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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河醒來之後又在床上躺了幾天,這具身體于春寒料峭時跌入冰寒的水中,身子骨損得厲害,就算趙清河不覺有何,張氏也不會允許他下床。
張氏倒是不敢強求,面對這個兒子老婆子還是有些犯怵,可那雙渴盼的眼睛讓趙清河實在于心不忍拒絕。況且他這幾日腦子一直混混沌沌,嗜睡、身子軟綿尚且虛弱也不宜逞強。
而每每入夢時會出現零星畫面,雖無人告知,趙清河卻篤定這些畫面是這具身體的記憶,這讓他這幾日裏大致了解了這個時代和這具身體的大概狀況。
畫面很瑣碎,而且十分跳躍,卻把原身十六年歲月串聯起來。圖畫出現了一個面容模糊的高大男人,看不清臉卻知道此男子帥氣逼人,哪怕是在夢中趙清河也感受到了別樣的心悸,這樣熾烈的感情來自原身。明媚只是一瞬間,很快畫面變得昏暗壓抑,讓趙清河覺得胸口生悶。
明亮的燈火,嘲笑譏諷的笑聲,刺骨的河水還有那冰冷眼神,清晰的灌入趙清河的身體裏,如千萬只螞蟻一般啃咬。
痛苦,絕望,水中的‘自己’原本還掙紮,看到那眼神之後便選擇了放棄,放任身體沉入水底。冰冷徹骨的河水灌入鼻中,全身無處不痛苦。
趙清河突然睜眼驚醒,額頭上布滿細汗。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可腦子再不似前幾天混沌,變得十分清明,只身體還有些軟弱無力。趙清河此時莫名的覺得自己現在是徹底恢複了。如今他完完全全和這副身體融合在一起,原身或是重新投胎或是附身到他以前的身體裏,總之不再歸來。
趙清河長舒了口氣,伸展酸痛的身體,并未費心思在這離奇的穿越上。事已至此,糾結無用,不如直面。
院中傳來吵鬧聲,似是有人在争執,還夾着壓抑的抽泣聲。趙清河莫名,便是翻身下床打開房門。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趙清河,除了原身爹娘院裏還有一對男女,男的矮小精瘦若猴子一般,女人卻圓滾滾的,臉上抹着厚厚的粉,那嘴塗得跟香腸似的,全身又紅又綠,頭上還插滿了金釵。
本尊稀少的記憶中,趙清河得知這對男女是他爹同父異母的弟弟趙老二和弟媳王氏。他們兩家關系并不算融洽,小時候趙清河還被這個叔叔的大兒子趙金寶欺負過。
趙老二和王氏都沒想到趙清河還真的活過來了,擡回來的時候都已經高燒醒不來了,連藥都灌不下去,大夫都說要準備後事,結果竟然自己給好了,這命還真夠硬的。
王氏只是愣了一會,眼珠子一轉笑眯眯的打招呼,“哎喲,我們家未來的狀元郎病好啦?你要是再不醒來你爹娘可要急死了,你可是你們這支的根吶。怪不得為了救你,酒坊都給賣了。”
趙清河雖是讀了幾年書,可連童生試都沒過;雖是趙老漢的獨子,卻是個喜歡男人的,注定無後;他們家生計完全靠酒坊,如今沒了今後日子可見一斑。王氏這番話可謂直戳重心,刺得趙老漢和張氏臉色微白。
趙清河望着眼圈還紅紅的張氏,語氣不佳道:“不知二叔二嬸來我家有何事?”
趙老二下巴擡得高高的,小眼睛裏透着精光和貪婪,“大侄子你是讀過書的人,自當比你爹娘識些道理。你去勸勸你爹娘,別這犯傻擰着,要不是和你爹是兄弟,我才懶得管你們這攤爛事。”
趙老漢冷哼:“我們家的事不稀罕你們管,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我是絕對不會給你們做工的!”
王氏聽着不樂意了,聲音尖利的高嚷:“大伯,你這人也忒不知好歹了,我們把你當做一家人才想着幫襯一把。你既然不識好人心,我們也不做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趕緊把釀酒方子給我們,站這我還嫌晦氣呢。”
趙老漢剛因趙清河的出現熄滅的火氣又複燃起來,“想要釀酒方子就算我死了也不能!你們趁火打劫拿走我酒坊我沒得說,是我着急要錢,虧了就虧了兒子要緊。現在想找我要釀酒方子,沒門!”
