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谧兒手一松,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黑濁的水流了一地。
步子是無比的迅速,她恨不得自己能飛起,奔至河邊。
滾滾黃泉水,頃刻之間便能将人沒頂。任他天大的本事,也是無法。
“子塵!”谧兒也不猶豫,縱身躍起,便要跳入這河中。
“不要沖動,谧兒。”一只手攔住她,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的。
“風!讓我去救他!”谧兒慌亂至極,“我不能讓他死!不能!”
“谧兒,你如今已是肖人多于肖鬼,這黃泉,你受不了的。”風看她,眼中帶着一絲痛楚,語氣卻是極淡。
“那我也不能留他一人在這河中……就算死,我也要陪着他……”谧兒想甩開風的手,卻怎樣也不能動。
“你不是本就要轉世的嗎?忘卻情愛,忘卻今生,過奈何,再問孟要一碗孟婆湯好了。”風側過臉,沉默之中,卻勾勒出寂寞的曲線。
谧兒拼命搖着頭,眼中淚下,表情凄楚卻堅決:“我不要忘了他,我不能忘了他……就算他負我,就算他要殺我,我也不能忘了他……何況,他用他的命告訴我,他是有苦衷的,我要聽他怎麽說……”
谧兒掙紮,用盡全身力氣。風的靈力強過她,想制住她并不難。但她的話語讓他心中一震,竟然不知該怎麽做才是正确。茫然間手松開,谧兒得了機會掙脫,撲到河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一女聲傳來,聲音清澈靈婉,卻是極低,竟似嘆息了,“行差一步,都是魂飛魄散的結局,你二人卻誰都不曾猶豫。感情,竟值得如此嗎?”
“王。”谧兒、風及過橋這端來的孟都是一驚,不由叫了出來。
閻王——言蘿微微點頭,見谧兒和風二人神色,心中不由有些黯然,笑容卻愈發的美:“谧兒,你不用擔心,他死不了的。”
谧兒秀眸睜大,帶着驚奇的看着言蘿。冥界之中諸魂各司其職,唯有這個閻王最混,基本上不問世事,怎麽在這時候會突然插手?
言蘿見衆人眼光,知他們不信,也不多說,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玉佩晶瑩碧綠,玉質極佳,顯是不斐之物。紅色絲線纏繞出繁複的花樣,和玉佩的質樸翠綠形成了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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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皆是一愣,看這玉佩上絲縧,顯是系在腰上裝飾的。言蘿身上向來無贅物,放這一塊玉佩在懷中,又是為何?
谧兒心中忽然泛起一種極複雜的感覺,這玉佩……好熟悉……眼中一熱,竟然要落淚。
言蘿托起玉佩:“本體在此,原神還不快歸來?”
黃泉之中,水波突興,湧起的浪繞成一圈,波心之中露出一陣青色。顏色漸漸褪去,子塵微閉眼,似乎失去了神志。言蘿手指輕勾,他便“飛”了過來,立在言蘿面前。谧兒見他,心中激動,伸出手去拉他,卻被言蘿阻住。
言蘿手中玉佩發出白光,和子塵身上青光混成一團。她将玉佩戴在他脖上,絲線有點不合,但也勉強能戴。光芒散去,子塵緩緩睜開眼。
“我……死了嗎?”伴着經典的問話,言蘿噗哧一聲笑出來:“你要是死了,谧兒還不和我拼命!”
眼光移動,眼前那個美豔慵懶的女子沒有在他眼中留下一點影子,子塵的視線,對上了谧兒那雙如雨如霧的眼。谧兒眼中有淚有痛更有欣喜,淚水晶瑩透明,不見半點血的顏色。
淚落下,嘴角的笑也勾起,谧兒凝視子塵,有種隔世相見的感動和喜悅。子塵只是木木怔怔地看她,一時之間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心下酸酸澀澀苦苦甜甜,幾乎不知眼前情景是真是幻。手慢慢伸出,在觸到谧兒的瞬間猛然抱住她,感受她在懷中的充實。她輕柔的呼吸,溫暖的肌膚,都告訴他她是真實存在的,他的谧兒……終于……能回到他的懷中……
“谧兒,對不起……我那時說的話,不完全是真的……聽我解釋,好嗎?”子塵抱得極緊,手臂微微發抖,生怕稍一放開,她便會掙脫逃離。
谧兒在他懷中,感受到他的焦灼,是非恩怨忽然淡去,只他環着她的手臂是真實的。她閉上眼,點點頭。
“唉,這裏可不是說話的地方。”言蘿非常不滿于子塵将她視若不見的行徑,掃了他一個白眼——真是的!也不想想他們是誰促成的!“咱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谧兒臉上緋紅,風是她的長輩,言蘿是她上級,而自己卻在這兩人面前和子塵卿卿我我……他們會怎麽想?孟站在一邊,嘴邊噙着笑看她,她一陣羞澀,把頭埋在子塵懷中。
咦?等等,橋那邊的朋……呢?
