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死亡

章天幸一把将手機扔了出去，屏幕摔在地板上，頓時裂成了菊花狀，可鈴聲依舊在繼續，沒有停止的意思，“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聽見土壤萌芽”。

王菲的《彼岸花》，曾經章天幸從來沒覺得這首歌，有什麽不同，而此時，聽着卻總有詭異的感覺。

音樂聲一遍一遍的停止又響起，就仿佛他不接就永遠不會停下，那聲音讓他煩躁不安，卻也讓他好奇，電話背後，章天愛真要跟他通話嗎？她要說什麽？自己可以跟她說什麽？章天幸有些動心，他甚至，往前走了兩步。

可等到站在手機面前，瞧着閃爍的屏幕上出現的熟悉的號碼，章天幸又膽怯了。

他不敢，永遠不敢，去接聽那個電話，去面對章天愛，面對曾經的錯誤。

幾乎是在這一剎那，他伸出了手，抓緊了手機，卻并沒有去接聽，而是仿佛拿着炸彈一樣，迅速的跑到窗邊，拉開簾子，打開窗戶，嗖的一聲，将手機扔了下去。

音樂聲響了一路，最終戛然而止，顯然這下是真摔壞了，章天幸終于吐了口氣，整個人頹然的靠在了牆上，放松下來。

可也就在這個剎那，床頭櫃上的座機卻陡然響了起來，巨大的聲響讓章天幸幾乎是陡然跳了起來，剛剛平靜的心跳又恢複了狂跳，他臉色煞白，瞧着那鈴聲如催命符，站在原地不過愣了一秒，就幾乎不要命的向着門外跑去。

開門，奔出，下樓，幾乎在一剎那間完成，随即，章天幸便撞到了進屋子的人，整個人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趙州就站在他的面前，這個他爸最大的走狗皮笑肉不笑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沖着他說，“大少這是慌慌忙忙去哪裏？”

趙州跟着他爸這麽多年，章天幸又進章氏實習多年，如何不認識趙州？縱然知道，這家夥一條心思全部都聽他爸的，可終究也是認識的人，整個人終于松了口氣，從恐懼中将自己拉了出來，他忍不住的說，“電話裏，有……有鬼。”

這話說完，從另一邊才急匆匆的出來個傭人，有些歉意的說，“章少好像睡着了，電話沒人接。”看見他便驚訝的說，“章少下來了啊，怪不得。”

章天幸這才知道，那座機是傭人打的，并不是章天愛來的電話。

這讓他松了口氣，也回過了神，發現了自己這副樣子的不妥，他也不用趙州拉扯，自己坐了起來，拍了拍屁股，整理了一下衣角，他穿着白襯衫和黑西褲——這是周瑜明最愛的花樣，倒是依舊讓他看着像個貴公子，可以維持他已經沒有的臉面。

他問，“趙叔怎麽來了？”

趙州便回答他，“章董想見您，有人說您在這邊，讓我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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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天幸好容易恢複的正常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他那日得了他爸一句滾以後，已經開始放棄想法了，無奈之下，他只能跟周瑜明提。昨晚上周瑜明折騰了他一夜，心情挺好，他便說了幾句，周瑜明聽了卻陡然冷了臉，問他，“天幸你還是想要當大少爺啊。”

他知道這人無情，可他已經沒了退路，再說也被這人調教的脾氣好了不少，只能溫言跟他解釋，“我不是一直是嗎？扳倒了章晨，我拿到了繼承權，章氏那麽大，也有你的好處。”他甚至說，“我總歸是你的人。”

這話他自己說的都惡心想吐，可偏偏，他放低自尊求人，卻壓根不能打動周瑜明分毫。周瑜明聽了後竟是冷笑了一聲，一雙眼上下打量他一眼說，“天幸，你這人就是看不清形勢，永遠不懂得審時度勢，所以才讓章晨上了位。”

他說，“你認為我缺錢缺公司嗎？我一點都不缺，我更不缺腦子，我幫你得到章氏？你那麽恨我，豈不要想盡辦法弄死我。天幸，你應該有覺悟，到了我手上，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翻身的。”

他說完，便接着幹他，然後抱着他睡覺，早上離開，讓他獨自一個人留在那間充滿了膻腥味的房間裏，直到現在。

章建國的厭惡，周瑜明的狠辣，還有章天愛時時刻刻的騷擾，讓他已經絕望，他覺得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章建國要見他。他激動的問，“爸爸說什麽？”趙州卻只是用憐惜的目光看着他，“我不知道，只是讓我帶你過去。走嗎？大少？”