趙老二拉住要發飙的王氏,表情痛心疾首:“大哥,你這話可說得我這兄弟寒心啊,怎麽能說我們趁火打擊?你都禍禍你那酒坊這麽多年了,我還按照原價買回,而且當即就給了銀子,若不是兄弟,哪會這麽痛快。”
趙老漢心中頓時憋了一口濁氣,他這酒坊買的時候确實是那個價,可自打渡口一開,這原本荒涼的地界變得熱鬧起來,不少來着做買賣的,鋪子也跟着漲價。他這酒坊雖然是偏了些,可賣個50兩沒問題,可這事出得急,為了救趙清河着急籌錢只能十兩給賣了。
慌忙中又在契約上被這弟弟吃了空子,現在不僅酒坊是這趙老二的,就連官府的榷酒以及釀好的酒和之前囤的米糧也屬于他的。
榷酒亦為酒的釀造和專賣資格,大佑朝對此明文規定,非特許的商人則不允許從事酒業的經營。想獲得特許的商人或酒戶在交納一定的款項并接受管理的條件下,才能自釀自銷或經理購銷事宜。
這幾年大佑朝邊疆被外邦侵犯,天災人禍不斷,使得國庫空虛,為了斂財對榷酒要求更高。加之地方官員的腐敗,不僅稅收高昂,想要獲得榷酒資格還需付不少的打點費用。因此趙老漢酒坊雖然生意好,可掙到手裏的卻沒幾個錢。
外人不知,只以為門庭若市必是賺大發了,否則趙清河怎會跟個小少爺似的,那穿戴那花銷,真真讓人眼饞。卻不知趙老漢兩口子這是自個吃糠咽菜,每日起早貪黑才摳出幾個錢給趙清河花費。就這還被趙清河嫌棄,覺得給太少,純屬打發叫花子,對趙老漢兩口子冷言冷語,除了要錢壓根不會歸家。
打點費是一年一次的收,如今是年初,趙老漢早就把這打點費交了,所以才鬧得身無分文,得賣酒坊籌錢。
趙老漢原本想着酒坊賣掉不怕,只要有榷酒他可以在家裏繼續釀酒,然後挑到渡口販賣。他這些年也混了個臉熟,只要酒好就不怕賣不掉,沒想到竟然被趙老二騙走。他們如今根本沒有銀錢再交一次,這幾日正犯愁着呢。
趙清河一直混混沌沌的,前身又無太多酒坊的記憶,所以完全不知曉趙家正面臨着什麽樣的困境。為了給趙清河補身子,每日雞鴨魚肉一直不斷,把老兩口最後那點銀子也給折騰沒了。
今日趙老二兩口子的來意是想讓趙老漢為他們釀酒,趙老漢釀的酒小有名氣,這渡口不止一家酒坊,競争頗為激烈,若想多賺錢還真得趙老漢出山。原想着這一家子如今走投無路,他們只要一開口,這趙老漢必定是感恩戴德的為他們效勞,這釀酒不難可想釀好酒還是得找有經驗的人,否則就是有了方子也不一定能釀出好酒來。結果這趙老漢竟因為被騙之事犯渾,就是不肯答應。
既然叫不動人,那就拿到釀酒方子。世上能人這麽多,有了方子還怕釀不出好酒來?不過是麻煩了點罷了。
趙老漢心中憋氣,一口氣差點沒能喘上來。趙清河見狀,趕緊上前扶住趙老漢,為他撫背順氣,又掐他穴位,“爹,別生氣,來跟我吸氣,呼氣……”
趙老漢跟着做了幾回,漲紅的臉這才漸漸恢複正常。慌了神的張氏這才微微平靜下來,抹着淚道:“老頭子,你可得悠着點,要是你去了,我們這家就真的垮啦。”
趙老漢恨恨道:“我死不了。”
趙老漢也曾風光過,如今到了晚年竟到這般田地,實在是造物弄人。
趙老二和王氏卻是意外,這趙清河從前不是最看不起自個老爹老娘嗎,自打上學堂之後,莫說孝順連爹娘都不叫了,更別提親近,只恨不得永遠不用回這個家。這是整個翠山村都知道的事,王氏還曾用他做例子訓斥自個的兒女,要是誰這麽沒良心,她直接撕了喂狗。
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可趙老二深信狗改不了吃屎,對着趙清河道:“清河,你勸勸你爹,現在可不是置氣的時候。你爹現在沒了酒坊和榷酒,怎麽維持一家三口的生計?怎麽供你讀書供你花銷?你家裏只剩下兩畝薄田,能湊個口糧都不易,別這不識好人心擰着。咱們總歸都是一家人,我還能害你們不成?這做人可不能糊塗啊。”
趙清河詫異,瑣碎的記憶裏他們家不止這些田地才是,每年還需要雇人去種。他們家釀酒可都是用的自家地裏長的糧食,怎麽就剩下兩畝薄田了?
趙老漢和張氏神色黯然,直把頭扭過去不願看趙清河。趙清河瞬間明了,原身還真是個敗家子。
趙清河臉上帶笑,“二叔,這釀酒方子可以給你,不過得拿東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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