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委曲不求全

比賽最終當然是舒圖和3K所在的3隊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誰也沒覺出任何不對，就算3K的神仙裝備已經變态到不像裝備——更像是玩家穿着個機器人，體驗比過山車還要刺激的騰空翻鬥娛樂項目——大家也只會覺得做出這麽流弊的玩意兒的3神更加神仙了。

這樣用開挂一樣的游戲戰鬥機械服，雖然可以讓手殘的人也愉快地享受游戲，但是這樣在比賽上，比得恐怕已經不是玩家實力，而是背後的裝備設計師的水平了。還有許多需要激烈深入探讨的問題不歸3K和舒圖管，他倆也沒有興趣。

本身3K只不過是想創造與舒圖見面的機會，才答應給出“握手”這麽一個特殊嘉獎。自從送貨上門後，他和舒圖的關系就僅僅維持在網友水平。偶爾發發“晚安”啥的都顯得有點過界。于是3K覺得，獎勵跟自己有關的話，舒圖一定會參加，然後總有內定到在比賽過程中遇到的機會。

舒圖不負3K所望，果然參加了，還花錢成立了一只新隊伍。明明原本他對游戲沒太大興趣的，從“知道規則”的程度苦練到“可以奪冠”的水平。

不過要不是3K搞小動作混進舒圖的隊伍，舒圖肯定輸。

自然而然，MVP被3K奪得——本來是那樣的，但是3K下了黑手，把它內定給了舒圖。

舒圖在和3K握手時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雖然比賽順利贏下了，但是剛才他剛才差點兒真的挂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的那種。

3K摸摸舒圖的頭，無視鏡頭後面別人的刺耳癫叫聲：“怎麽了呀？該不會是剛才吓着了？”

舒圖狗一樣就着手蹭蹭：“嗯，剛才差點就受傷了，說不定還會死——我擔心死在您眼前，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

3K沒想過也沒打算去想這種問題。

剛才有那麽一刻，C的行動非常古怪——面對3K的某個游戲技能，正常來說只會往後往左右往上下躲閃，總之絕不會往前送人頭，但是他卻那樣做了，導致3K在沖擊下往後撞飛了一個友方機器人小兵。那小機器人在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遭到友方攻擊的，不過就算出了意外，也應該有應急的設置，自動恢複原來的位置。

但是離奇的是，小機器人偏移原來的位置後就像出了Bug一樣，繼續往前走，但前面是落差巨大的小懸崖，玩家掉下去會直接滾“回家”，小兵——小兵沒有會掉下去的設定。但這個機器人他就是掉下去了，掉就掉了，可以當做事故特殊處理，可是他掉到一半不知是什麽bug作祟，好像掙紮了一下，伸出鐵鎖鏈把站得最近的舒圖捆住，也不知是不是想把自己“救”回岸上。

可是，機器人的重量比人類加戰鬥裝備還要大得多，舒圖直接就被扯下去了。其實就算摔下去也沒什麽，裝備自帶緩沖防禦功能，從百米落差跳樓下去都能毫發無傷。

問題是，那個機器人的鐵鎖鏈正好就禁锢住了舒圖的緩沖閥——就那樣摔下去跟普通的跳樓并無二致——哦還是有一點的，一個人跳樓只靠自己的重力加速度可能也就是摔成爛番茄；一個人被那麽大噸位的機器人拉下去，那速度可以把人“pia”成番茄醬。

舒圖眼疾手快，想割斷那鐵鏈，可是那機器人不知什麽毛病，竟出手阻止了這種會損毀機體的行為。也就是說，舒圖割不了。

還好3K的機械裝備實在是太智能了，不僅是保護玩家的程序設計完善，連救隊友和突發事件處理都在預算之內：直接飛過去截住3K不靠譜，因為很可能又被那抽風機器人阻斷；于是利用技能把敵方機器人整個轟下懸崖——當然這個被轟也只是模拟效果。敵方機器人自然也設有防摔落的保護程序，也像抓住舒圖的機器人一樣伸出了鐵鎖鏈，神奇地也往舒圖那捆，并且也成功死死捆住舒圖。

