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生日分給你

程莫最近過得很辛苦。

這種辛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上次從酒吧回來以後，程莫就覺得自己暫時無法直視蘭寧了，于是當天晚上将喝的有點高的蘭寧扔回他家以後，就開始躲着人。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蘭寧現在的工作場所與居住場所都與他完全重合的時候。

好在公司最近開發新項目，作為IT經理的程莫開始忙得昏天暗地，找到了借口早出晚歸，家裏蹲的時間也寥寥可數。而在公司程莫可以用新項目做擋箭牌，不再來回地往蘭寧的辦公室跑，而蘭寧那邊，也許是季維打過招呼的關系，也沒再在辦公室找過程莫。

但是，每次當程莫稍微空閑一點，腦子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個晚上。

深情款款的蘭寧，以及那個蜻蜓點水的吻。

“啊——”程莫雙手抱住頭，将頭發□□得亂七八糟，試圖把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思想踢出去。

“程經理——”

季維突然推門而入。

程莫趕緊站起來：“季總！“

季維看了一眼程莫的雞窩頭，面無表情地幹咳一聲，道：“這段時間辛苦了，這個項目忙得也差不多了，今天是周五，你們部門的人都早點下班吧，好好的過一個周末。”

“啊，好的，謝謝季總。”

雖然說是早點下班，但是等到程莫到家的時候，也已經到了晚上七點。他來到樓下，發現家裏竟然熄着燈。

“咦，阿喬今天不是輪休嗎？”

盡管疑惑，程莫還是只當柯喬晚上與朋友有約又忘了告訴自己，準備到家後打個電話之後關心一下也就差不多了，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能出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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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打開房門的時候，被猝不及防亮起的燈光閃瞎雙眼，然後又被異口同聲的“surprise”吓了一大跳。

看到房間裏的布置，程莫才反應過來，他自己都忘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看着發愣的程莫，端着蛋糕的蘭寧走到他身邊，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喂，程小莫，別傻站着了，趕緊吹蠟燭。”

程莫這才回過神，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公司的人全部都來了，季維和唐小明也在，程莫鞠了個躬，道：“謝謝大家。”

“別客氣了，”蘭寧在一旁插嘴，“來吧，趕緊吹蠟燭。”

吹完蠟燭許完願，party便正式開始了，因為人比較多，蘭寧将他的那套房子也貢獻了出來，所以空間上十分的充足，當然，前前臺小妹現蘭總助理李佳發現蘭寧與程莫竟然是比鄰而居的時候，小心髒又一次受到了重創，她總覺得自己離某件事實越來越近了。

望了望周圍happy的人群，李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怎麽就我一個人發現了呢，這種沒有人分享的寂寞誰能懂。

程莫住的小區是一梯兩戶，所以這一層就蘭寧與程莫兩套房子。但是為了不影響樓上樓下的人休息，22:30的時候，蘭寧便宣布派對結束，轉場再戰，願意回家的回家，願意跟着他走的就跟着他走。

程莫雖然是壽星，但是這段時間天天加班，實在是累得夠嗆，所以婉拒了同事們的好意，讓他們繼續跟着蘭寧瘋狂，自己則留下來和柯喬收拾自己家裏和蘭寧家裏的殘局。

季維與唐小明也留了下來幫忙收拾，程莫便與他們分工合作，打發他們倆去了蘭寧那邊。

與柯喬收拾着客廳裏的垃圾，程莫開口說道：“阿喬，謝謝你啦，給我舉辦這麽一個派對。”

柯喬趕緊擺手：“不是我的主意，是寧哥安排的。”

“蘭寧？他怎麽會知道我的生日的？不是你告訴他的嗎？”

“不是，其實說出來挺不好意思的，莫哥，我才是不知道你生日的那個人。前幾天寧哥找到了我，說要給你辦一個生日派對，讓我把今天的時間空出來的。“

“哦。”

聽完解釋，程莫沒再深究，面無表情地回答了一聲，沒有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聊下去。

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做啥咧做啥咧做啥咧？無緣無故地過什麽生日，辦什麽生日派對，還嫌這兩天他心裏不夠亂嗎？什麽鬼節奏啊？

