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白承安所說的人,正是從國外回來參加婚宴的藍彥飛。

他今日傍晚才到的飛機,不知是否因為疲憊,比之趙淩宇口中那位溫雅意氣的摯友,他看起來安靜中帶着憂郁。

趙淩宇看了眼,大概知道他在經歷些什麽,回手牽住了孟池朗,對他指了指藍彥飛。

藍彥飛也看到了他們,清雅一笑,久別重逢,他的笑容裏掃去了許多疲憊。見趙淩宇三人迎面走來,藍彥飛打量了下唯一的生面孔,詢問地看向趙淩宇,趙淩宇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藍彥飛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不錯啊,有你小子的!”顯然對孟池朗的第一印象很好,白承安見此互動,不由撇了撇嘴唇,孟家這小太子也就這副皮相騙死人,平時還不知道怎麽在趙淩宇哪兒作威作福呢,對自己這個沒地位的更不客氣。

不過,這話他打死也不會說出口。

這邊攬着藍彥飛,對孟池朗道:“快叫聲哥啊,這位可是我們這裏頭頭一位實打實的大才子,外科醫生兼心理學博士,都是喝洋墨水的,你們肯定有話聊吧。”

藍彥飛一手肘頂開他,對孟池朗笑了笑道:“小朗吧,初次見面,跟淩宇叫我名字就好。”

趙淩宇拍了拍孟池朗的肩膀,比了一個手勢,孟池朗遂揚着笑臉随手從桌上取了酒端起兩個扣着的酒杯,給藍彥飛倒上,遞過去:“随他的話,才應該叫大哥。常聽淩宇說起你們以前的事,我也是久仰大名。”

“哈哈。”

兩人爽快地喝了一杯,趙淩宇順手拿過孟池朗手中的杯子又滿上,和藍彥飛碰了碰杯。

歡迎回來。

看着光應該裏笑得清淺的趙淩宇,藍彥飛一瞬動容,只笑了聲沒有說話,仰頭将酒灌進喉嚨。

幾步遠的地方,頭戴高帽的廚師正在表演現制的烤漆蛋糕,年輕人聚精會神地看着巧克力和奶油繪畫新郎和捧着花束的新娘,倒讓這個角落顯得安靜許多。

藍雨潔一向鐘愛甜食,尤其是蛋糕,是為每次聚會的必備品,這一次表演的廚師也是她未來的丈夫花了不少心思從國外高薪聘請來的。等廚師表演完,她打眼就看到了趙淩宇,拍了拍武浩軒,端着一份蛋糕就朝趙淩宇跑去。

“大表哥!你來啦!”她的眼睛自動忽略了其他人,巴巴地把手裏的蛋糕端給了趙淩宇,道:“你都遲到啦,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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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淩宇接過蛋糕,在白承安咋呼着讨伐藍雨潔眼中沒有他這個功臣的時候,吃了一小口,然後對孟池朗搖了搖頭。

太甜了。

孟池朗會意,起身和藍彥飛先說了一聲稍等。表演一結束,關注這邊的目光多了,說話的聲音也顯得嘈雜,孟池朗沒多想,自然地低頭附在趙淩宇耳邊問他要不要自己也給他拿點吃的。

他實在餓了,在車上時候吃的那點東西禁不起消化。

趙淩宇點了點頭:別急着喝飲料,會脹氣。

孟池朗丢給他一個‘啰嗦’的眼神,擡腳就往自助餐桌走去。

兩人的互動自然,藍彥飛見了都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心想淩宇太不注意場合,這麽不收斂,今晚這事就能捅到趙老爺子那邊去。他自己就因為戀情的禁忌而百般小心,這時候自然替趙淩宇也多擔一份心。

但看另一個好友白承安見到他們明目張膽的舉動後,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然後見孟池朗往食物區走,扯着嗓子喊了聲:“孟大少!給我拿份牛排啊!”