更神奇的是，剛好先一個機器人落地，而後一個機器人還在空中，舒圖被一上一下兩邊力量扯着，正好就平衡了懸在空中。還好裝備夠堅硬，讓他沒有被絞殺。

随後後一個落下去的機器人正好摔在舒圖旁邊，與舒圖擦肩而過——反正舒圖大難不死險險的避開了鬼門關，最終正好以人體能承受的速度飄然落地——再被自動傳送回出生地。

小懸崖下的這驚險的一幕在比賽場地外，所以觀衆們并不知道發生了那麽多，僅僅以為出現了奇怪的bug，而舒圖全須全尾地回到了出生地，就更加沒有人太在意了。

舒圖握完爪被摸順完呆毛後，依然沒有擺脫心有餘辜的狀态。

後臺。

舒圖：“如果您救我再晚一點或者早一點、機器人飛來的位置再偏一點，我現在可能躺在醫院裏了。”

3K：“那怎麽可能呀？我做的機械服，當然都是算好了精準的時機和方位，絕不會有一點偏差的啦。”

舒圖瞬間就好了：“對哦，幸好您上場了！”

3K趁機賣萌：“我救了你，打算怎麽謝我呀？”

“您想怎樣我都……”舒圖狠狠地剎住車，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似乎被拒絕的是他而不是3K的小模樣，“不能随便答應……不然你太容易得手就會抛棄我了對吧？”

3K：“……”

舒圖生硬地轉移話題：“再說要是您不在，我應該不會剛好在剛才的位置，今天的事故也不一定會撞上了。”

說起這個，3K想到了什麽。

3K一臉嚴肅：“你真的覺得這只是個事故？”

舒圖恢複冷靜後，複盤了一下今天兩只機器人小兵的種種行動。

舒圖：“咦，好像有點奇怪……突然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麽簡單？！”

3K：“我剛才看到丯這慢了。”

舒圖：“？！”

3K調出團隊信息頁面，剛才C隊伍的後勤人員裏赫然有丯這慢的大名。

舒圖：“裝備師……負責選手C？！”

3K若有所思：“诶，沒想到他還真是深藏不露呀，該不會是故意整你，為了報昨天被你追殺之仇？也有可能是賠不起錢哦？”

舒圖很懵：“不會吧？！丯這慢看上去是那種很正義的人吧，不像會偷偷摸摸的，想報複我應該直接找我幹架吧？再說昨天那調查結果，他也沒有申訴啊。”

3K惡意揣測：“說不定是覺得申了也沒啥用吧。”

舒圖：“要是真的跟他有關，肯定會留下線索——那兩個機器人的事後分析報告出來了嗎？”

另一邊。

丯這慢問祖乙畏：“你想殺了舒圖？”

祖乙畏裝傻：“什麽？怎麽可能呢，這個世界上殺人沒有那麽容易吧？”

丯這慢：“你之前讓我在C的裝備上做的小手腳，只是說去挑釁一下他們吧？後面的那兩個機器人小兵是怎麽回事？”

祖乙畏：“……後面兩個機器人……是”意外吧。

祖乙畏本想那麽接話，但是面對小天使的目光，他覺得自己的謊言一定會被戳穿。他只好坦白：“确實是我拜托別人搞的。這樣調查起來才不會扯到你身上惹上麻煩；反正3K看到你了，肯定還是會懷疑你的。再說了，你在C上搞的小動作，幾乎都沒有一點威脅性，根本不會真的挑釁成功吧。”

講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丯這慢本來只是好奇祖乙畏讓他搞個小黑手到底有什麽目的，之前說好的“吓一下對方讓他們知道我們也不好欺負”他一聽就知道是借口。沒想到最終目的居然是殺人。

丯這慢臉都黑了：“別人？誰？”

祖乙畏突然意識到之前想的一堆借口好像都邏輯上很多漏洞，肯定瞞不住。

祖乙畏自暴自棄地想：反正殺人也失敗了，明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以後……殺人果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感覺沒有以後，我還是繼續放棄好了。