忽然想起那個總是站在她身邊的孩子,谧兒看向奈何橋的另一頭。奈何橋邊,朋靜靜的站着,谧兒看不清他臉上表情,卻感覺到了無比的疏離。她心中一動,看向孟:“你給他喝了什麽?”
“愛恨情仇,人生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最終不過一杯清水……”包容最複雜的,只能是最簡單,所以,孟婆湯是無色的,“這孩子的記憶太苦,既然他落在我手裏,就不能容他這樣下去。”
“你有什麽資格消去別人的記憶?”說話的竟然是子塵,“你有什麽資格替別人決定什麽記憶對他是好的什麽是不好的?你憑什麽認定這麽做就是他想要的?難道就因為你是鬼使,就能替別人決定他的命運嗎?”
孟何曾被人指責過,一雙眼中淚水滾來滾去,卻倔強得不流出來,低低的聲音強作平淡:“他是魂,過奈何的魂就要喝下孟婆湯,這是規矩。引魂是半人半魂之體,不在此列。”
子塵還要說什麽,谧兒拉住他:“子塵,孟給我喝的,是茶水。”
一句話平複了他的一部分怒氣與驚恐,卻沒有抹煞他對朋的同情和對谧兒的體諒。易地以處,如果他是朋,就算谧兒不愛他,他也寧可陪她到地老天荒。
“孟是為了你我好……也是為了他好……”他們成婚,朋就真的能眼睜睜看着嗎?看他們相伴到老,看他們養兒育女,他們是夫妻,他卻只是一個外人,對他而言,這又何其殘忍?谧兒看着遠處的人影,心中雖然不舍,卻只能祝福:“放手,會是另一片天空;忘卻,也許會是另一段人生。”
百年來,她有負于他。他的愛戀被她當成依賴,對她而言,他是弟弟。她知道朋一定不肯忘卻,但事已至此,她只希望,他的來世能有幸福。因為他今生想要的,注定不會屬于他。
記住的痛苦和忘卻的幸福,他們是都寧可選擇前者,但誰也不能說,後者就真的不好。否則,這奈何橋上的孟婆湯,為什麽存在了生生世世?
谧兒嘆了口氣,對孟點頭:“他……你帶走吧……”
孟看也不看子塵,飛到奈何彼端,拉起朋,走向時間的另一方。
進了閻羅殿,言蘿知道他二人需要單獨相處,将他們留在偏殿中,她和風避開。
“我從小便能見鬼,幼時因家貧,我總是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颠簸賺錢謀生,從來都沒有同齡的玩伴,大大小小的鬼就是我的朋友。他們大多寂寞而善良,對我非常非常的好,教我讀書識字,告訴我種種事情……日子過得非常快樂,即使我仍是沒有錢……”
“然後,那天,當我和我的鬼朋友一起的時候,一名老和尚出現了……”他的語氣極輕極淡,谧兒卻聽清了其中的懷恨,“他殺了那個鬼,殺了我的朋友!當我哭喊着上去打他時,他發現了我的靈力。”
“他制住了我,給我看相。他說我體質非常,是可造之才。最重要的是,他說我将來必會得到大引魂的靈力……這靈力怎可以落到其他人手裏?他逼我入狩鬼門,他在我身上下咒,他抓住我娘,他囚禁我,來救我的鬼友,都被他……”他那時幾歲?八歲吧?他自己是很倔強,但他怎能不顧忌到其他人(鬼)呢?