淩晨一點，蘭寧走出電梯，一眼便看到程莫搬着板凳坐在自家門口，他揉了揉眼睛，笑道：“程小莫，你大半夜不睡覺坐我家門口幹嘛？演午夜兇鈴啊。”

程莫站起來，看着蘭寧的眼睛說道：“蘭總，要不，我再請你吃頓飯吧？”

“不要。”蘭寧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為什麽？”

“無功不受祿呀，你無緣無故請我吃飯，有什麽陰謀？”蘭寧用手虛點着程莫的鼻子，然後整張臉都湊到程莫的臉前，“還有，你為什麽又叫我蘭總了？說好的叫阿寧呢？”

程莫別過臉：“可是我好像欠你太多人情了。要不你的生日是什麽時候？我也給你辦一次驚喜派對？”

“你都說了要給我辦，那還叫什麽驚喜。”蘭寧繞過程莫，開始按密碼開門，“而且，我從來不過生日的。”

“不過，”蘭寧話鋒一轉，“你要是真想報答我的話，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什麽地方？”

蘭寧卻故作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怎麽樣？去不去？”

“去。”

第二天一早，還沉睡在夢鄉中的程莫被蘭寧叫醒，他睜開眼睛，發現後者精神奕奕地望着他笑：“程小莫，早上好。說好今天陪我出去的，你不會忘記了吧。”

程莫坐起來，睡眼朦胧：“這才幾點啊？”

“去的地方比較遠，所以要早點出發，快點快點，時間不等人。”

在蘭寧的催促下，程莫花五分鐘的時間做好了出門的準備，跟着蘭寧來到地下車庫，兩個人坐上車，同步地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出發了。

因為實在是沒有睡好，程莫上車便睡着了，等到他醒來，發現蘭寧已經開着車行駛在了高速公路上,不由疑惑地問道：“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

程莫沒有繼續問，睡了一覺醒來，他的精神恢複了不少，本來渾渾噩噩的腦袋也開始運轉起來，然後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他躲了蘭寧将近半個月以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相處啊啊啊啊啊。

只是，為什麽蘭寧看上去那麽淡定，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還是說，自己這半個月畏畏縮縮地躲來躲去，蘭寧根本就沒有感覺？

純屬自作多情嗎？

想到這一點，程莫莫名有點氣悶，有一種一拳打在軟棉花上的感覺。

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蘭寧在旁邊說道：“下高速我們就到了。”

程莫聞言，向窗外望去，發現蘭寧帶他來的地方，是郊區的一家墓園。

心裏一驚，程莫扭頭望向蘭寧，後者的表情卻十分的平靜，甚至還略帶微笑着回望了一眼程莫：“你盯着我幹嘛？我今天就是來帶你掃墓的啊。有意見嗎？”

程莫搖頭。

不敢有。

停好車，蘭寧帶着程莫來到墓園內，走到一個墓碑前，将手上買好的花放到地上，低頭輕聲說道：“媽，我來看你了。”

程莫：“！！！”

然後程莫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道：“今天是你媽媽的忌日啊，我都不知道。不過，你也不要太傷心——”

蘭寧搖搖頭：“我沒事。”

程莫是一個不善于安慰人的人，他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只能保持安靜，默默地陪在蘭寧身邊。

從墓碑上的照片可以出來蘭寧的媽媽是一個大美女，巧笑嫣然，顧盼生輝，而根據那極富時代性的妝容與發型，則暗示佳人在90年代便已去世。

那時候，蘭寧應該還不滿十歲吧。

“咦？”正在心痛着蘭寧遭遇的程莫突然發現墓碑上并沒有标注他母親的去世日期，只寫了“1968-”，不由疑惑出生。

一旁的蘭寧看了他一眼，看着程莫一臉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道：“你是不是疑惑為什麽墓碑上沒有寫去世的年份？”

程莫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這是別人家的隐私，自己怎麽能把心思全部表露在臉上呢。

蘭寧卻沒有很在意的樣子，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望向墓碑，開口說道：“其實，她應該還沒有死。”