孟池朗還沒給什麽反應,趙淩宇微涼的視線已經在他身上一掠而過,然後回頭對孟池朗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理會。

白承安心裏不大是滋味,可還是敢怒不敢言地站起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去了。

他一走,藍雨潔也顧不上手上端了四份蛋糕的準丈夫,趕緊往趙淩宇身邊挪了挪,道:“表哥,那個是孟池朗吧?你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呗,上次聽我媽說你都有看得上眼的好朋友我還不信,沒想到你對他比我還好吶,他肯定很厲害吧。”

趙淩宇點了點頭,沒多說,只和藍彥飛一起,一人一個盤地拿過武浩軒手上的東西好讓他放下。

武浩軒說了聲謝,對明顯看孟池朗有些吃味的小妻子十分無奈,和趙淩宇說道:“難得見表哥和誰這麽好,小潔都吃醋了。”然後低頭和自己的準妻子玩笑:“又吃你表哥的醋,我也要吃醋啦。”

藍雨潔紅着臉直笑,幸福溢于言表。

趙淩宇見了,也難得對他們有了笑臉,他對武浩軒舉了舉酒杯,武浩軒受寵若驚,有些慌手慌腳地找到一個沒用過的杯子倒上酒。

趙淩宇喝下。

小潔孩子氣卻也真誠,好好待她。日後有什麽,我這個表哥一定效勞。

應傑不在,這話是藍彥飛複述給武浩軒的,這些朋友裏學醫的藍彥飛也沒少琢磨唇語手語,雖然兩年不見,但兩人的默契還在。

武浩軒趕忙答應,藍雨潔感動得都要抱着大表哥的胳膊哭一把,哪想他放下酒杯,就扭過頭。

遠處,孟池朗做了一個‘飲酒必殺’的指令,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對趙淩宇空腹喝了這麽幾杯酒有些不滿。

趙淩宇趕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再喝了。

他沒注意到表妹眼裏急于表達的心情,一直保持着單手撐着沙發的姿勢,看着孟池朗,孟池朗是不是夾起一些菜品,對他的方向送了送,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讨論着這頓倉促的晚餐的菜色。

白承安選好了牛排,見狀有些表達欲都蔫在了喉嚨裏,怏怏不快地端着牛排回沙發上填飽自己的肚子。之前因為到趙淩宇的公司和他磨了一陣自家公司的事,就到孟氏樓下等了孟池朗兩個小時,他可是俄慘了,至于他們兩個這麽眉來眼去的是不是有礙觀瞻他實在不想管了!

反正趙老爺子那頓打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藍彥飛湊了過來,低聲問:“他們一直這樣?”

“怎樣?”白承安不滿地擡頭看了眼趙淩宇的方向,順着他手指的地方不出意料地看見孟池朗換了一個食物回應他一個‘确定?’的表情,就這麽選個餐也能這麽膩歪,真是夠了!

他對藍彥飛說:“你別管,淩宇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們為他操這一份心,也得看對方到底怎麽看待這件事,白承安也覺得趙淩宇和孟池朗這樣有些胡鬧,可到底信任着趙淩宇,知道這位發小在大事上絕不輕佻也從不出差錯,自己擔心也是浪費腦細胞。

藍彥飛聞言,便不再多說。

總算孟池朗回來,胡思亂想了一陣的藍雨潔逮着機會想和孟池朗套近乎,招呼打了一半還沒進入正題,就被白承安拖着說話,讨論起婚禮的籌備和蜜月計劃來。

孟池朗才吃到六分飽,就讓趙淩宇喊停了。

這些東西到底不是主食,又不好消化,這個點多吃不好。孟池朗雖然意猶未盡,倒也不勉強,他靠在沙發上看着趙淩宇吃。

這麽喧鬧的地方,這些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這樣虛浮的場合,他卻沒有一絲不自在。看着趙淩宇停了筷子,接過讓人送上來的水壺,漱了漱杯子裏的酒氣,給他倒了半杯水遞過來,心裏有種奇異的虛榮感。

在那位小表妹震驚和羨慕的眼神和周遭探尋和吃驚的目光包圍中,泰然自若地接過了就被。

喂!那是大表哥喝過的杯子!!

這句話生生被震驚壓回了藍雨潔的嗓子裏。

藍雨潔捏了捏手心,不知道為什麽哪裏有些發冷,她朝孟池朗笑了笑,說:“大表哥一年到頭不和人家出來一趟,孟少怎麽也和他一樣,都不來跟我們吃個飯什麽的,想聯絡一下感情都找不到人呢。”

說着,還帶着些嬌笑,看似嬌慣,卻毫不失大家閨秀的大氣和社交涵養。孟池朗最不會應付這樣的人,回了一個先前白承安點評過的‘假’笑,回道:“直接叫我孟池朗就好,畢竟,我不知道稱呼你藍小姐合适,還是武太太更合适。”

