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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卡米莉亞家族有一場家宴。穆知瀾每次一碰到這種家宴就頭疼,恨不得找個地縫躲起來。Krista喜歡熱鬧,一聽到晚會party就特別興奮,立馬拉着紀清風跑了,穆知瀾在後面追都追不上。
他不喜歡去的理由也很簡單,總有一些閑言碎語的人在他背後拿私生子這件事說道。不過被說了這麽多年,穆知瀾也早就麻木了。他不方便跟着紀清風,如果看到他的臉就會完蛋。
穆知瀾就坐在花園裏,一個人端着一杯氣泡水坐下,開始打他的手機游戲。
記得先前有一次自己和江知秋參加家宴,江知秋怕弟弟被人說三道四,硬是和穆知瀾一起,端了個瑞士卷坐在開滿了白色茶花的花園裏,看完了整整一集狗血撕逼家庭倫理電視劇。看完之後氣得江知秋把導演到編劇到投資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時,一個男人端着酒杯走了過來,徑直坐在了穆知瀾的面前。
穆知瀾擡頭看了一眼男人,不認識,接着又繼續低頭擺弄自己的游戲。
“裏面有些太悶了,我想出來坐坐,你不介意吧,”男人主動和穆知瀾搭話,“我叫拉斐爾,你呢?”
“瀾,”穆知瀾懶懶地回了話,“拉斐爾?是和文藝複興時期那位畫家一樣的名字嗎?”
“也是天使的名字,”拉斐爾有些自豪地看向穆知瀾,“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沒有人陪你嗎?”
“一個人自然有一個人的理由,”穆知瀾回答的有些敷衍,他不是很願意和不認識的人交流太多。平日的生活中,穆知瀾很少交朋友,大多數的社交都圍繞着愛人和親人展開。
“那為什麽不願意說給我聽聽呢?”拉斐爾的手指按住了穆知瀾的手腕,“說不定我們會有聊得來的話題。”
這種暗示意味給得太過明顯,穆知瀾警戒地直接抽回手腕:“不必了,我有願意聽我說話的人。”
說罷他便揚長而去。
看着他漸漸遠去的拉斐爾,從口袋裏掏出了絲巾,略帶嫌棄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穆知瀾先回了房間。他不能看到紀清風,在家宴上也不好戴上眼罩,只能和清風保持盡可能遠的距離。再加上剛剛被人糾纏,穆知瀾一個人在房間裏焦躁地踱步。
他想見到紀清風,為什麽家宴上每一個有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到紀清風而自己不能,明明他才是和紀清風最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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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就在穆知瀾覺得自己要被這些問題給淹沒,直到窒息的時候,卧室外傳來了敲門聲:“穆知瀾,你在裏面嗎?我要進來了。”
是紀清風的聲音。
這聲音猶如涼風過境,吹散了穆知瀾所有的煩惱與焦躁。
“我在!”穆知瀾一邊答應,一邊翻找眼罩戴在自己臉上,“我準備好了,你快進來!”
紀清風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他的右手上端着一盤甜點。今晚為了照顧自己,穆知瀾特地選擇一個人在花園坐着,避免和紀清風的視線接觸。但紀清風知道,這個不省心的愛人,心裏一定悄悄地泛着苦澀。家宴說到底和紀清風也沒有關系,再加上大家說的都是英語,他一個字都聽不懂。于是便問侍者要了一個白瓷盤子,裝了些甜點回來和穆知瀾共享。
紀清風把那一盤甜點放在了桌上,伸手從背後抱住了穆知瀾。
他能過來陪着自己穆知瀾自然是開心的,只是卡米莉亞的家宴是出了名的熱鬧,紀清風就這麽錯過還挺可惜的:“你怎麽不去參加家宴,挺難得的機會,你......”
“陪着你對我來說也是很難得的機會,”紀清風親了下穆知瀾的耳垂。
“你不是每天都陪着我......”穆知瀾嘴上說着不願意,心裏早就樂開了花,“還想陪,你不怕有一天看膩.....”
