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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風下播之後查了一晚上的資料，第二天給穆知瀾送飯的時候提了這件事。

“我覺得一只眼睛的話問題不大，你想要左眼還是右眼，可能右眼方便一點吧，有了眼睛之後你就可以好好生活了，也能找份更好的工作。我沒有一只眼也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和工作的，做飯接小孩上學都可以，可能以後就沒有辦法開車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到時候我可以騎自行車去接紀雪，而且等她慢慢長大就不用接送了......”

“紀清風？你在說什麽？”

紀清風充耳不聞穆知瀾的質疑，自說自話：“到時候我們兩個就真的算一對了，連眼睛都是一對。不過我看網上說因為道德的原因所以不允許活體捐贈，可能到時候要找醫生偷偷做手術，我想讓紀南舟聯系醫生，不過南舟不一定會同意啊，那我就自己找，還是先不告訴她了。你說四萬塊錢的好處費夠不夠，我就只有這些錢了......”

“紀清風！”

穆知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要你的眼睛的！”

“只是一只眼睛啊，又不影響生活，”紀清風側過頭看着穆知瀾，他湊上去，親了一下穆知瀾的嘴唇，很冷，很冰，想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溫暖他，“這樣很劃算，你和我都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穆知瀾沒想到自己當初随口胡謅的騙局，能讓紀清風生出這樣可怕的想法。

“我會聯系醫生的，你不用擔心，我說過我什麽都可以給你的，我說到做到，”紀清風把頭靠在穆知瀾的肩膀上，“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我們找個合适的時間做手術，然後再一起生活......穆知瀾，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數錢，一起打游戲......”

“等你有了眼睛，和我一樣，你就不會這麽躲避我了吧。”

穆知瀾啊穆知瀾，他願意為了你，把自己變成和你一樣的怪物。

可到頭來，你還是在騙着他。

“清風，”穆知瀾摘下了戴在鼻梁上的墨鏡，“我沒有瞎......”

“嗯？”

“我知道你的車是黑色的，我知道你的車牌號，我知道紀南舟現在的模樣，我都看到過。你之前問我住在哪裏，我住在城北的高級公寓，和江知秋住在一起，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穆知瀾的話紀清風全然不信，他摟着穆知瀾的腰：“你不必為了阻止我把眼睛給你去編這樣的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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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謊！”穆知瀾強調，“這一次，我沒有說謊......”

“那你說我今天穿了什麽顏色的衣服？”

穆知瀾一愣，随即，一滴眼淚順着他的臉龐滑落：“我不知道.....”

“你看，你就是想找個理由攔着我。”

穆知瀾伸手撫摸着紀清風的頭，“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唯獨不能用這雙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清風。”

他的聲音哽咽，紀清風意識到穆知瀾可能并不是在說笑，而是認真的，他擡頭看着穆知瀾問：“為什麽？”

穆知瀾輕笑了一聲，“我證明給你看，清風，等會兒我證明完之後，你記得打江知秋的電話讓他過來，他會跟你解釋的。”

他讓紀清風松開自己的腰，伸手摘下了瞳孔裏的美瞳。

他戴在眼裏的美瞳與別的美瞳不同，上面的鏡片是全黑的，帶上之後可以完全遮蔽視線。穆知瀾揉了揉眼睛，等視線逐漸清晰，再轉過頭看着紀清風。

這一次，他終于看清楚了紀清風的臉。

眉眼，鼻梁，嘴唇。

他早就忘記了紀清風的模樣，可是在看到的那個瞬間，記憶上的灰塵被悉數拂去，一切又變得清晰可見。

他的清風長大了，變得成熟了。樣貌還是熟悉的樣子，只是給人的感覺更加沉穩。

不過不管怎麽變，都還是他喜歡的模樣。

穆知瀾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臉。

只是在手伸出去的那個瞬間，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湧入穆知瀾的腦海。

他呼吸不暢，他身體顫抖，他臉色蒼白。

這張臉是他深愛之人的模樣，也是帶領他通往痛苦的鑰匙。是他快樂的開始，也是他噩夢的起點。

他在地下室的三年，所有的尊嚴都被踩在地上揉碎，連求死都變得那麽困難，每天不知道怎麽堅持才能等到下一個黃昏。

穆知瀾親生父親所作的事情，不僅僅只是讓他無法看到紀清風的臉，更是把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全部否定，把他所有的傲慢，自尊，熱愛都打碎，讓他變成行屍走肉，變成只屬于父親的傀儡。

他慢慢地，倒在了愛人的懷裏。

曾經在地下室，穆知瀾對着漫天并不存在的神明許願，如果一定要死，他想死在紀清風的懷裏。只是許完願後他又害怕，如果神明不靈，如果無神可祈。

“穆知瀾！你怎麽了！”

他的清風在喊他，這一次，是真的聲音，不是在地下室裏通過風聲捕捉到的幻聽，更不是瀕死時腦內響起的回憶裏的聲音。

“穆知瀾！穆知瀾！”

別怕啊，清風。

我只是剛剛結束了一場戰役，結束了一場和惡魔和父親和所有反對你我在一起的人的戰役。

惡魔要把你從我的生命裏奪走，但是我偏不，他們讓我停止愛你，我就要這樣子一輩子看着你。我贏得不算體面，落下了一身的傷口，其中一道傷得最深，不在身上，在靈魂裏。

我花了六年的時間把所有陰霾和痛苦都驅散了，然後走向你，擁抱你。

我們曾經許過願，要在熬過所有的黑暗與痛苦後，一起牽手，去看永不落下的太陽。

南極很遠，但花錢也可以去旅行，白晝不算罕見，太陽也能對視。

可是我甚至不能偷偷地，拿餘光，去瞄一眼現在的你。

穆知瀾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所有的掙紮，痛苦，暫且宣告暫停。

公司內的江知秋接聽到電話，帶上藥給曹醫生打了電話，這才馬不停蹄地往停車場跑。電話裏紀清風一直在哭，只說穆知瀾在他面前暈倒了，根本說不出別的話來。江知秋猜到了，自己的弟弟怕不是直接和紀清風攤了牌，把美瞳取了出來。

一個兩個，都是瘋子。

停車場裏，勞斯萊斯很紮眼，江知秋稍微望了一下，就注意到了紀清風的車。

車門早就打開了，紀清風如同雕塑一般僵硬地坐在車裏，他甚至都不敢碰穆知瀾。他不懂為什麽穆知瀾說唯獨不能看見他，也不懂為什麽摘了美瞳看到自己的穆知瀾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他給穆知瀾帶來了厄運，還是他原本就不應該出現在穆知瀾的生命裏。

而穆知瀾則安靜地躺在紀清風的腿上，安靜地睡了過去，如幼童一般。

“紀清風？”

江知秋喊了他一聲，紀清風才如同轉動了發條的木偶一般，側過頭呆呆地看着江知秋。

他雙眼通紅，臉上滿是淚痕，連睫毛都挂了淚珠。

剛一張口，一滴淚就從眼眶滾落。

“這些年，他們對我的愛人，都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