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趙清河背脊一涼,讪笑道:“鄙人不過是鄉野鈴醫湊合着混口飯吃,可不敢托大。好漢已經幫我把這消毒藥寄賣于病馬監,借病馬監的名聲,我這小小藥方的販賣也足夠一家老小吃喝了。若是好漢仍覺心不安,可把這藥材推廣至各地,就是親爹也不過如此了。”

常廷昭厲眼射來,氣勢凜然,惹得趙清河腿肚子微顫起來,可依然梗着脖子挺立腰杆。

常廷昭突然勾唇一笑,身體往前傾,惹得趙清河不由往後縮了縮腦袋,“吾還未曾開口細說,爾便斷然拒絕。恩公這般不信我,實在太傷我心。”

聲音故意壓低,聽在耳邊癢癢的,俊朗的面容又如此貼近,趙清河不禁打了個哆嗦,心底越發看不清眼前這人,幹脆不再裝模作樣,直言道:“不敢,好漢一看便知是幹大事的,于你而言不過是毛發般輕重之事于我而言如若千斤鼎壓身。我沒啥大志向,只想多活幾年。”

那晚那箭插在常廷昭背後一幕可深刻在趙清河腦海裏,如今怕是傷口都還未大好。常廷昭如此身份也被人害于此,還這般狼狽逃竄到他那個小山村,只怕害人者背後勢力不小。加之今日那蜱蟲之事,如此珍貴之馬必是會好好照料,于春日染上此病幾率十分小,這趙清河更覺得與這男人有瓜葛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趙清河雖經歷兩世,可都只是個市井小民,與這些陰謀恩怨距離太遠,心中不免抵觸和懼怕。

常廷昭笑了起來,“不過是讓你到病馬監去做個獸醫,如何就會要了你的性命?”

“啊?”趙清河愣住了,模樣說不出的呆傻。

原以為與常廷昭有過那般交集,按照小說定理,必會被其納入旗下然後開始轟轟烈烈的人生。若是男主角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坎坷的,而如若只是個配角興許就是男主的墊腳石。無論哪一種受傷都是必須的,他可不想那把箭也射到自己身上。

結果,壓根不是那回事?!那方才他那般正兒八經的樣子,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趙清河在面子和面包上掙紮着,思忖片刻,決定放棄面包。不僅為面子,還是不想與此人有太多糾纏。

常廷昭此時卻突然道:“聽聞你十分愛慕新湖縣大商人西門祝,還為了他差點丢了性命。”

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趙清河聽到這話直接被口水嗆住了,猛咳個不停,常廷昭喝着茶悠然自得。

西門祝?他不會有個哥哥叫西門慶吧?原身估摸是不想再回憶起傷心往事,留給趙清河的記憶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所以他只知這人姓西門,還真不知道叫什麽。如今被人當面提起,對名字的腹诽勝過對從前過往的尴尬。

趙清河喝口茶順了順氣,擺擺手道:“從前腦袋被門夾住時做的事就莫要再重提啦,俱往矣,還看今朝。”

常廷昭眯着眼笑得誘惑,“我幫你倆促成好事,可好?”

趙清河一臉嫌惡,上下打量他,“好漢還兼職媒婆?”

常廷昭并未被激怒,只笑道:“害你失了半條命,不想報複回來?”

“不想,我如今過得不錯,何必為了無足輕重的人費心思。”這話是大實話,雖說那西門祝不厚道,可也是原身糾纏過甚惹人煩,誰都不是無辜。況且趙清河也不是那正義感爆棚的人,懲戒渣男這種事鍵盤敲敲就好,實際只要沒惹到自個頭上,才懶得去管。

常廷昭笑得意味深長,眼神赤=裸直白,趙清河一臉坦然,心中卻越發摸不透這男人想要做什麽。

常廷昭的話題看似十分随意,想一出是一出,可趙清河卻覺得并非這般簡單,可他這般小人物又如何值得對方這般做?

“方才趙大夫試圖将那消毒藥賣到各地,想必這藥方非同一般。”

趙清河怔了怔,沒想到話題又跳回這裏,連忙擺擺手,“非也非也,這只是消毒圈舍、預防流行性疾病的方子,減少得病幾率罷了。熏不死也不能治病,重在于防求個心安。并非獨一份,所以才得借好漢的光求點財。”

常廷昭卻是不認同,“趙大夫還真是謙虛。”

趙清河一臉誠懇,“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常廷昭但笑不語,輕輕撫摸茶杯口,半響才開口,“趙大夫可能推測得出我那馬何時染上蜱蟲。”

趙清河心中咯噔了一下,慎重道:“按照患處潰爛深淺推測,約莫是一個多月以前。只是推敲,并不十分精确。”

咔嚓——

常廷昭捏碎了手中茶杯,眼眸裏透着狠戾,氣勢逼人。趙清河不由往後縮了縮,這才是這男人的真面目吧,果然駭人。

趙清河才不會傻的這個節骨眼上湊上前去,拿着裝着蜜餞的小盤子縮在一邊默默的吃着。不愧是大酒樓,他不大喜歡的蜜餞都做得這般美味。

常廷昭見趙清河這副模樣頓時沒了脾氣,周身煞氣逐漸散去,語氣透着不滿,“竟讓趙公子受餓,是我照顧不周,來人啊——”