“我入了狩鬼門,不是為了學藝,不是為了讓狩鬼門發揚光大,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毀掉它!惠童——我所謂的‘師父’——也知道我有異心,所以在我身上下了狩鬼門最重的咒。他或何問天都可以催動咒符,讓我魂飛魄散。他傳我法術,教我文才,只是為了将來有一天,我吸了大引魂的靈力,再轉給他們。”
“可是,我始終沒遇到大引魂,在惠童和娘死之前……”想起娘的死,子塵眼神一黯。娘說,她知道他想幹什麽,她不想再拖累他了,讓他按自己的意思去……娘直到死,都如此的體諒他。只是希望他能為張家留個後,他卻連這一點都不敢答應。
“我想,我一直在等你,從我遇上惠童開始,從我出生開始,甚至,從我混沌未開時開始……我等,等你來,或者殺了我,或者……我并不想要任何鬼的靈力,我等你,只是想借你的力,滅了狩鬼門。若機緣巧合,我真的得到靈力,就拼個同歸于盡……我是這麽想的……”
“那天,你出現了。我知道你是鬼,只是不知道你是我等的引魂。我當時在想,這女鬼看起來好寂寞又好脆弱……要是有能力的話,想保護她啊……”
谧兒臉紅,沒想到他們初見時,他是真的驚豔。
“然後,我跟着你處理東城惡靈和狩鬼的事,我知道了你是引魂,也知道了你的苦痛。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和他們同歸于盡,我要活下來保護你,直到永遠。”
“我設了局,只要何問天的佛珠不打在我身上,只要他不能對着我念出咒語,我便不會有事。我在狩鬼固定集會的地方設了陷阱,很卑鄙無恥的手段,我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誰想到……洪靜蓉……竟會是監視我的狩鬼……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害了你……”
谧兒聽他訴說,忽然驚慌起來:“你說你身上的咒會讓你魂飛魄散……子塵……”她抓住他仔細看着,生怕他只是強撐,說完話就會消失。
“你沒有靈力,我任人宰割,朋力量不足,我只有威脅他們讓你走。”子塵搖搖頭,示意自己無恙,“就算你會恨我,就算你會傷心,至少,你會安然。”
“笨蛋!我寧可和你同死也不要你這麽保護我!”谧兒面色不豫。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忍不下心來承受你的死,我很自私呢……”
“那我說出我的身份之後,你為什麽不解釋?”她那時安全了好不好?
“沒有必要啊……不管你有多高的法力,也沒有辦法在那一瞬間阻止何問天,我的死,似乎是不可避免的。這樣,我又何必讓你留下看我死呢?”人,若是眼見愛人死亡,可能會殉情;若是被背叛,則有想不開自殺和黯然離去兩種可能。若他在谧兒面前被殺,谧兒也不會活下去,他明白。而他這一死便是徹底,他怎麽忍心讓谧兒也承受魂飛魄散的結果?
“你還好意思指責孟!你還不是自己決定一切,根本不曾為我想過!要是你真死了……”
“你不是要投胎去嗎?只要喝了那一碗湯,就會忘了我,忘了所有。而且,風會好好照顧你的,你還有朋,我很放心。”一時之間,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保護她……他只有這一個念頭啊……
谧兒搖搖頭:“其實那時,我是要放下孟婆湯的。忘卻,其實就是死亡,所以,我不想忘。”
“谧兒……你又何嘗不傻?”子塵抱住她,聲音在她耳邊回蕩,“谧兒,莫名其妙的,我竟然沒死。我替你殺了他們,剩下的只有我一個……如果你想滅了狩鬼門,可以殺了我……”
“你胡說什麽?”谧兒一咬下唇,好不容易兩人都活下來,她怎麽會為了這種無聊至極的“仇恨”殺了他?
“你殺了我我就是魂了啊……到時候也可以和你一起啊!”
“笨蛋!我現在是人的體質,你要是死了,我們就是人鬼殊途,我才不要鬼做丈夫!”谧兒白他一眼。
“那麽,要人做丈夫就好了吧?”子塵的臉離她的越來越近,“我們回通州——或者你想去別的地方也好,共度一生,好不好?”
