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周單弟弟身後還跟着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頭發雖已花白,身體看着倒是很健朗。

林仁青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緊了。

“哥,快進屋吧。”周單弟弟熱情的走過來想拎過周單手上的行李,周單的手一縮拒絕了他的好意。

林仁青看的尴尬,放開周單的手,拿過周單的行李遞給他弟弟,笑着說:“麻煩你了,還真有點累了。呵呵呵……”

周單又把她的手抓回來握着,臉上的距離感卻更甚了。

“阿什……”老婦人走近了幾步,顫抖着聲音叫着周單兒時的名字。

林仁青的手被他抓着有點發疼,雖然這樣也沒有要放開他的手的念頭,眼睛一直徘徊在老婦人和周單之間。

老婦人已經熱淚盈眶,眼睛裏的淚水一直打轉着,林仁青再一個回頭她臉上已經濕了。周單卻還是一副臭臉,眼睛卻也一直看着老婦人。

“阿什……”老婦人再次開口,聲音裏隐隐的期待聽在林仁青的耳朵裏,也敲打在她的心尖,隐隐的發酸,為她,也為他。

林仁青拉過周單的手,往老婦人的方向走,嘴上還甜甜的叫着阿姨。

“唉唉……快,快進屋。”老婦人不再看着周單,親切的喚着兩人往屋裏走。林仁青不理會周單的臭臉,拉着他就往裏面走。

他們家的房子是一個堂屋,客廳非常大,兩邊都放了椅子,正中間放着一個圓桌,林林散散的放了幾個菜,剛跨過門檻就看見林笑從一個房間端着一大碗菜出來。

“快洗洗手吃飯了。”林笑熱情的招呼着他們。

林仁青走到林笑身邊輕聲問:“笑姐,廁所在哪裏?”

“來,我帶你去。”說完就拉着她的手往後院走去,留下周單和他媽媽還有弟弟在客堂。

周單四處張望着房間裏的各個角落,他腦子裏閃過曾經的泥瓦房,房子很小,只有一個卧室,每次都是他和弟弟睡在地上,爸爸媽媽還有姐姐睡床,中間有一個簾子隔開,雖然擠但是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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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是磚瓦房,這麽大的一個客堂就已經有以前的房子那麽三分之二大,兩邊還有四個房間,剛才在外面擡頭也看到似乎有着三層樓。

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賣了之後,條件越來越好了?

五味雜陳的情緒讓他一直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一方面家裏的條件越來越好心裏面是欣慰的,另一方面在這樣發環境下總是有一種被抛棄過的情緒緊緊的圍繞在心上,又是很氣惱。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右邊角落上的一個房間,眼神碰到房間裏的靈位,心髒就被擊中了似的,那是他父親的靈位,他也早就知道他父親早已去世多年,這次跟別人說回來參加喪事也早已忘記那時候說出這樣謊言的心情,或許潛意識裏不過是想為自己找一個借口回來看一眼吧。

“阿什……”周單的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哽咽着叫着他的名字,又繞過他輕輕的撫着靈位,略伛偻的背影看在周單眼裏,又見她那猶如撫摸情人頭發似的擦拭着靈位,感慨生活就是這樣,有着百般的滋味等着你去體會,并且不管是什麽樣的滋味你都得接受。

就如現在,他自己的确是失去了父母的關愛,但是她,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也失去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那年的決定想必也是痛苦萬分,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阿什……”她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戚戚的聲音像是在流淚,周單看不到她的表情猜測着,“阿什,是阿媽對不起你……”

周單沒有接話,喉嚨裏卻因為憋着哭而發緊發酸,聽到她說對不起的那一瞬間,他心中的所有駐防都坍塌了。

“你阿爸離開的時候一直責怪我……”她說着不熟練的普通話,悲痛的不能自已,斷斷續續的說着,“你阿爸……知道你被你姐姐帶去給周家的時候就走了……都是我的錯。”

周單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花,腦袋裏一片空白,一直循環着她剛說的話。本把自己賣掉是為了治父親的病,最終卻因為這件事而離開,他的眼睛止不住的流出淚水,無聲的在空氣裏流淌着悲傷的氣氛。

“阿什……阿媽糊塗啊!”周單的媽媽激動起來,轉過身拉着周單的手,“阿什,阿媽對不起你,你打我,你打我!”

周單木讷的站着,被她拉着手往自己身上拍打。

林仁青早已回來站在門口好一會,她想着周單和他媽媽的确需要一個好的環境溝通。只是沒有想到發展到這樣的情況,她跨步進去拉開周單的媽媽。

“周單,周單……”周單兩眼無神的一直望着靈位,像是被勾了魂魄般一動不動,林仁青大聲的叫着他的名字,又用力的搖晃着他的手臂,“周單!”

