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邊關天氣惡劣,不到十一月便開始呼呼的刮着北風,卻吹不散彌漫在戰場上的血腥味。

賈環背着一個巨大的,正滴滴答答滲着濃稠鮮血的包裹,坐在五王爺身後。

稽延策馬迎上前,目光在那包裹上停駐,心道被環三爺惦記上的人,果然都沒有好下場。

“幫我把人頭收拾了,回去算軍功。”賈環指了指散落一地的人頭。

稽延領命,擡手招來幾名正在打掃戰場的士兵。

甫一回到駐地,賈環便跳下馬,朝火頭營外擺放的大水缸走去。他眼珠赤紅,面無表情,渾身上下沾滿鮮血,所過之處隐隐彌散着一股濃郁的腥味和懾人的煞氣。

或癱坐,或站立,或聚集在一起說話的将士們見了他立即遠遠避開,臉上帶着驚恐的表情。此一戰,少年不但殺的西夷人怕了,連大慶的士兵都覺得毛骨悚然。他們想不明白,為何看上去如此孱弱的少年,身體裏卻隐藏着如此驚人的力量。

賈環将肩上的大包裹随手扔到一旁,脫掉被鮮血浸透的衣服,只留下一條亵褲,從水缸裏舀了滿滿一瓢水,從頭至尾澆淋。猩紅的色彩緩緩退去,露出蒼白平滑的肌膚,還有背上那絢爛而詭異的刺青。

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少年,見此情景目露驚駭。獨自一人沖入千軍萬馬中拼殺,屠戮幾千條人命自己卻毫發未損,這是什麽情況?少年果真是人,而非披着人皮的兇獸?

賈環對衆人的矚目毫不在意,只一瓢一瓢的舀水,将身上的血跡沖洗幹淨。

五王爺将愛馬送去軍醫那裏診治,然後疾步朝少年走去,什麽話也沒說,勒住他勁瘦的腰肢就是一個瘋狂的激吻。戰場上的環兒像烈日一般灼燒他的雙眼,弄得他熱血沸騰,心如擂鼓。除了盯緊他,追逐他,守護他,他腦子裏空空如也。

賈環還沉浸在殺戮的快感中無法自拔,猩紅的雙眼掃過青年俊美的臉龐,發現這是自己納入心防的人,微微怔愣就主動勾住他脖頸加深這一吻。

五王爺眼裏滑過狂喜,手掌摁壓少年單薄的脊背,力道大的恨不能将他嵌入自己骨血。唇舌交纏的暧昧聲不時傳來。

周圍的士兵紛紛別開眼,面露尴尬,卻再沒有人認為少年是以色事人的娈寵。倘若他不願意,誰又能勉強的了他?

遍布瞳仁的紅血絲緩緩退去,賈環眯了眯眼,一拳捶打在五王爺腹部。

五王爺呲牙咧嘴的蹲下,哀怨開口,“環兒,你作甚忽然打我?”

“你親我一口,我打你一拳,兩清了。”少年用指尖撫了撫紅腫的唇瓣。

五王爺立馬忘了疼,腆着臉道,“那你再多打幾拳吧,好叫我多親幾口。來,往這兒打!”他拍了拍自己壯實的胸大肌,見少年上身赤裸,白花花的嫩肉晃得人眼暈,嬉皮笑臉的表情瞬間被猙獰取代,三兩下脫掉戰袍裹住少年。

賈環一腳将他踹開,兀自穿好戰袍系好腰帶,又将過長的袖子挽至手肘。

周圍的士兵齊齊露出了然的表情,心道王爺果然降不住他。

正當時,稽延肅着臉過來,拱手道,“三爺,人頭已清點過了,共計兩千六百四十九個。”被三爺殺死的敵軍實在太容易辨認,身上毫無傷痕,只一刀削斷頭顱的,必是三爺手筆。他的軍功誰也不敢冒認,也沒那個能力冒認。

轉過身,稽延朝不遠處指去,“都堆疊在那裏了,三爺可要自己數一數?”

卻見練武場上不知何時壘起了一座一人高的金字塔,建材均為西夷士兵的人頭,遠遠看去分外可怖,還伴随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不僅來往的士兵退避三舍,連栓在馬棚裏的戰馬亦發出不安的嘶鳴。

“那些不過是添頭,無需細數,好東西都在這裏。”賈環撿起地上的包裹,眯眼而笑。

稽延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頭皮,臉依舊癱着,心裏卻在哀嚎:三爺,求您別笑,您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瘆人!

