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打了鎮定劑之後的穆知瀾情緒要穩定了不少，不再吵着鬧着把自己的眼睛挖了，而是乖乖地抱着紀清風的衣服睡覺。江知秋怕他出事，派了好幾個保镖看着穆知瀾。不過穆知瀾表現良好，江知秋就沒再讓那麽多人盯着他。印象中每次穆知瀾鬧完就能安靜好一段時間。

哄着弟弟吃完了蛋炒飯，江知秋還有工作的事情要忙，只留下了一個保镖看着穆知瀾。

穆知瀾這幾天在醫院住着都沒有看紀清風的直播，剛好有空就打開ipad聽個回放。紀清風對他來說是最好使的藥，聽了一會兒穆知瀾就閉着眼睛睡着了。

而他記挂的人此時正站在炮仗廠旁邊的墓地上。紀清風剛剛付錢給了西裝男，從此以後這塊墓地就是他的了。紀清風站在漫天黃土飛沙裏想着最近的事情。

那天和江知秋見了一面，印象不錯，好看有錢談吐也彬彬有禮，但唯獨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紀清風總算想明白了，或許這輩子永遠沒有辦法愛上除了穆知瀾之外的人，既然如此，那他就繼續找下去。不管穆知瀾是死是活，他在心裏給他守一輩子的寡。

時間不早了，紀清風得趕回家直播。

開車到市裏的時候已經是黑夜，剛下過一場雨，地上堆砌着路燈的殘影。突然地，他想出去淋淋雨。時間還來得及，紀清風停好了車，拿好了手機，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什麽方向。

偌大的城市，到了下班的時候。路面濕滑，卻塞滿了歸家的車。很少有人會像他一樣，在這個時候停下腳步，讓漫天的雨幕落在肩膀上。

他曾經也是有家的，有一個十幾平方的小家，他和穆知瀾兩個人住。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做飯，紀清風沒什麽文化，私奔出來後找了個在工地搬磚的工作，下班後就去菜市場買點剩菜或者是去超市找點打折的水果，做好飯等穆知瀾回家。穆知瀾腦子靈光，白天在網吧給人代練游戲賬號，晚上又在廢棄的工廠裏拉個教室教英語。家裏大部分的錢都是他賺的，每到深夜11點，兩個人就坐在出租屋的地上，一邊吃飯一邊數着今天掙了多少錢。

日子很苦，很簡單，但是很有奔頭。

穆知瀾鬼點子多，說先攢一筆錢，然後租個教室開班教課。學英語是大勢所趨，以後的話游戲行業估計也會有不錯的發展。等賺夠了錢，就買個大房子，聽說國外開放自由，說不定能接受他們這樣的愛情。到時候就出國結婚，給紀清風買個鴿子大的鑽戒，再辦一場人人豔羨的婚禮。

紀清風想不到那麽遠的事，他只想着明天要早起去買條魚，炖了湯給穆知瀾補一補身子。

有時候手頭富裕點，穆知瀾會去買一根烤腸，騙紀清風說自己已經吃過了。給這個從來都把最好的菜留給自己的男人改善夥食。

他們的世界曾經只有對方，因為整個世界都被深愛的人塞滿了，所以不會孤獨，不會失落。

紀清風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連車輛呼嘯而過的風聲都充耳不聞。霓虹的光影在他的身上來了又去，他逆行于城市各色光線的中間，如同雜亂的音符貼在了五線譜之中。城市的每一個棱角都那麽尖銳，每一束燈光都如同審視，每一絲聲音都帶着刻薄。

他在這個世界毫無容身之所，像是被擠壓進了一個小小的方塊裏，連呼吸都是累贅。

Advertisement

他曾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愛人，但最終握在手裏的，是如同泡沫一般脆弱的幻影。

他只顧着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裏，全然未曾察覺身邊的危險。一輛電瓶車開過，刮倒了走在路上的紀清風。紀清風的左手被劃開了一道傷，鮮血湧流。騎電瓶車的大媽趕緊打了120，問紀清風要不要緊，趕緊去醫院處理。

紀清風麻木地看着一切，等回過神來已經坐在醫院裏了。醫生給他包紮了傷口，騎電瓶車的大媽一個勁地和紀清風道歉，紀清風随口說了幾句“沒事”“別放在心上”。大媽還是過意不去，在附近的銀行取了三千塊錢說是給紀清風的賠償，紀清風看她雙手滿是老繭，知道人掙錢不容易，趁大媽不注意，又把錢放回了大媽的包裏。

醫生讓紀清風在醫院裏觀察一晚上，紀清風說自己能行，就讓大媽回家別陪着自己在這裏耗着了。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大媽，紀清風嘆了口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鬼運氣，淋雨還被電瓶車撞了。還好大媽人不錯，醫藥費沒扯皮都給自己交了。

忙活了這麽久，紀清風還沒吃飯。這個點醫院的食堂早就關門了，紀清風打算去小賣部買個泡面。今晚直播也做不了了，就這麽湊活吧，自己有點太累了。

另一邊，在醫院住着的穆知瀾肚子也餓了。保镖說幫穆知瀾點外賣，但穆知瀾非要自己去小賣部買吃的。他也不是真的餓，就是憋在病房裏太難受了。江知秋臨走前囑咐過看好穆知瀾，保镖自然得聽頂頭上司的話，說什麽都不放穆知瀾離開。

但穆知瀾誰啊，他哥江知秋都鬥不過他，更何況區區一個保镖。

他略施小計把保镖鎖進了廁所，自己還順手拿了保镖的墨鏡戴上，耍酷似的一路溜達到了醫院後門角落裏的小賣部。穆知瀾帶着墨鏡，看着琳琅滿目的零食，挑三揀四。

“辣條都沒有開什麽小賣部！”

“方便面呢！老壇酸菜.....算了不喜歡吃。”

“有沒有泡椒鳳爪了，給我來一包呗。”

他的聲音太大，隔了老遠都能聽到。夜深出來覓食的紀清風看到站在小賣部前面的背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還是那麽張狂，站在小賣部門口能把貨架上的東西從頭罵到尾，最後罵罵咧咧地買一包泡椒鳳爪蹲在學校大門前啃。啃完了還不忘做作地拿出濕紙巾把十根指頭全都擦幹淨，直到上面沒再殘留任何異味。

紀清風啞着嗓子，喊出了那個自己思念了十年之久的名字：“穆知瀾。”

正在小賣部老板面前侃侃而談的穆知瀾如同被人下了咒一般，呆愣在原地。

他知道這是紀清風的聲音，他每天晚上都會蹲着紀清風的直播，他熟悉無比，只是......

就像哥哥說的，他沒有見紀清風的能力。

父親将紀清風的樣貌如同詛咒刻在了他的靈魂裏，如果唐突見面，那自己如同癫狂的反應一定讓紀清風退避三舍。如果解釋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也會讓紀清風背上本不屬于他的負擔。

“穆知瀾？是你嗎？”

紀清風緊張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的步伐有些淩亂，他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會這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雨夜。

冰冷的水與漆黑的夜，點着暖燈的小賣部是這黑暗角落唯一的暖光。他愛的人，站在暖光的最盛處，一如天使降臨。

穆知瀾放下了手裏的泡椒鳳爪，紀清風帶着哭腔的叫喊讓他有些心疼。

他确實不能見到激情更，只是他受夠了這樣只能聽直播的日子，他也不想抱着的永遠都只是沒有溫度的衣物。

穆知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然後閉上雙眼轉過身來，朝着空氣随便摸了兩把：“清風，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