周單忽然就閉上了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林仁青吓一跳,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臂卻被他拉着跪倒在地,膝蓋刺痛般的疼,卻也咬咬牙忍了下來。

周單紅了眼眶,低垂下肩膀不停的抽泣着,她心裏也是一陣一陣的發疼,不由自主的抱住了他的肩膀,輕聲的說着:“周單,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周單沒有回應她,抽泣聲卻越來越小,即便是自己再怎樣的痛苦,的确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自己心裏面再記恨母親和姐姐那時候的決定,也終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父親是疼愛他的,他知道。

但是他痛心的不能接受父親的去世的原因卻也是自己這麽多年一直不肯放下的。

到周家的那段日子,周家父母對他的确猶如親生的孩子,周爸爸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在他十八歲的那年,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他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了他的日記知道他心底的秘密,周爸爸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心裏起了化學作用。

周爸爸說,即便你不是我們親生,這麽多年以來,我和你媽媽也一直都是待你如親生,你自己心裏面應該都是明白的。再者,你也不要記恨你的親生父母,他們也是不得已,沒有哪個父母願意把孩子推出去承擔一個責任。

周單很意外生日當天聽到周爸爸的一番話,從到周家的那天起,他就沒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寄人籬下的感覺一直圍繞着,他們給他花的每一分錢,只要他知道的,他都用紙筆記下來,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了還給他們。

周爸爸肯定是看到他的筆記本,因為他還說,我們給你這樣的環境讓你學習,讓你有了能力不是讓你以後有一天用金錢來還我們。這麽多年,我和你媽媽一直沒孩子……并不是因為我們不想要,而是我們真的不能生,我們領養你,也是一種緣分啊。

周單很震撼周爸爸的一番話,他以為隐藏的很好,卻沒想到他們看的那麽透徹。

如今,他回到自己的家鄉,自己的母親對着自己忏悔,每一句對不起都猶如尖刀插在自己心口上。他所認為自己承受的痛苦其實不過是母親的千分之一吧。

母親哭泣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着,那一絲絲沙啞的聲音顫抖着一直說對不起,身邊姐姐弟弟也被情緒感染,都哭成了淚人。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公正之處,他離開家,離開了父母,卻得到了更好的環境更優越的愛。看着現在大變化的房子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努力得來的。

“哥……”周單的弟弟走過來扶起周單,拍着他肩膀說,“家裏對不起你,阿媽這些年每天都在哭,哭着要把你去找回來,眼睛都哭出了毛病。你……”

忽然林笑的一聲大叫打斷了周單弟弟的話:“哎呀,青青,你流血了。”

周單回過神,看向她的膝蓋,想是剛才被自己拉扯跪倒在地磕到了,有些內疚。

林仁青沖他搖搖頭:“沒事的。”

“有酒精嗎?”周單進屋之後第一次向他們開口。

“有有……”林笑忙接過話茬,“我去拿。”

剛才悲傷氣氛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打破了。

林仁青卻也松了一口氣,剛才周單跪在地上不言不語,他的親人也在身邊哭着,很讓她尴尬,不知所措。

“去外邊吧。”周單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對大家說,扶着林仁青就往外邊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周單的神情比剛來之前好了許多,似乎也在慢慢的卸下心房與他們有了交流。

兩人走到客堂找了個凳子坐下,林笑剛好把消毒酒精拿出來。

“我給你消消毒,有點疼,你忍忍。”

林仁青點點頭,一邊坐着周單的媽媽和弟弟,林笑正對着她站着,她很不好意思的沖大家笑了笑:“你們是不是還沒吃飯?快去吃吧。”

“沒事,沒事……待會一起吃。”林笑擺擺手,又轉身拿起桌上的幾碗菜,“阿媽,我拿去熱一熱。”

“嗳,阿讓,快去幫幫你阿姐。”原來周單的弟弟叫阿讓。

“阿姨,你快去吃,都下午了,餓壞了吧。”

“沒事沒事,你這傷口痛不痛?”周單媽媽說着不标準的普通話,小心翼翼的問。

“不痛的,一點皮肉傷,撕……”周單拿着浸了酒精的棉簽剛碰到傷口就聽見她痛的叫了出來。

“很痛?”

“快吹吹……”周單的媽媽插話到。

“還好……”

“你怎麽這麽笨,幹嘛拉着我。還有你怎麽不早點說。”周單邊埋怨着邊小心翼翼的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林仁青不說話,心裏卻很甜蜜。

“好了,天熱就不包紮了,這幾天別碰水。”

“吃飯吧,都餓壞了吧。快,坐下吃飯。”周單媽媽忙招呼着兩人坐下吃飯。

滿滿的放了一整桌菜,有魚有肉,更多的還是鄉下的農家小菜,林仁青一看就很有味口,早已餓過頭的肚子又咕咕起來。

“快吃,這些都是純綠色蔬菜呢,都自己家種的。”林笑從廚房又端出一碗湯放桌上,笑呵呵的說。

“對啊,都是我和阿媽阿姐一起種的,嘗嘗看。”阿讓很是神氣的指了指桌上好幾個蔬菜說着。

林仁青忙夾過阿讓指的幾個菜放在周單碗裏,催促着他吃。

“好吃嗎?”林仁青歪着頭問。

周單停頓了一會,說:“很好吃。”

他的一句很好吃頓時讓其它人喜笑顏開,都笑出聲來,“好吃就多吃點,來,這個也是自己家種的,快吃快吃……”

看着大家臉上都沒有了之前的愁容,更是消除了尴尬又無奈的氣氛。林仁青打心裏開心起來,不管周單和家裏有着什麽樣的千絲萬縷,總歸的家裏人,過去了就一定會好起來。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周單,他已經沒有了時間考慮其他,因為碗裏的菜已經堆如山,只能不停的往嘴裏塞。

林仁青嘿嘿一笑:周單,你的心結是不是也慢慢的在解開了,有些事情在沒遇到之前總是擔心這擔心那,卻只有真正遇到了才會發現,其實并沒有心裏面想象的那樣揪心,時間就是一副良藥,定會讓你慢慢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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