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晉江獨發

這裏是意大利西西裏島巴勒莫市區。

将芥川拐走的黑手黨多米尼克家族的根據地就位于此處。

霍布斯沒有直接走進本部，而是帶着年幼的孩子去了他所在的行動部隊的據點。

“我會負責安排你之後的生活，但是現在……”霍布斯說，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芥川一會，最後目光停留在了對方髒兮兮的臉，露出了嫌棄的神态，“請将你自己清理幹淨，我們是黑手黨，并不是街邊的乞丐。”

一位不茍言笑的女仆靜靜的站在前方，手裏捧着一套嶄新的衣服，接過話頭：“請跟我來，我帶你去浴室，小先生。”

用的是日語，但不如霍布斯流利。

“……”芥川像受驚的貓一樣瞪圓了黝黑的眼睛，“為什麽要洗澡？”

他很生硬的說，語調都拔高了不止一點，語氣帶着極大的排斥，“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霍布斯稍稍掩了掩鼻子，“勞煩你嗅一嗅身上的味道，小先生，你多久沒洗過澡了？恐怕連廢街的野貓都要比你幹淨。”

貧民窟的孩子洗什麽澡！

被大雨淋一遍不就夠了嗎？

而且渾身濕漉漉的，到底有什麽好？

芥川渾身寫滿了抗拒。

捕捉到小主人心情的羅生門也唰的從衣服裏冒出來龇牙咧嘴，牢牢的将幼小的孩子護住。

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羅生門的霍布斯稍稍驚愕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張牙舞爪的惡獸是什麽東西，回過神來，他制止住自己想要後退的步子，板直了臉：

“把寶貴的時間和你寶貴的能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實在是太過暴殄天物了，小先生，請你稍微懂事一點，我以為廢街出來的孩子應該都懂得看清楚形勢。”

“你現在可是在我們家族的內部，你跟着女傭自己去洗澡，或者我讓人壓着你去洗，總之，必須把你髒兮兮的臉弄幹淨，選一個？”

“……”

芥川和對方對視了半響，繃着臉跟着女傭小姐走了。

女傭捧着換洗衣服帶着人來到浴室，裏面的浴缸放好了合适的熱水，她将新衣服放在架子上，畢恭畢敬的微微低下頭，用不算流暢的日語說：

“小先生，請将換下來的衣服放在這邊的洗衣籃，洗好之後換上這身衣服，我會在門口等你，我會帶你去你的房間，随後的安排，請等霍布斯先生的通知。”

“沐浴露是這瓶，用來清洗身體，洗發水是這瓶，用來清洗頭發，幹淨的毛巾在這裏，花灑水溫已經幫你調好了，只要打開這個開關就可以出水。那麽，請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芥川龍之介眼睛瞪的老大，黝黑的眼睛看着女傭。

女傭在倒數了十秒之後沒有得到回應，便很自然的微微欠身。

“既然沒有問題，那麽我先退下了。”

女傭後退了幾步，讓芥川獨自一人留在浴室裏，還很貼心的把門關上，就仿佛是地獄之門合上的聲音，芥川唰的撲到了門邊，沒扭開把手，僵滞了好半響，才抿住嘴，艱難的邁開步子走到浴缸旁邊。

羅生門從芥川的衣服上冒出來，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張牙舞爪仿佛惡魔一樣的腦袋。

對着自己的小主人發出了一聲和兇惡外表截然不符的擔憂鳴聲。

“羅生門，你守着我。”

芥川伸手摸了摸羅生門露出來的腦袋，慢吞吞的把衣服脫掉，然後拿起舊衣服的袖子綁在自己的手腕上，确保異能能夠正常發動。

羅生門順着和芥川皮膚接觸的那一點布料，給自己捏造出了一個兇狠的形象，滿口尖銳的牙，相當人性化的守在浴缸旁邊。

芥川龍之介用手碰了碰水。

和在貧民窟的冰冷雨水不一樣，這是非常舒服的水溫。

觸感也相當的陌生。

他不喜歡洗澡。

因為洗澡要脫掉衣服，如果發生了什麽危險的事情，很可能會來不及發動異能力自保，這對于體弱的芥川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可能性。

當然讨厭水也是一個原因，在貧民窟，傾盆大雨把自己打濕，體弱的自己往往都會因此而開始發熱，從來都沒有給芥川留下好的印象。

芥川沒有洗過熱水，偶爾不得不清洗自己的時候，都是到河邊的河水那裏，用葉子或者手捧起冰涼涼的液體往臉上潑，這已經是他清理自己的極限了。

所以非常的陌生。

浴缸和熱水這種東西。

黑發黑眼唯獨兩鬓尾端是雪白的男孩小心翼翼的坐上浴缸的邊沿，用腳稍微碰了碰水面，把水面點開了一圈圈不斷擴散的漣漪，發自內心的排斥感在作祟，怎麽都不想下去。

心理鬥争到最後的芥川最後還是決定放棄，他決定讓羅生門潑點水到自己身上随便擦擦湊合就好，奈何“羅生門”三個字剛剛喊出聲，坐在浴缸邊的孩子就直接一個打滑，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水裏摔下去。