谧兒想要回答他,話語卻沒在他雙唇之中。
他沒有聽見她說話,卻聽到了她心裏的聲音。
——好啊。
尾聲
言蘿的視線膠着在偏殿的門上,她看不到屋中二人,卻可以想象抹去誤會傷害之後,他們的兩情相悅。
情,是什麽?他們的生死相許讓她心中隐隐而生羨慕之意。若她能擁有這樣的感情,便是這閻羅王,也可不做——當然,她早就厭了這操心勞力的位子,能不幹最好。
可是,她感情的彼方,在哪裏?
“張子塵到底是什麽人?”彼方的人皺起了眉,不滿于事情的脫離掌握,“墜入黃泉他竟然可以無恙……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不是人,那塊玉佩,你難道不認識嗎?”言蘿淡淡問道。
那塊玉佩……風眯起眼,思緒跑到遙遠的地方。
“是它促成了你妹妹和那個人的愛情,你妹妹将它視若珍寶,女兒生下來之後,将它給了她女兒……那一塊玉佩上,摻雜了她對那個人,對女兒的愛。”——或許,還有其它?
“是你拾回這塊玉佩,讓它成靈的?”風打斷了她的話,臉上幾乎有些猙獰,“我本來已經把它丢掉了,是你……你……”
“是它來找我的,集中了種種感情種種靈力,沾染上你妹妹的血,它已經有了靈氣。它是屬于谧兒的,它要保護她。”言蘿看着風,眸子幽深,竟然看不出其中情緒,“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執着和怎樣的感情,但是它感動了我。物修成靈體是極難的,但我願意給它機會。”
“不到五百年,它成了形。我問它想要什麽樣的方式來保護她,它說,它要投胎,它要以它自己來證明,天下不是只有袁正的。”這個以舅父的身份來呵護谧兒的男子永遠不知道谧兒心中的傷到底有多重,他不知道她的孤獨不知道她的渴望,他甚至沒有接近她的膽量,為了往日他的失敗……他是那樣的将妹妹的死歸于自己身上,無言的懲罰自己。
“哼!它還不是投入狩鬼門,又得了谧兒的靈力要殺她!”風冷哼。
“投胎之後,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卻知道自己在等誰。他憎恨狩鬼門,因為他曾經歷過那場慘劇。他有很高的靈力,是他生前帶來的。它本是袁正和雨兒的定情之物,袁正身上法力大多由雨兒而來,狩鬼門的咒符自然傷不了他,可惜他并不知道,為了谧兒的安全逼走了她……幸好,他們沒有錯過……”
言蘿緩緩道來,她并不是計劃一切的人,一切卻都在她的期望之中。子塵和谧兒的最終相守,也許是為了要彌補曾經的背叛與無奈。子塵的等候與執着還是感動了谧兒的脆弱與寂寥,五百年的傷,在最後以圓滿告終。
“谧兒不會想和與袁正有關的人在一起的。”風堅持着,知道谧兒對袁正和狩鬼的痛恨。
“她連他狩鬼的身份都能原諒,其他的還有什麽要緊?”一樣傻的母女,曾經,雨兒有活下來的機會,但必須忘掉記憶。她說,既然不能保留這記憶,也就沒必要留下這靈魂。而谧兒,在奈何橋頭,放下那碗孟婆湯——盡管那其實只是碗茶。
“風,過去的事情,你也不要計較了。現在的情況,對誰來說都是最好的。谧兒成為人,得到了她應有的幸福。張子塵如願以償,以人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他必會愛她,永遠保護她,這樣,不是最好了嗎?狩鬼門也消失在他二人手中,就連那個陳朗,也甘心去投胎轉世了……雨兒留下的遺憾,不是都得到補償了嗎?”
除了……眼前這個亦父亦兄的男子,和心中若有所待的自己。
“是啊,都過去了,這樣的結局,已經是最好了……”風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雙手上,“雨兒也一定會希望谧兒幸福呢……”
言蘿暗中嘆息一聲,這麽久了,他心中竟還是念念不忘雨兒啊!