趙清河連忙放下手中的盤子,“不必了,我也該走了,隔壁還有人在等我呢。”

常廷昭眉一挑,“急什麽,如若不放心,把那三個孩子叫過來即可。”

趙清河哪裏敢應,“不用不用,好漢乃萬金之軀,三個鄉下孩子不知禮數,還是莫要唐突了的好。”

常廷昭哪裏不知趙清河忌諱什麽,倒也沒計較。趙清河舒了口氣,雖然知道對方恐怕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遍,但是依然不希望與自個家人有聯系。

店小二點頭哈腰的敲門進屋,一臉殷勤,常廷昭命其上幾個招牌菜,還不忘讓店小二隔壁上些小孩子喜歡的吃食。

飯菜上桌,常廷昭悠然自得的品着美食,直至飯好茶上也不曾說些什麽,又不讓趙清河離去。

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事,趙清河終于按耐不住,“好漢若有事不如直言,你我都忙得很,還是不要互相耽擱了。”

常廷昭擡眼,笑得和藹可親,“我乃定國公嫡次子常廷昭,趙大夫不必這般謹小慎微。”

趙清河怔住了,他深知眼前人大有來頭,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厲害。原身雖不聞窗外事,卻也知道定國公,可想其名聲多麽響亮。

定國公手握兵權、權傾朝野,若非他今日的皇帝恐怕并非當今聖上。定國公出身寒門,為寡母帶大,全靠一身赤膽,數年征戰沙場,平亂衛國才有今日成就。如大佑定海神針,為世人所敬仰。

定國公為人剛正不阿,這塊招牌一出确實容易令人信服。趙清河這才想起來,定國公之母似乎就是這新湖縣之人,從前原身在學堂裏就曾聽人吹噓乃定國公之母親戚,結果被人嘲諷。誰不知當年定國公喪父之後,兩母子被族人所棄,還霸其田地財務,使兩母子日子過得艱難。若非其母剛強,如今哪裏會有定國公。也因為此,激起了定國公不甘人後、闖出一片天地的決心。如今見人富貴了,就想跟着沾光,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也因此新湖縣出了這麽個大人物,卻沒有成為津津樂道的談資,也沒有跟着雞犬升天,都因當年定國公族人欺人太甚緣故。定國公雖未回頭報複,卻也不會舔着臉讓這些無情無義的族人借他的光。

在原身微弱的記憶裏,也有常廷昭這個人,可其記住的緣故實在讓趙清河嘴角抽搐。常廷昭和他一樣,也喜歡男人!這倒并不足以讓常廷昭這人聞名,畢竟這世好男風之人不少,達官貴族後院養幾個娈=童十分常見。可沒幾個人像常廷昭一般直言自己對女人硬不起來,今後要娶個男妻。

無論民間還是達官貴族,娶男妻都是罕見的,大部分人都會正兒八經的娶妻生子,然後再将喜愛的男子納入後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娶男妻并不是什麽光耀之事,偏常廷昭敢這般坦然直白。

常廷昭十二歲就入軍營,十五歲開始領軍打仗,雖不及定國公戰功赫赫,可實力依然不容小觑。原本已被命為右威衛大将軍,官居三品,卻因抗旨不領皇帝賜婚,如今被貶為白身。

這令原身崇拜不已,覺得這才為真男兒,又聽聞常廷昭長相高大俊美,所以深深的記住了。

趙清河知曉常廷昭真實身份,心中越發忐忑。站起身來作揖,一臉恭敬,“原來是常四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漢。”

常廷昭挑眉,“如今能信我了?”

趙清河擦了把汗,讪笑道:“瞧四爺說的,我至始至終都覺得您是正人君子值得信賴。”

常廷昭笑了笑,“既然如此,明日起就到病馬監去吧。趙大夫身懷絕技,不能埋沒了。”

話裏帶着強勢不容拒絕,人家把身份都亮出來了,趙清河再不答應就是不識好歹。雖然心裏還是好奇,就為這事值得方才那般試探嗎,卻也不敢二話點頭應了。反正這事目前看于他而言是大有好處的,走街竄巷找活,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哪比拿工資舒坦,趙清河向來從善如流。

“可否再寬限幾日?我還得找房子。”

常廷昭并未回答,卻是問道:“趙大夫身為男子,難道沒有過建功立業、轟轟烈烈幹一場的抱負?”

趙清河怔了怔,只要是男人哪裏沒點熱血和英雄主義憧憬。只是他從前安逸慣了,銳氣早已被磨去,骨子裏的血性漸漸的被埋藏。若是前世趙清河興許聽了這話也沒什麽想法,可現在穿越了,難道依然如從前一般混混沌沌過一輩子嗎?那麽他穿越的意義又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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