黑發的孩子瞪圓了眼，像只猝不及防掉進水裏的貓，直接慌亂的暴起，整個人在水裏撲通了好幾下，被吓了一跳的羅生門比芥川更驚慌，它焦急的分出布料去拉它的小主人，被手腕上的布料拽起來的小孩子牢牢扒住浴缸邊沿，滿臉驚魂未定。

落水的芥川龍之介二話不說的就從浴缸裏爬起來，整個人都被打濕，頭發也蔫蔫的黏在臉上，他跌跌撞撞的邁開步子跑去拿那身新的衣服，他松開原本綁在手腕上的布料，異能力羅生門直接轉移到和芥川身體接觸的新衣服上。

頭發不擦，還在滴水，身體也不擦，打濕了剛剛穿上去的白襯衫和黑褲子。

“我洗完了！”

他去開門，結果發現居然被反鎖了，七歲的孩子瞳孔縮的緊緊的，不斷扒門。

“開門！”

“小先生，你進去僅僅過了一分零三秒。”站在門口的女傭無波無瀾的聲音傳進來，“據我所知，這個時間應該不足以你好好洗身體和頭發。”

“我、洗、完、了！！”

芥川壓抑着語氣說道，在發現對方怎麽都不開門之後，翻滾的布刃直接把門給切塊。

……

雞飛狗跳折騰了好久，等霍布斯再度看到芥川龍之介的時候，對方總算是把自己收拾幹淨——至少一頭柔順的黑發是幹的，衣服也是幹的，除此之外不能要求更多。

沐浴露和洗發露？那種只會延遲洗澡時間的東西碰都不會碰。

早就從女傭口中得知情況的霍布斯頭疼的挑起眉，他站在芥川龍之介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算了，清理到這種程度也算合格了。”

至少把臉洗幹淨，身上沒有味道，衣服工工整整，不說話的時候，極具欺騙性。

“那麽，跟我來。”

“去做什麽？”剛剛從浴室的地獄裏爬出來的芥川不得不保持警惕。

“我和BOSS彙報過了，以後你歸屬行動部隊，成為我的部下，并且由我負責教導你意大利語，以及日後的任務安排。”

霍布斯言簡意赅：“現在我帶你去拿你的意大利語教材，我只給你一個月學習時間掌握最基本的語言溝通能力，一個月後，你就跟着我執行暗殺任務。”

“在此期間，我還會教你各種禮儀，包括暗殺的技巧，這些東西你必須要用心去學，畢竟，意大利是一個種族歧視相當嚴重的國家。”

“身為亞裔的你很容易被人歧視和挑釁，在你沒能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的程度之前，如果連語言和禮儀都掌握不好，未來的道路可是相當難走，說實話，你能夠在語言不通的前提下在廢街生存了那麽久，已經足夠讓我驚訝的了。”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能說明你能力的強大。”

芥川安靜的聽着，這才恍惚明白在廢街的時候，為什麽被年紀不大的混混們找茬的頻率比起在日本橫濱高了那麽多。

那個時候因為聽不懂語言，所以一直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僅僅是當做異國的社會治安要比橫濱糟糕得多。

沒想到還有歧視這一種說法。

七歲的男孩淺淺的呼出一口氣，看了看自己的手，蒼白，血管清晰，纖細的仿佛只有一層皮貼着骨頭一樣，哪怕剛洗過澡不久，也很快就冰涼了起來。

并不柔軟，上面到處都是劃痕，粗糙，因為總是捏着刀，掌心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繭。

典型的貧民窟孩子的手。

在聽到自己有一個月的時間學習，即一個月時間不必執行危險的暗殺任務，芥川龍之介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

一個月，如果在這一個月內他能夠回到自己的世界，那麽乖乖聽從安排倒也沒有什麽問題，甚至還能學習到黑手黨的技巧，這或許對自己回去之後保護妹妹和同伴，能夠起到很大幫助。

如果回不去，再也回不去的話……

面無表情，膚色蒼白，眼眸漆黑沒有光澤，像人偶一樣的孩子想：

那獨自一人留在這個世界，找不到生存意義的自己，無論在哪裏都無所謂。

加入黑手黨，還是說留在廢街，都一樣。

反正都不是一個年幼的孩子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地方。

不過是一如既往像野犬般在淤泥裏彷徨着前進，哪怕找不到生存的意義，依然為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的奔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