數十年之後。
“閑伉俪法力深厚,足可以成仙,請跟着我到仙界任職。”天上飄下一位仙人,對子塵和谧兒拱手。
子塵和谧兒相識而笑,同時搖了搖頭。
“兩位何故如此執着,成仙得道可是萬人期盼的,成了仙便可以永生不死,受下界膜拜……”那仙人話沒說完,子塵和谧兒接口:“我二人無意成仙。”
仙人大驚,這世間人念佛修行,蠅營狗茍,不過是求得成正果。此二人法力便是仙界也少有人能及,竟然毫不猶豫放棄成仙的機會。
“那你們……”
“我二人要到冥界,那裏引魂使人手極缺,我們去了就是大引魂使呢!”子塵笑得鬼兮兮。
“你們到了仙界也可以得到高職啊!這個……我們有引仙使……”仙人不由怨恨冥界誘之以利的小人行徑,他在仙界算是地位比較低的,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許下什麽空頭願——開玩笑,眼前這兩個“凡人”法力都比他高,要是現在說的話将來不能兌現,他哪裏打的過這兩人?
二人仍是笑着:“我們在冥界可以一直在一起。”
無恥!利用人的低賤感情達到目的!仙界不允許情愛,他們既然是夫妻,成仙之後就一定要分居兩處永不得相見。冥界的優厚條件,他們是辦不到的。
仙人怏怏轉身,打算回仙界複命。若上級想收這二人,讓他們自己來吧!他仙小位卑,沒這個能力。
“請等一下。”谧兒很有禮的阻止仙人,“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可以嗎?”
仙人本來有些心驚膽寒,生怕這兩位仗着法術高深和自己為難。聽這女子是要問自己問題,松了口氣:“您請講。”
“您……知道仙界有一個叫袁正的神仙嗎?”聲音中頗有些猶豫。
“啊,你說袁正啊!哦,對了,這通州府本來就是他成仙前居住的地方……那袁正可算是名人呢,聽說他身上的靈力是從魂靈身上吸來的,其中有一個魂還是冥界的大引魂使呢,和你們一個職位……”仙人絮絮叨叨,“他法力很高呢,但是由于來源不正,加之心未能靜,又強練法術,最終靈力自噬而死……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所以說,還是要努力修煉,不能妄想取巧……”
谧兒和子塵互視,谧兒對他點了點頭:“謝謝您告訴我,耽誤您時間,抱歉。”
“哪裏哪裏,那我告辭了。”仙人跑得倒很快。
“他……早就消失了……”谧兒看向子塵,“原來,他也早就魂飛魄散了……”
“不要想了,谧兒,我們在一起啊!”子塵抱着她,兩人魂靈漸漸逸出身體。
是啊,他們在一起呢……無論為人還是為鬼,他們永遠相伴。
“咦,谧兒,你怎麽忽然變年輕了?”子塵大呼小叫。
“笨蛋!有一定靈力的魂可以自動變幻形狀的!難道要我以着老婆婆的年齡到處引魂嗎?”谧兒無奈笑笑,這家夥,就算七老八十,竟然還是一樣大驚小怪唠唠叨叨。
“我還真的希望你能是老婆婆的樣子。”湖藍的衣衫稱得她美豔無比,就是活人見了她,也會被引去魂吧!“那朋怎麽從來都是那一副小孩的樣子?靈力不足?”
“我沒告訴過他,他也沒有表示過反對啊!我以為他喜歡小孩子的樣子。”雖然後來明白朋對她有着別樣的用心,仍覺得小孩子的樣子才是他。
子塵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谧兒的遲鈍不是一般的重,朋還真是可憐。
不過,她是他的,陪她百年千年萬年的,只能是他。
子塵暗動法力,他法力多高,很快便變成與谧兒相識的年齡。
“我們還是快走吧,等一會兒朋和孟還有那幫小蘿蔔發現我們‘死’了,還不知會哭成什麽樣子呢!”孟保有記憶,自然是不在意生死的,其他人可就沒這麽高的覺悟了。
“恩,去找風吧!這幾十年來沒有大引魂使,也夠他忙的。”連帶着言蘿也要受苦,“不得不”處理冥界事務。
子塵一笑,握住谧兒的手。這雙手已經相攜到老,而之後,便是更長的歲月。也許還是會有摩擦與争執,但,誰也不會放開,他們的手和他們的生命,始終交握。
人間冥界,情迷心迷,永不分離。
世界,在交握的手間。
——完——
2003/8/20
記憶——迷魂引篇外編
——那個男孩,你打算拿他怎麽辦?