章天幸怎麽可能不同意，連忙點頭，随手上樓拿了件衣服套上，便跟着趙州離開——他原本就是自由的，也沒有人阻攔過他。

見面的地點，就是章氏。章天愛不過去世一個多月，此時再來，跟當時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心境。更何況，還有沒上樓的那次，他直接滾出了章氏的停車場。

章建國的門口，秘書王琦并不在，換了個女孩子，見了他連忙叫了聲大少，去敲了門。他爸章建國竟是專門在辦公室裏等着他。這樣的待遇，好似從章天愛吸毒後，就再也沒有了，雖然不過寥寥數月不見，卻也讓章天幸有種久違的感覺。

他進去就叫了聲爸，趙州體貼的給他們關上了門。

章建國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然後指了指面前的沙發說，“坐。”

章天幸此時已經滿腦子開始運轉，如何去說服他爸，他媽并沒有出軌這事兒。其實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極為荒唐的指責，他媽視他爸為生命，怎麽可能跟那種男人在一起呢？他已經洗不清了，可如果洗清了他媽，他們的處境，總會好些。

“爸，我媽不可能出軌的，她那麽愛你……”他張口就說。

可章建國也同時開了口，他說的是，“方明招了，如今非但馮春被刺殺，就連司如峰的死也翻了出來。一切都顯示，是章家在替枉死的大小姐章天愛報仇。警察上午已經來過，說要我配合調查，被我擋回去了。”

章天幸的話頭都頓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着章建國——他酒喝得太多了，如今即便不喝酒，腦袋轉得也不如原先快。

章建國瞧見他那副樣子，接着說，“你媽的事兒我知道，可能是誤會，姚書明八成是急了亂咬人，他一個破落戶，你媽這樣的才女怎麽可能看得上？是我太愛她，所以太過傷心了。”

聽到這個，章天幸總算松了口氣，可即便反應不快，直覺也是在的，這話他知道，并沒有說完。他爸為什麽突然松口？這似乎很奇怪。他在等章建國下一句話。

章建國也不負衆望，他給了糖，自然要收息的，他沖着章天幸說，“天愛是你妹妹，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兄妹感情即便在圈子裏，也是出了名的好。你聽說妹妹因為一場意外而亡，而導致這場意外的司如峰和馮春卻活得好好的，心中不岔，所以買兇殺人。”

他的話簡單卻又兇殘，竟是直接把安排講了出來。

章天幸立刻站了起來，一臉震驚的看着章建國，質問他，“爸爸你在說笑話嗎？”

“我不跟你開玩笑。”章建國卻說，“我們跟大洋國際剛結束的談判讓步太大，如今董事會已經極為不滿，我不能有任何差錯。更何況，天愛的死你本就有責任，是你害了她，難道你不該承擔責任嗎？更何況，還有你媽媽。”

他們明明是一家人啊，牆上擺了十五年的全家福，可這一刻，章天幸突然想到了他姥姥曾經勸他媽的一句話，“章晨是他兒子他不知道啊，就為了張紙就能不要了？那他要真信了，這人可更不能信了。海娟，你別以為你跟了他是得了好了，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這才知道，他和章晨一樣，都是可以被放棄的。當然，如果他要用，也是可以被再叫回來的。他們不是兒子，是屬于章建國的私有物，供他支配。

章建國跟他說，“你想清楚。你主動承擔也可以，被動承擔，我自然也有辦法。”

章天幸想起了他媽的欺騙，周瑜明昨夜惡狠狠的警告，還有如今他爸的威脅，當然，還有那飄忽不定出現的章天愛的質問，他好像已經被所有人放棄了，并沒有什麽路好走。

他像只癟了的氣球，整個人都頹然起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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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春看着手提電腦上的效果圖，總覺得設計的差強人意，有些地方不夠完美。不由有些費神。等着聽見門響，他扭頭一看，是楊東，就叫他，“東哥，過來幫我看看客廳這裏，好看嗎？”

楊東大步走了過來，卻沒有去評價馮春的作品，而是沉聲說道，“春兒，章天幸死了。”

馮春的腦袋一下子擡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計劃還沒收尾呢，林勇上午還打了電話來說，就差一點了，還要再刺激兩天。“怎麽可能？”他說。

楊東說，“下午被帶去的公安局，晚上他跳了樓，沒人知道，他怎麽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