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跨年後不久,很快就到了農歷臘月。
孟池朗在家住着,趙淩宇回家也越發頻繁,孟池朗對此頗為欣慰,但幾次過後,也察覺他近來似乎在忙着什麽正事。
不止趙淩宇,趙二伯和不喜回老宅的趙大伯也常常往家裏趕,祖孫三輩在書房議過一陣才走。老爺子心态倒是平和,到了臘八這一天,高高興興地讓老東頭往兒孫各自家裏一一派送臘八粥,待他們積極地到家裏來敬謝回禮的時候,家裏如他所願熱鬧了一番。
老管家還特意給孟家送去一份,這一大早的,孟池朗很是惶恐,他到底年輕又在國外生活多年對這些節日沒什麽概念,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太疏忽了,才進門就急忙給老爺子打去電話一番感謝。
此前,他和東叔聊了一陣,不經意地問道:“您和爺爺近來都還好麽?我看淩宇難得天天往家裏趕,是不是有什麽事?”
趙淩宇沒有主動和他提起,他也不問,卻不代表不會擔心。以他對趙家的了解,如果不是大事,絕無可能這麽勞師動衆的。
東叔笑得慈祥,聞言也知是這孩子對趙家和淩宇少爺的關切,但也不便多說什麽,只說:“是有些事情要忙,不過,等過些日子就好了。”為了讓他安心,東叔還補充說:“也就這幾天,小朗不用擔心。”
“那就好。”他相信趙家的能力,何況,如果是連趙家都解決不了的麻煩,區區他孟池朗抑或是孟家做什麽都無濟于事。
果然如東叔所言,臘八過後的幾天,趙淩宇更加忙碌起來。孟爸也開始了幾天的早出晚歸,孟池朗再無知也聽說了這幾天是海城領導高層換血的大日子,那可是海城今後幾年發展的晴雨表,商人做得再成功那也不得不瞻仰這些人的鼻息,說的難聽些,就是在這些人手底下讨飯吃的,怎能不時刻關心動向?
孟氏經過這兩年的發展,在海城也站住了腳跟,上頭酬賓暢談的時候邀請孟家也是情理之中。而他們更看重的,是趙家對孟家的扶持,打好關系,在拉攏趙家時總能添一份勝算。就算不能,多一個朋友也比多一個敵人強,他們在官場厮混到如今的地位,這些縱橫之術自然了若指掌,不會薄待了任何一人,表面上都是和風一片。
不過當下時機特殊,大會召開,勝負輸贏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清楚,而這幾天就是最白熱化的時候,而伴随着的,是被牽動的海城各界如轉軸般的飛速運轉,兩大陣營在海城的人脈沖擊,注定是一片無聲無息的腥風血雨。
對于這些,孟池朗無法窺探多少,這等大事,他爸爸都是親自出面,且很自覺地保持中立狀态,誰都不拒絕,也誰都不支持。這樣的人難免有牆頭草不讨好之嫌,孟晖長袖善舞,卻能夠很輕易地讓這些人滿意。
他很有自知之明,孟氏這才在海城多少時間,真的計較起來,這兩年所累積的人脈大部分都是虛的,無非是利益關切,若真的要請動他們做什麽,單憑人情還真不好說了。
這可是海城的頭等大事了,就連在療養院呆着的池老爺子也不肯錯過,一天幾個電話來問情況,孟氏夫妻也往那邊多跑了幾趟,無非是虛心聽老爺子的教誨,指點一些內裏的門門道道,過一過智者長輩的瘾罷了。
這樣的大事也成了公衆的焦點,幾乎有人的地方就能聽見關于此次大會這樣那樣的話題,孟池朗很不成熟地不想多聽。
他果然還是不能習慣這些逢迎作态人情往來,也學不來這一套,卻仿佛能預見在不久的将來他也不得不像他爸爸一樣每天都在酒和醒酒湯中度過,他媽媽也跟着協助打理,今天這家該送什麽才體面,那人偏好什麽得尋來,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麽過了一個星期,就到了大寒。
孟池朗下班之後,開着車漫無目的地在人流漸稀的街道上兜了圈,不知不覺就開回了家,他和趙淩宇的小窩。
趙淩宇不在家,家裏卻也不冷清,他想,這大概是讓老爺子不滿的不論多晚趙淩宇都回來住的功勞。所謂家,這處房子是世間最受不得冷落的所在,但凡空了幾日,就連空氣都會變得生疏。
孟池朗給自己下了一碗面,又在屋子裏轉了轉,到樓上工作室呆了一會兒,又回客廳開了電視,拉過一個抱枕,翹着二郎腿橫在沙發上。
趙淩宇回家時,在一片暖光中所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電視裏放着熱鬧的年節美食節目,孟池朗一手枕在腦後,安靜得像是睡着了。
他渾身都輕松了起來,這個人就是有這樣的能量,能讓他在一瞬間如同被打通渾身經脈一樣的舒暢和安心。他輕聲走了過去,見他頭一點一點的,處于困極了卻還沒有睡熟的狀态,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腦袋。
“嗯……”孟池朗眼睛都沒睜開,臉在他手心裏蹭了蹭,丢開抱枕雙手伸向他。趙淩宇将他抱起來,他揚起頭,自然而然地交換了一個溫暖而沒有暧昧情愫的吻。
孟池朗笑嘻嘻地睜眼看他,“都是酒味。”他撐着他的肩膀直起上身,問他:“我給你煮點醒酒湯?”