——他?做你妹妹兒子好不好?既然他那麽愛她。
——開玩笑,他喝了孟婆湯,又不會記得曾經的事,你這不是多餘嗎?
——也許吧……可是,他會希望的吧……他陪了你妹妹一百年,總得用什麽方式來補償才是。
——成為她的兒子,就是補償?
——有的時候,親情遠比什麽都牢靠。成為愛侶,不如血肉相連。
這句話說服了他,平靜的表情也變了變:“出了事情你負責,我不管。”轉身而去。
女子在他轉身後,換上了夾着奸詐和失落的笑容。話是如此說,哪一次她胡玩亂玩到冥界大亂時不是他收拾殘局?可是,他不是為了她,他只是守着束魂使的職責而已。
得意之色漸漸褪去,她從來不為了什麽費心,冥界亂七八糟,她也懶得去管。難得費盡心機想得到什麽,卻無用。
天下事便是如此,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偏不走。
那個男孩子……要不是憐他苦戀,她又何苦?
“哇哇哇哇……”孩子的哭聲震動天地。
年輕的夫妻對望一眼,二人一身法力一身才華皆化為零,手足完全無措。
“這小子純粹是來和我作對的!”子塵暗暗罵道,見谧兒的焦急和小心呵護,心裏往上泛酸水。
“他為什麽要哭個不停啊?哪裏有孩子是這樣的?”谧兒急得團團轉。
“谧兒,我們來看你了。”門外是言蘿、風和……孟。
張樂朋——子塵和谧兒的兒子——看到孟,忽然止住哭聲。一雙手伸出來,拼命伸向孟,嘴裏叫着誰也聽不懂的話語。
孟上前一步,樂朋緊緊抓住她衣襟,死也不放手。
“這小子看來是看上你了呢!孟婆。”子塵涼涼開口。
“喂喂!放開!要吃奶你娘在那邊,要打人你爹在這裏,我不管啦!”孟想掙開他,卻不敢太過用力。
“記憶……”
呃?
所有人都呆掉了,不可能吧,聽錯了吧……剛出生的嬰兒,怎麽可能開口說話?
“還我……還我記憶……”樂朋的眼神執着得吓人,孟接觸到他的眼,打了個冷戰。
她……好像惹了大麻煩耶……
“孟,你的孟婆湯還有存貨嗎?”言蘿問道。
“撐個百八十年沒問題,怎麽?”孟不疑有他,實話實說。
“呵呵,禍既然是你闖下的,就由你來收拾吧!孟,我會找個人看奈何橋的,放你幾十年的長假,轉世去吧!”言蘿說完,也不管她的反對,大筆一揮,在輪回簿上添了一筆——這本輪回簿,她總有百十年沒碰過了,平時都是風在管,幾乎都忘了怎麽寫。
“喂!是你告訴我不要拿孟婆湯給谧兒喝的!”孟抗議,出了事找人替罪,這閻羅王也太過分了吧!
“我是說過不要讓谧兒喝,可我沒說要讓你拿孟婆湯給那小鬼喝啊!”說來說去,還是孟多管閑事,她脫不了責任的,“反正只是百年,你放心去吧~”
誰都得承認,張樂朋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通州第一才子,也就是他父親張子塵的教導下,他幾乎可說是上懂天文下通地理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當然,值得懷疑的是他父親總是“罰”他抄書練琴的心理。
但,據說,張樂朋小時甚至比長大更加聰慧,在剛剛出生的時候,他竟然就能言語——盡管只是幾個字一句話翻來覆去。
張樂朋自己倒不認為說話早就算得上是聰慧,但他認定自己小的時候一定是天才。否則,他怎麽會在百天抓周時見到剛出生便成了孤兒的夢就抓住她不放,而父母因此收養了夢。
小時的記憶他已經沒有了,但想想,他一定是在第一次見到夢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孩會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童養媳,呵呵,是他自己挑的,自己要求的呢!