說起來，殺人未遂也是犯罪，哪怕只是間接殺人。祖乙畏其實也不敢100%确定不會被警察機器人抓到，說出來讓丯這慢參謀參謀“要不要去自首”好像也很需要。

祖乙畏坦白：“是比賽場地的專職機器人護理員，平時就負責deBUG，不過BUG天天都會産生新的，機器人自動上報的數據也會按重要程度排序，他們也只是優先處理重要的，把錯誤率控制在合格水平就算了。”

丯這慢秒懂：“所以，今天的那個BUG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沒處理？”

祖乙畏：“對，他們偶爾會人工抽查一下排在後面的BUG會不會也有重要的。這個就是其中一個，只不過他覺得這個修複起來太麻煩，不太想處理，而且只有兩個批次生産的機器人有可能出現這種問題——所以他就幹脆當沒發現了。比賽的時候原本也沒打算用那兩只機器人的，是我拜托他‘不小心’用了——反正他本來也應該沒發現那個BUG需要修複，那些機器人用于比賽是安全夠格的。然後再讓你在C那邊也做點小動作——引發這個BUG被觸發。任誰看都只是意外加意外，偵察機器人能查出來嗎？”

反正沒傷亡，就不會派出人力警備資源；要是真死人了，體驗一下坐牢槍斃是什麽感覺也不錯。

丯這慢：“難怪當時非要設定觸發條件是舒圖在懸崖邊，還說什麽‘只有在那些地方，才是親眼看到隊友被痛扁的最佳位置，這樣才能狠狠地嘲諷加挑釁’，也是假的、騙我的？”丯這慢說着說着眼眶都濕潤了。

祖乙畏內心愧疚感激增，但：“是的。沒想到還真的像我計劃的那樣，蝴蝶效應般讓舒圖摔下去了呢。不過人當然沒那麽容易死啦，我就知道自己不會那麽容易成功的。”

丯這慢想問：你不會是因為我才想滅掉舒圖吧？

畢竟自己昨天還是舒圖的追殺對象，現在說不定也還是。這麽想很有道理。

只不過冥冥中感覺不是那樣，因為祖乙畏明顯對他的感情還沒深到那麽變态。丯這慢怕聽到真相，也怕聽到謊言。

所以他沒問，問了別的：“那你是怎麽聯系上那個機器人護理員的？有聊天痕跡的話肯定會被追查到的。”

祖乙畏：“……你有沒有聽說過……”他看了看丯這慢天使般的臉蛋以及善良純真的雙眼後，“你應該沒聽過。有一個加密平臺，叫做KB。”

丯這慢：“？”

祖乙畏極其嚴肅：“裏面的用戶應該都是罪犯，通過KB進行買兇犯罪的交易。KB就是一種加密貨幣，裏面會攜帶犯罪需求信息，然後系統會自動匹配最适合的犯罪者——只要完成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像今天比賽那樣使用了某批次的機器人，就能完成任務獲取報酬KB。KB的唯一用途就是發布犯罪需要。系統會自動把犯罪任務分解成簡單的很多步，分別派不同的人來完成，把事件僞裝成意外。如果KB不夠，可以親自做其中的一兩步，那樣的話會承擔被發現的風險。”

丯這慢眼睛越睜越大：“你在說什麽小說的設定嗎？”

祖乙畏：“我……嗯，我原本是想寫這樣設定犯罪互助小組的小說的，有一天在打網游的時候随口跟人聊了一下，結果幾天後那個網友告訴我他做出了一個真的平臺——也就是我剛才說的KB，還送了我6枚KB以示答謝，并祝福我永遠都用不上。”

丯這慢完全不敢相信，呆住了。

祖乙畏繼續說：“所以那個護理員我根本不認識，只是知道會有這樣的一環任務被完成，具體是誰做的也不會知道，除非事後特意去調查。這樣的話也會暴露我這個主犯嗎？”

丯這慢腦子還沒消化完，只是機械性地有一問就答一問：“現在的偵察機器人應該還沒那個水平，至少用于偵破無傷亡事件的機器人查不出來。如果真的得手就不一定了——你……”