“這一秒陪着你,和上一秒陪着你不一樣,”紀清風伸手去夠自己帶回來的甜品,“我帶了點吃了,你嘗嘗?”
“喂我。”
穆知瀾指了指自己的唇。
平日裏兩個人吃飯的時候喂來喂去還覺得沒什麽,畢竟穆知瀾視線受阻,不方便進食。後來能摸索着能自己吃飯了,紀清風又寵他,時不時地就幫忙喂飯。但甜點,感覺就帶了些不一樣的意味。
紀清風拿了甜點,卻忘記拿用來吃甜品的勺子,不過還好他拿來的甜點都是些馬卡龍,巧克力,司康餅,可以直接用手拿起來送入口中。紀清風去衛生間洗了個手,然後坐在穆知瀾身邊,把一塊巧克力送到了穆知瀾的嘴邊。
可穆知瀾非淘氣地在咬住巧克力的同時,用舌頭在紀清風的指尖打轉。紀清風又羞又臊地收回手,然後趁穆知瀾看不見,把指頭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這樣,算間接親吻吧。
“明天,陪我去一趟地下室,”穆知瀾把頭靠在紀清風的肩膀上,“我已經和曹醫生說好了,明天他會帶着其他醫生和專業的設備過來。”
七年,他用了七年的時間,終于可以面對這段回憶和痛苦。
紀清風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伸手緊緊地把這個人抱在自己懷裏。
第二天,兩個人開車到了江家本宅。這裏沒有卡米莉亞本家那麽豪華,但也是這附近最有名的豪宅之一。只是這次紀清風沒有心情去欣賞建築,他只想陪着穆知瀾把病治好。
走進本宅,裏面的裝修大多采用的還是古典式的裝潢風格,屏風,太師椅,木地板。這些穆知瀾也沒有細看,而是帶着紀清風直接進了屋內的電梯。
“先前不是從這裏進的,是後面我們改裝的,”穆知瀾随口解釋了一句,想緩解紀清風的緊張。也不知道今天來治病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紀清風怎麽比他還緊張,一直緊緊地牽着自己的手。
可這句話并沒有什麽用,紀清風還是貼着穆知瀾走,一步都不肯離開。
到了地下室,裏面并不像紀清風想的那樣有各種可怕的刑具。下面只有一張床,一個空調,還有一張書桌。只是床腳還拴着鐵鏈,上面已經積攢了十年的灰。
這樣的環境裏,穆知瀾待了三年。
曹醫生讓紀清風回避,自己需要和穆知瀾進行溝通治療。
紀清風也沒有走遠,找了塊地方坐着,保證穆知瀾不看到自己的臉就夠了。
他聽着醫生和穆知瀾談論當年在地下室的經歷。穆知瀾知道紀清風在聽,所以可以隐去了太過黑暗和痛苦的部分,卻被曹醫生警告認真一點。
穆知瀾收起性子,開始認真地講述自己在地下室的遭遇。一開始他們打着給穆知瀾治病的名頭,把穆知瀾一個人關在這裏三天三夜,沒有人和他說話,也沒有人和他交流。在這裏,把衣服弄亂了會被打,床鋪沒有收拾整潔會被打,多問一句紀清風在哪也會被打。
後來穆知瀾學聰明了,他開始服從這些人的命令,準備找機會跑出去。有一天晚上他成功跑到了附近的別墅裏,他瘋狂敲擊着玻璃窗希望引起屋內人的注意。那天剛好的聖誕節,房內一片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穆知瀾。很快,穆知瀾就被在附近搜尋的保镖給帶走了。
“那天晚上我也被打了,用很粗的那種鐵棒,當時打得挺嚴重的,還送了醫院,”穆知瀾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但當時我一直在想,為什麽不幹脆把我打死。如果沒有這件事,我是不是也在和紀清風過聖誕節,可能我們會買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炒幾個帶肉的菜,然後縮在一起,拿電腦看幾場無病呻吟的愛情電影。”
這之後的穆知瀾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自閉,他不和任何人交流,甚至連飲食也放棄,每天就縮在床上,任憑別人怎麽毆打,怎麽吼叫,都不會從床上起來。江移玉怕他真的死了,便讓保镖給他注射營養液,讓人強行往他嘴裏灌東西。