小時的記憶是模糊一片的,唯一清晰的,是夢的臉(有點重色輕父母的嫌疑)。心中對夢的感覺是無比的熟悉,似乎從前世開始便認識她了。只要她的身影一消失在他視線中,他便會心慌。她是他心中缺少的一部分——這是同窗好友問他為什麽這麽在乎夢的時候,他的回答。
是的,沒有她,他的心就會缺了一塊,很重要的一塊。他是不完整的,只有得到了那一塊,他才是他。
“夢,我們成親吧!”樂朋一句話扔下來,震傻了夢。
“朋……你……怎麽突然……”
“夢,你該知道的……我……那個……”樂朋一張白面通紅——比起臉皮厚度,他可算是愧對其父,“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夢聽得此言,直視樂朋雙眼,眸中寒意甚重。她将“我”字讀得極重,“你怎麽可能會喜歡我?”
她和他算是一起長大,小時,他總是惡狠狠的帶着怨恨看着她。她知道,他是想要回他的記憶,他恨她擅自奪走他對谧兒的回憶。他缺少的記憶,他要她還回來。
休說她已還不出——喝了孟婆湯的人,永遠沒有恢複記憶的可能——就算能,她也不會還!
為什麽他從來都不懂,她是為了他好啊……
“為什麽不可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喜歡你也是很正常的啊!”
“從小一直陪你的還有娘,你怎麽不去喜歡她?”
“不同的……夢,我對你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我覺得,我和你在前世可能就相識了……我一直覺得心空空的,只有你在身邊的時候,我的心才會充實……”樂朋試着用語言把心中感覺說出,卻沒想到夢已淚如雨下。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你在等的人不是我,你希望相伴的人不是我,你缺少的人也不是我!你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夢失去了一貫的平靜,大喊起來。
“是你。我找的人是你,我等的人是你,我希望一生相伴的人是你,我缺少的人是你,我喜歡的人,是你。”樂朋上前一步抱住夢,“夢,嫁給我,好不好?”
夢失去了反駁的力氣,十幾年為人的生活,對他的內疚和憐惜,讓她無力拒絕。
——為什麽要管閑事?奈何橋上每天經過無數鬼魂,怎樣痛苦的都有,她為何只騙他喝下孟婆湯?為他好……這麽濫情的理由,究竟是怎樣傳到她心中的?
——記憶……還我……還我記憶……
“夢,你就是我缺少的一部分。如果你拒絕我,我的一生都會在殘缺中度過。”
“我還你……”夢有些恍惚,低聲道。
“嗯?”
“你缺少的,我還你……”夢在他懷中擡起頭,凝視他的眼,“我不會拒絕你的。”
樂朋欣喜若狂,抱着夢旋了幾個圈。夢的發散開,飛散在風中。
他永遠不會想起,但他的記憶,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他懷中。
“有孟婆當兒媳,倒也滿光榮的。”谧兒縮在子塵懷中,看着院子中的二人。婚後她有些被子塵帶壞,竟然學會了偷窺。
“是啊是啊,以後我們夫妻一起當引魂使,他們可以一起在奈何橋上發放孟婆湯,也省得寂寞。”也省得他總擔心那小子觊觎他老婆。
谧兒輕輕笑着,跟在她身後百年的孩子終于離開她了,有點寂寞,卻更多欣喜。孟在冥界地位極高,除她之外沒人會做孟婆湯,若她堅持不入凡間,言蘿也不能勉強她。她同意轉世成一孤兒并被自己收養,還不是為了朋?
朋百天的時候孟剛來得及出生(要找一個無父母又難産而死的嬰兒也是比較難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毫不猶豫的向更小的嬰兒爬去。
這樣的糾纏,也許也是一種幸福呢。
谧兒雙手合攏,為他們祝福。
——完——
2003/8/21
後記——一切來自貧血
終于寫完了~~~~(這個,好像是習語)
包括飛龍在內,這篇迷魂引也是偶寫的最久的一篇(不是最長),原因自然是被學校趕回家,只能去親戚家蹭電腦所至。六萬字寫了将近兩個月(還是放假),簡直可以說是超記錄,即使途中寫了幾個短篇也是一樣。
迷魂的由來非常詭異,本來女子之後應該是冷雪的故事,但因小浮在偶的貧血怨念短篇的《千日紅》之後的一句“想看中國的鬼(吸血鬼)”,忽然有了感覺。于是,腦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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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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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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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