丯這慢的臉色和心都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寒，話都凍住了。

祖乙畏知道自己理虧：我這樣低劣的人品，完全就是配不上小天使的吧。會離婚嗎？

祖乙畏還沒開始來得及享受突發的心痛感，丯這慢的人品馬上就調整成跟祖乙畏一致了。

丯這慢豁然贊賞道：“你好厲害啊，能想到這麽妙的設定！”

祖乙畏：诶？！

丯這慢理性地分析：“現在的法定數字貨幣都有追溯性，用來買兇刺殺人類、或者其他犯罪的話馬上就會被發現了。”

2120年，區塊鏈技術已經很成熟，任何違法違規行為，只要涉及金錢上的往來，就一定會被順着金錢流動的“藤”摸瓜偵破出真相。偵察機器人幾秒內就能找出犯罪關聯人。

祖乙畏也肯定道：“是啊，所以需要非法數字貨幣。警察只能破案，沒有誰可以消除人與人之間的仇恨。”

“所以這個KB可以讓有恨有怨的人互相幫助，以KB為媒介傳遞信息，最終大家一起複仇犯罪嗎。”丯這慢由衷地誇贊道，“你好天才！”

祖乙畏反而整個人更不好了，各種說不出的想吐槽與神奇的扭曲感。最後他順着自己最強烈的感覺——愧疚感，吐露道：“……可是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現實做出來，一想到我的點子成為了犯罪者的溫床，真的引發了悲劇，我就……一直很愧疚。按理說像我這樣的人品惡劣的人，晚上一定會做噩夢吧？可是晚上睡覺一直都睡得很好，完全沒有失眠，這讓我更加慚愧了……”

丯這慢汗顏：“……你不是抖M嗎所以其實很喜歡這種內心的折磨吧……？”

祖乙畏認真思考了一下，慎重地說：“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只有強迫自己喜歡上被虐待的感覺，心裏才會好受一點，才會覺得遇到的所有煩惱、糟糕的事都是我應得的——只要不把它們當作報應，反而是老天給我的饋贈，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愉悅感！”說到最後他露出了标準式抖M亢奮的變态笑容。

聽到這個回答，丯這慢內心又黑了一塊，他想：這個，就是祖乙畏變奇怪了的緣由？

丯這慢還想問什麽，但是祖乙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祖乙畏生硬地轉移道：“話說回來，你和3K到底誰更厲害？他做出來的那種裝備你也能搞出來嗎？看着穿上去連我這種垃圾也能玩2021了！”

真想試試，據說第一次玩的人99.99%會又暈又吐難受無比！！

然而這後面的話被打斷。

丯這慢：“垃圾的不是你，是世界。”

祖乙畏：“這句話聽着好像歷史書上幾十年前的一種觀點，廢物的不是某個個體，而是世界的整體生産力水平太垃圾……聽起來像推卸責任。”

丯這慢：“但是并沒有錯，現在也确實是科技水平不夠先進——不能讓所有人都享受一樣的機器人服務。”

祖乙畏一點兒都不欽佩，平淡道：“所以你才這麽致力于改進機器人行業？啊好高尚哦。”心裏期待着：這麽諷刺會不會被打呢？

丯這慢聽完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小開心，露出燦爛的微笑：“謝謝誇獎！”

祖乙畏：“……”

丯這慢笑容不變地補充道：“就算知道你是想岔開話題才這麽說的，我也好開心。”

“……”祖乙畏依舊堅持岔開話題：“所以你到底能不能搞出跟3K的一樣高端的裝備？”

丯這慢：“能。本來我就是打算設計出類似那種比人工還智能的裝備了，可惜C不同意——說這樣的話随便誰都能打第一，他反而不是必要的人了；還有就是，做那麽高級的太耗時間，那樣我需要加班，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減少了。”

丯這慢真摯的眼神，讓祖乙畏心髒狂跳——伴随着與日俱增的罪惡感。

真正讓他罪惡的，不是因為什麽KB，而是源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