“其實有時候想想我也挺幸運的,江移玉再惡心,他也怕我這個兒子真的死了,至少我的生命安全是被保證的,後來我從這裏出來後,Krista讓我加入了一些受害者舉辦的活動,那時候我才知道很多人都和我有一樣的經歷,而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能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穆知瀾說,“那段時間,是我最頹廢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塊玻璃碎片,想要割腕自殺。但是我沒有下得去手,于是我就用玻璃碎片和自己的血,在這裏的四面牆上,都寫滿了紀清風的名字。”
偷聽的紀清風一愣,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他伸手去擦,卻沒想到越擦越多,越擦越擦不幹淨。即便如此,紀清風咬着自己的衣袖,不敢發出一丁點抽泣的聲音。
“他們說我得了病,對啊,我可不就是病了嗎?我想把紀清風綁在我身邊,我讨厭所有把視線落在他身上的人,我本來就是個病人,我必須要所謂治療和良藥,我只想要紀清風,如果這種愛真的是病的話,那就讓我病入膏肓,直至腐爛。”
“但是,也就是那次行為給了他們啓發,毆打,折磨,禁閉都折騰不了我這個本身就是瘋子的人,所以他們開始想方設法地把清風從我的生命中除名。于是威爾遜醫生借鑒了中世紀的方法,讓我看着紀清風的照片,在我陷入愛與回憶的時候,把我摁進水裏。”
如此往複,三個月。
直至穆知瀾光是看到紀清風的照片,都會惡心嘔吐甚至昏厥。
那才是對穆知瀾來說,最痛苦的時光。深愛的人在面前無法擁抱,愛人的名字與面容成為了摻血的詛咒寫進靈魂。
“我累了,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那個時候我才開始真正的尋死,不過在這裏尋死的方法太少了,再到後來,Krista和江知秋把我從這裏帶了出來。你都沒看到那個時候的江知秋好兇哦,他一拳揍在了江移玉的臉上,看守我的保镖還想搶人,Krista直接朝着天花板開了三槍。”
穆知瀾的聲音,終于帶了一點點笑意。
“後來我安頓了一些,江知秋陪着我去警局報案,但你知道嘛,他們不立案,他們給了我很多很扯淡的理由。什麽我的簽證有問題,我不是他們國家的公民,還問我是不是嗑藥了?父母管教一下我們這種不聽話的孩子很常見的,”穆知瀾一提起這件事就哭笑不得,“不過我也想通了,送他進監獄有什麽用?能待幾年?他就算是死,能彌補給我,給媽媽,給清風帶來的痛苦嗎?他不就是喜歡錢,喜歡權利嗎?那我就把他半輩子奮鬥得到的産業全部都搶過來。”
穆知瀾确實也做到了,他聯合江知秋一起,将江移玉名下20多個公司全部都收入囊中。
“大概就是這個故事,沒什麽補充的,讓我看看我家的寶貝有沒有哭,”穆知瀾走到紀清風的背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清風聽到這些話一定會很難受,“不哭了不哭了,給我mua一下就好了。”
“你騙誰呢?mua一下根本就不會......”
突然,電梯似乎被樓上的人按了一下。一直跟着的順子擡頭看了一眼,以為是上面看守的保镖有什麽事。但沒想到電梯到了地下室,打開門,裏面站着的是一個淡金色長發的男人——米迦勒。
他的手裏,拿着槍。
跟随穆知瀾的保镖還沒來得及掏出槍,就被米迦勒的子彈一擊即中。
他開槍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受過專業的訓練,上膛出槍,下一秒,黑色的槍口就對準了穆知瀾。
米迦勒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只是他沒想到,紀清風一個大躍步,撲倒了穆知瀾。銀色的子彈沒有射中穆知瀾,卻擦過了紀清風的肩膀。
在落地的瞬間,穆知瀾終于再次看到了愛人的臉。
只是這次,帶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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