窗邊湊了湊,幾乎鼻子都要貼在玻璃上了才被趙淩宇攔住,他眼珠子一轉,一個手掌印在玻璃上,不等趙淩宇反應整個手掌都映在了他臉上。

看趙淩宇皺眉,他猶嫌不夠,另一只手也在玻璃上磨蹭了一番,接着雙手齊上往趙淩宇臉上招呼,可見報複心之強。

趙淩宇由着他,看他得逞後的得意樣,心裏的高興比他不差,把他往上抱了抱,接着将他的手往自己脖子裏塞,一手按着捂着。

別胡鬧。

毫無威懾力的這麽一句。

孟池朗只當看不見,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道:“我們出去吃吧,反正也快吃午飯了。”他可不想把第一頓貢獻給酒店的套餐。

趙淩宇自然聽他的。

哈城的道路相對于海城寬闊許多,行人很少,除了三兩穿着橙色工服掃雪的人,這雪白的世界幾乎成了兩個人獨屬的風景。

趙淩宇恍若無人地牽着他,側頭看着他的神情親昵無間,他向來膽子大,不怕別人指指點點,索性兩人一同上街的機會也少,否則早便在海城引起轟動了。

孟池朗抹不開臉,卻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像趙淩宇說的,反正也沒人認識他們。

腳下踩着咯噠脆響,孟池朗也不管路,往空氣中呼着氣,沒有出口成冰,一團一團霧蒙蒙的也很好玩。時不時彎腰在矮灌木樹上掃一手的積雪捏着一塊,在手上掂了掂,随意地往前丢。趙淩宇比下雪的聲音還要安靜,守着他,看他像個孩子似得自娛自樂。

某次雪球打在路邊的杉樹上,積雪簌簌地落下來,他覺得好看,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

“誰家的熊孩子找打啊!”東北腔的大嗓門這麽一嚷,騎着三輪車拉着蜂窩煤經過的老大爺不幸地被樹上掉下的雪直接蓋了滿頭蒼白。

孟池朗吓了一跳,老老實實地朝着老大爺鞠了好幾躬,見是這麽俊一小夥子也想到他不是故意,大老爺們也就不計較了:“別玩這個兒,人掃雪不費勁啊。”留下這麽一句,踩着三輪車咯噔咯噔地離開了。

孟池朗漲紅了一張臉,擡頭就見趙淩宇一臉揶揄,惱的把沾滿雪的手套往他脖子裏一塞,“讓你不提醒我!”

趙淩宇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套脫了,果然,隔着再厚的手套,這會兒手指頭也早凍得通紅。他瞪了他一眼:不許再鬧了。

孟池朗滿不在乎,笑嘻嘻地貼着他溫暖的體溫取暖,過了一會兒不樂意了,催着他走,還不許他牽着。

趙淩宇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見他沒有跟上,正回頭,只聽一陣風聲。

接着頭頂上綴滿白雪的樹枝一抖,雪花就這麽簌簌地砸了他一頭。

而始作俑者見狀,噗的一聲沒忍住,直笑得蹲在地上。

趙淩宇也笑,他拍了拍頭上的雪,解開圍巾抖了抖,又把脖子裏的雪拍出來,見他還笑個不停,一探手捏了一把雪,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去。

孟池朗一見不妙,騰地站起來扭頭就跑,一路留下哈哈的笑聲。

他只差沒笑到虛脫,哪裏是趙淩宇的對手,不僅抓在了手裏,圍巾那麽一圈,他整個人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眼看着趙淩宇的報複就要在自己身上展開,孟池朗邊笑邊求饒:“我知道錯了,我不敢了,啊啊,好冷,你再往我身上弄我生氣了啊,哈哈,淩宇我開玩笑呢!”

趙淩宇不過拿着雪球往他臉上貼了貼,然後這麽看着他,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等死感覺最不好,他幹脆一橫眼:“幹嘛,沒膽兒上就快點放開爺。”

趙淩宇眉峰一動。

他的手一擡高。

“啊!”孟池朗眼睛一閉,沒等到什麽,就看趙淩宇無聲笑着看他,他立刻惱了:“你耍我。”

趙淩宇可不怕他耍橫,松了鉗制他的圍巾任他撲上來。

他低頭含了一口雪喂進孟池朗嘴裏,兩人在行人稀少覆蓋着雪花的街頭樹下吻得不可開交。

“不幹淨……”

“不好吃……”

孟池朗含含糊糊地說着,嘴裏的雪不知消失在了哪裏,冰冷的溫度也早被炙熱代替。這一刻被他霸道地抱着,大抵兩人一世界的幸福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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