就怕他冷場,這時候這句輕松調侃讓藍雨潔有些臉紅,但順着杆子就和孟池朗你來我往地聊上了。

畢竟是趙淩宇的表妹,孟池朗不好用對付那些名媛閨秀的手段,這時候屢屢處于被動,最後不得已被藍雨潔拿了話頭,半請半拉地帶去那些‘早想和孟少爺結交個朋友’的富家子弟中。

“這會兒又不攔了?”早看不慣趙淩宇護着個男人跟眼珠子似得,白承安哼聲道。

他說話甕聲甕氣的,因為武浩軒歉意地看了幾人一眼,擔心小妻子沒輕重地為難這位大表哥明顯罩着的人,後腳就跟上去了,這會兒還沒走遠,這樣的話不适合他聽見。

藍彥飛笑着說着:“阿浩一直這麽看緊我妹妹?我藍家是要欠人家一份情,這小公主真是被寵的沒邊了。”武浩軒一走遠,藍彥飛沒接着自己的話,看向白承安道:“別妒忌了,哥們和戀人能一樣嗎?”

“放屁!誰比了,別惡心老子!”白承安差點沒跳起來。

趙淩宇沒理會,只對藍彥飛說道:什麽時候回來?

藍彥飛頓了頓,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麽,有些苦惱道:“我爸這兩年沒少逼我,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家族再給他多大的自由,他作為父母的獨子要這麽留在國外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博士學位馬上要修完,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讓父親讓步了。

“說起來,你小子功勞還不小。這兩年不見,怎麽變這麽能幹了?我爸沒少拿你做典範,對我還沒徹底死心呢,就想我哪天跟你似得浪子回頭。”

趙淩宇聽後不答,倒是白承安幸災樂禍:“早說了,咱仨到頭來就我一個人最明智,什麽叫纨绔子弟?你們沒一個稱職的!不想管那些事,就別這麽有能耐有出息,你看我叔和我爸根本不敢為難我。”

是根本不敢将家族幾百年的榮耀交到他手上,就怕一夕就毀成渣渣!

趙淩宇想的卻不是這些事,他擰了擰眉,還是道:想好了?你小嬸……沈女士的病情更适合國外居住,她的事,你是什麽打算?

趙淩宇會這樣直言提出,就是想讓藍彥飛再多做考慮,也是讓他知道,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自己作為已知情人,會不遺餘力地幫他,而不想讓他像前世一樣獨自死扛。

趙淩宇才提起她的存在,藍彥飛渾身就是一僵,看着趙淩宇,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白承安不明所以:“你們說什麽吶?彥哥,你怎麽和洩了氣的皮球似得,啥事為難了,要兄弟幫忙的趕緊說,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

藍彥飛勉強地笑了笑,倒在沙發上掩飾不了的疲憊。

他原以為自己把她藏得很好,卻不知道還是漏出了馬腳,家裏幸好還沒聽到風聲,不然……回國,勢必要将她也帶回來的,這片故土,她的傷心地,對她的病情确實不好,可他不可能将她一個人放在國外。

這段時間還能拖,可最後,事情還是要開誠布公的。就不知道那時候……

藍彥飛哭笑,他倒上酒,又讓趙淩宇喝,這樣的話題多說無益,還不如多喝幾杯!

趙淩宇頓了頓,還是喝了。

等孟池朗終于回到位置上的時候,桌上已經躺了好幾個酒瓶,酒味濃重。

孟池朗皺眉,坐在趙淩宇身邊聞了聞,就知道他喝了不少,心裏有點擔心。可還沒來得急說什麽,喝到興頭上的白承安已經把趙淩宇面前的酒杯推到他面前了。

“這杯,賞不賞臉啊?”他心裏郁悶,臉上卻要裝着高興,倆兄弟,趙淩宇淡淡的,藍彥飛卻是越喝越心酸,看得他心裏難受,又無從知道發生了什麽,更是生氣。但有什麽辦法,自己要是再不笑笑,這酒喝得要多沒意思,到嘴裏非得全變味兒!只剩一味苦。

孟池朗見他不是開玩笑,不能像平時一樣下他面子,就拿起酒杯。

這邊,白承安親自給趙淩宇又倒了一杯:“淩宇,別偷懶!快點,好久沒喝酒了,多少年了,我就沒灌醉過你!千杯不醉你就給我喝萬杯!快點啊!”

孟池朗端着酒杯的手一頓。

“千杯不醉?”

他看向了趙淩宇。

趙淩宇突然覺得,今天這下肚的酒——确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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