他媽媽準備這些很是娴熟,這些年也做出一手手藝來,這醒酒湯怎麽煮效力溫和些味道又能好喝些,都不在話下。他跟着也學了一手。
趙淩宇卻沒有讓他今天就有表現的機會,搖了搖頭,抱着他好一陣沒有說話。
兩人這麽安靜地享受了一陣彼此的存在,趙淩宇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他最近總是喜歡這樣捏他的臉,第一句話就是:什麽時候住回來?
孟池朗撲哧笑出聲來,“怎麽呢,獨守空閨寂寞了?想我了?”
趙淩宇點頭,又點頭。
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又和去年一樣呆到元宵?他這麽問,他趙大少爺這些日子可是都數着時候過來的,要等元宵過去,那可是實打實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未免有些難熬了。
孟池朗很認真地想了想,說:“我們家親戚都不在這邊,今年肯定要接外公外婆回來過年,怎麽說也要到初三,再回一趟南邊,等我回來,就搬回來了。就是家裏那時候肯定很多應酬……”他想想也心煩,他老爸老媽首先就不答應,不過,他也是在家呆不住了,就單這段日子他就覺得煎熬了。所以說,外向的可不一定是女生,談了戀愛,哪家的孩子都這樣。
看他說着計劃,雖然趙淩宇清楚到時候恐怕要有變化的,不過看他難得這麽想着自己,對未來也能說出個一五一十,很是欣慰。
孟池朗索性也不想了,雙腿纏着他的腰坐在他懷裏,問他老爺子喜歡什麽,今年過年他可要準備一份大禮,絕對輕不得,要早早開始準備好。他可不能不懂事第二回,就和臘八那天似得,得老人家先給他送禮,太不懂事了。
趙淩宇給他出了主意,嘴角的笑容驀地有些高深莫測,看得孟池朗有些心癢,也不知道他又打什麽主意呢。
不過,他也不在意,氣氛溫軟,他借機輕問:“這幾年也在忙那件事麽?我爸都連着好幾天不挨家過了,你這幾天也都一身酒氣回來的?”
趙淩宇不想他自己瞎想擔心,解釋了前因後果。
每五年都要有這麽一遭,趙家根基深厚,就是國內年景最差的那幾年也依然不受動搖,這幾年風頭也越發勁道了,難免遭人忌諱。前兩年承下的環島的項目就在收尾當中,當初是高層不負責任地壓在趙家身上的,在這非常時期,就是趙家暴露在外的一道突破口,但凡有什麽被人拿捏住手腳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這麽說,前任領導的人這一次在海城剩不下多少了?”他們那一派的人在這一次争鋒中輸了,可就不把趙家也推到風口上去!
他倒是絲毫不懷疑趙淩宇的判斷,他說出口誰成王誰敗寇,那就絕對不是大話,孟池朗很是信服。但這麽一來,趙家處境就難了,孟池朗一想就咬牙切齒,他們鬥就鬥吧,憑什麽還拉扯趙家進去當籌碼,太可恨了!
趙淩宇好笑,安撫他道:趙家只站在趙家的立場,他們想防着,同樣不能得罪,如此,我們才是安全的。
“都跟我爸似得,腳踏兩條船,要是兩邊都晃起來還不得掉下去啊。”他忍不住笑起來,他爸爸想在中間安然無恙地呆着,才難做呢。
趙淩宇笑起來,他拍了拍孟池朗的背讓他安心,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孟池朗知道,他這是要罩着他爸了,不會讓他成為那些人權力交替下的犧牲品。孟池朗撇開嘴,其實他剛才純粹就是開個玩笑,不是在給他爸讨護身符。
不過,他也不介意趙淩宇這樣的表示,反正他們都這樣了,他對家裏照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沒矯情到要去計較誰高攀了誰。
“你自己悠着點,這項目一直是你負責的,別讓人抓到把柄了。”
趙淩宇學他挑了挑眉,他可是良心企業家,實打實做事,只要質量不出問題,這項目可是解高層的急,他們與其說是要那環島的項目與趙家為難,不如說,是想讓趙家将這個項目拖延上個一兩年,最好在期間出點什麽問題,再由他們出手相助,好将頭等功績分食,不留給原先辛苦張羅的班子一滴半點。
不過趙淩宇不對他多說這些。
只道:我知道。過幾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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