五王爺繞着人頭塔走了一圈,徐徐開口,“西夷人不是喜歡肢解咱大慶将士的屍體做成稻草人樹立在邊境嗎?咱們就搭幾個人頭塔給他們看看。”他沖幾名将士招手,“你們過來,把這些人頭擺放到邊境去!”

将士們莫不對西夷人的殘暴恨之入骨,聽了這話強忍不适,将人頭放入竹筐運至邊境,依樣搭建了一座尖塔。西夷人見了如何驚駭憤怒暫且不提,這邊廂,五王爺召集各位将領安排接下來的戰事。

看見從屏風後走出的,換了一身幹爽衣物,顯得斯文俊秀、孱弱不已的少年,衆位将領心中再無一絲一毫的鄙薄,而是滿滿的驚懼。如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絕想象不出世上竟有人能強悍到那等地步。

想來,這就是傳說中‘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境界吧?

賈環在五王爺下首第一個位置落座,将四顆血淋漓的人頭擺在案桌上,指尖撚着一塊綠豆糕慢慢吃着,表情恬淡而惬意。

此時此刻,再無人将他錯認為王爺的娈寵、百無一用的世家公子、混軍功的廢物,倘若他是個廢物,在場的将領又算什麽?夯貨?

想到之前的譏諷嘲弄,胡将軍等人羞臊的擡不起頭。文青坐在少年下手,鼻端傳來的濃郁血腥味一再告誡他,此人是個比王爺更危險百倍的人物,從今往後,絕不能對對方有一絲一毫的掉以輕心!

見人已齊聚,五王爺正欲開口,賈環卻吃掉最後一口綠豆糕,含糊道,“先來算算我的軍功。”他指點其中一個人頭,“我只知這個是默卓,其他三個卻不認識,你們幫着辨認一二。”

熊昌海躬身上前,仔細看了一會兒,道,“回賈公子,這個是副都統阿爾托,這個是協都統巴彥紮拉嘎,這個是正參領濟爾哈朗。”

賈環從稽延手裏接過名錄,一一對照,頗為遺憾的搖頭,“少了副參領哈日根臺和協參領克爾頓,可惜了。”

可惜了?您一個人殺了西夷所有高層将領,只留下幾只小魚小蝦,您還要怎樣?您一個人就打贏了一場戰争,咱們大慶千千萬萬的士兵全都成了擺設,您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衆位将領在心中吶喊。

五王爺握住少年纖細的指尖揉捏把玩,語氣十分自傲,“明日再戰,環兒把那兩人的頭顱取回來就是。”

賈環颔首,将名錄攤放在桌上,說道,“算算我能得個怎樣的軍職。”他是個目标明确,勝負欲強烈的人,參加科舉必要中狀元,投軍必要做将帥,否則心裏百般不痛快。之前被老皇帝阻了仕途,他其實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無所謂,否則也不會将九皇子整治的那般凄慘。

能得個怎樣的軍職?衆位将領靜默不語,齊齊朝五王爺看去。說老實話,憑少年的實力,做兵馬大元帥也是使得的。不過那職位事關國祚,卻得皇上欽點,還需王爺退位讓賢,所以就不用想了。

五王爺朗笑道,“軍中所有職位,随環兒你挑。”

賈環斜睨他一眼,“如果我說我要做兵馬大元帥呢?”

一直淡笑不語的文青眼裏快速劃過一抹譏諷,暗暗忖道:畢竟是年輕了,竟口無遮攔到如此地步。憑你長相再俊美,身段再柔軟,王爺也容不下你。

衆位将領也都替少年捏了一把冷汗。王爺治軍嚴格,手腕鐵血,對冒犯自己權威的人向來嚴懲不貸。這賈環能力是夠了,卻沒甚腦子,果然人無完人。

五王爺沉吟片刻,附在少年耳邊低語,“倘若環兒讓我抱一次,叫我死了都成,更何況一個兵馬大元帥的職位?環兒你即刻給我一句準話,我好修書向老三請辭。”說到最後語氣變得分外急迫,恨不能立時把心上人拐到榻上去。

賈環全當他放了一個屁,指着名錄最下角,笑道,“就這個職位吧。”

衆人定睛一看,卻是從五品的游擊将軍,以他立下的軍功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麽,原來之前那些全都是戲谑之語,并非真意!

五王爺大為不滿,沉聲道,“游擊将軍?會不會太低了?”

“我才來邊關一日,由一小卒升至從五品的游擊将軍已算是快了。我不着急。”賈環淡笑擺手。他還需好好享受殺戮的快感,當然得擔任沖鋒陷陣的前鋒。

五王爺向來拿他無法,只得不情不願的點頭,然後鋪開沙盤排兵布陣。

賈環對兵法戰陣毫無研究,也不願湊過去費那個腦細胞,将默卓的人頭擺放在茶盤上,用匕首割開頭皮敲碎頭骨,在他紅紅白白的腦髓裏一陣翻攪。

一股濃郁的腥臭味在大帳裏彌漫,更有令人不敢直視的殘忍畫面輪番上演,手指在腦髓裏掏弄的叽咕聲聽得衆位将領骨頭縫都透出寒意。

但在見識過少年詭谲的身手後,誰也沒那個膽子攔阻。更何況五王爺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沖少年溫柔的笑了笑,誰又有資格說三道四。

又過了幾息,叽咕聲依然響個不停,默卓的腦髓已被少年攪成一灘濃稠的粘液,從鼻孔裏緩緩滲出,景象駭人至極。文青撇開臉,拱手道,“賈公……賈将軍,人死如燈滅,萬事皆成空,您實在無須如此摧折他的遺骸。”

沒找到晶核,賈環很有些失望,嗤笑道,“人死如燈滅,這話文将軍可以試着跟西夷人說一說,讓他們不要砍斷我大慶将士的頭顱、剖開他們的肚腹、取出他們的髒器、剝下他們的皮膚,制成稻草人插在邊境。你若能感化了西夷人讓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再年年劫掠我大慶城池,奸淫我大慶婦女,砍殺我大慶百姓,我立馬跪下給你磕三個響頭,尊你為聖父!”

話落他撩了撩眼皮,語氣譏諷,“西夷人怎麽對待我大慶百姓和将士,我便百倍千倍的還回去。我賈環可不信奉以德報怨那一套。”

将默卓的人頭拂下案桌,一腳一腳碾成肉泥,他笑得漫不經心卻又危險至極,“這不死将軍默卓的人頭,與別個也沒甚不同!”

五王爺可恥的硬了,不着痕跡的上前兩步,用沙盤遮掩自己高高隆起的褲裆。

熊昌海等老将用力撫掌,直道賈将軍有血性,是條漢子,簡直說到他們心裏去了。

五王爺這才堪堪回魂兒,斜睨文青冷笑,“文将軍這是對西夷人心存不忍咯?如此婦人之仁,你還領什麽兵打什麽仗?不如卸掉軍職,回京過你風花雪月的日子去!”

文青容色慘白的告罪。

衆位将領這才驚覺,文将軍确實有領兵的才能,可終究差了些軍人該有的鐵血,能坐上雲麾将軍的位置已算是頂天了,再往上,怕是撐不起來。大慶,還需更多像五王爺和賈将軍這樣的将領才可保邊關永久太平。而且,說到以色事人,這位才真正是靠着色相上位的主兒!思及此處,看向文青的眼神不免流露出幾分審視和輕慢。

文青隐到衆将領之後,輕易不再開口。

戰事商讨完畢,五王爺迫不及待的趕走衆人,朝少年虎撲過去,然後被摁在地上一頓好打。這樣的事,每天都要上演數次,從未間斷。五王爺心裏暗藏着一個美好的念想——沒準兒哪天撞上狗屎運,環兒就同意與自己歡愛了呢?所以只要不被打死,他絕不會放棄,今天那個美妙至極的吻更是令他精神大振。

衆将領走得遠了方徐徐開口,“賈将軍前途不可限量!”

熊昌海感受最為深刻,喟嘆道,“賈将軍說他什麽都不懂,只擅長殺人。當時老夫還覺得可笑,而今才知,他哪裏是擅長殺人啊,他簡直就是殺神降世,一刀就結果了令咱們焦頭爛額的默卓,手刃數千敵軍而毫發未損,這世上誰人能夠阻擋他腳步?!王爺麾下能收羅如此猛将,真是可喜可賀!”

“是啊!你說他那身手究竟怎麽練出來的?我總以為以一敵百便可稱為當世悍将,沒成想竟出了個以一敵千乃至敵萬的!我仿佛聽誰說過,他今年才十六……”衆位将領一邊驚嘆一邊去的遠了。

文青站在原地眺望大帳,直過了好一會兒才緩步離開,對跟随在身側的心腹低語,“倘若那賈環只是個懦弱無能的世家公子,我倒不必多加防範,可他偏偏能力卓絕,身手不凡。我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高位,可不是讓他當墊腳石踩的。”壓了壓心中怒火,他繼續道,“你說他可能敵得過千軍萬馬,箭矢如雨?”

心腹語氣輕蔑,“血肉之軀如何經得住箭矢如雨?只要他是個人,就總有死的時候。”

聽了此話,文青溫文爾雅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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