程莫：“？？？”

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蘭寧繼續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的開始很簡單，富家公子娶了富家小姐，利益聯姻，雖沒有什麽深厚的感情，但是男才女貌，倒也不失為一對佳偶，很快便生下了一位小公子。

本以為日子會這樣平淡無波地一直過下去，可惜，富家小姐并不是這個愛情故事的主角。富家公子在談生意時碰上了文藝女，對她一見鐘情，而與她的深入接觸，讓他更加癡迷于這段感情。兩個人渾然天成，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理所當然地，富家公子回家便開始吵着要與富家女離婚，但是既然是利益聯姻，就沒有那麽容易分開的道理。鬧到最後，婚沒有離成，但是富家公子和文藝女之間也繼續藕斷絲連，沒有徹底斷絕關系。雖然富家女也鬧過，但是彼時富家公子已經掌握了家族的大權，所以富家女在不願意離婚的前提下也掀不起什麽波瀾。

兩年後，富家公司與文藝女的兒子也出生了。

因為是心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富家公子起初對這個小孩是百般疼愛，一切都給他安排得妥妥當當，除了不能正式進入富家公子的家譜，其餘的待遇，和富家公子的大兒子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沒有名分只有感情的關系又能支撐幾年，一個女人，最希望的還是自己愛的人能給自己一個名分，随着時間的流逝，兩個人就這個問題開始不斷地吵架，矛盾也不斷地升級。

到兩人的兒子七歲那年，文藝女碰上了另外一個人，某天，她留下一封信，抛棄自己的兒子，和那個人遠走高飛了。

故事講到一半，程莫便明白了，蘭寧的母親便是那個文藝女，而富家公子與富家小姐，對應的就是蘭寧的父親和他的原配吧。

“我媽走了以後，蘭永固--也就是我名義上的父親便把我接回了蘭家。但是，我這麽尴尬的身份，更何況方如蘭---哦，也就是蘭家的女主人也在這個家裏，我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呢。雖然物質上從來沒有被虧待過，但是明裏暗裏也受了許多欺負，聽了許多的冷嘲熱諷。而方如蘭，也想盡一切辦法破壞我在蘭永固心中的形象，生怕我和她的親生兒子将來争蘭家的産業。”

說到這裏，蘭寧冷笑一聲：“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做，蘭永固一看到我便會想起我那個抛棄了他的女人，又怎麽會給我好臉色看。”

“那你媽媽——”程莫欲言又止。

“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她。她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我恨她，恨她為了愛情生下我，又為了愛情離開我，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我一絲母愛，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她自己，她就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蘭寧越說越激動，程莫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用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深呼吸一口氣，蘭寧用手指輕輕地勾勒照片上臉的輪廓：“所以在我十五歲那年，我想辦法在這片墓園買了一片墓地，然後建了一座空墳，就是為了告訴我自己，從此以後，我媽就死了。”

之後蘭寧便沒有再說話，他蹲在墓碑前，安靜地看着照片。

程莫也跟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跟着蘭寧蹲下來，道：“不要傷心了。阿寧，你現在也過得很好。沒必要再為過去的事情耿耿于懷。”

“昨天你不是問我的生日嗎？”蘭寧突然繼續說道，“其實，我的生日就是今天。只是，那個女人就是在我七歲生日那天離開的我，她說去給我買生日蛋糕，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

“所以，那天開始，我就沒再過生日，我不想慶祝這個日子，每慶祝一次，就仿佛再被抛棄一次。”

回來的路上，車上的氣氛很壓抑，雖然不知道蘭寧為什麽把他母親的故事講給自己聽，但是這個故事讓程莫覺得心疼蘭寧。他偷瞄了一眼抿着嘴唇一臉嚴肅地開車的蘭寧，開始思考自己做什麽能安慰到旁邊的人。

突然，程莫眼前一亮，他對蘭寧說道：“阿寧，你停一下車。”

蘭寧瞟了他一眼：“做什麽？”

“停一下，我有事。”

蘭寧把車停在了路邊，程莫又伸手道：“把你的手機給我。”

雖然不知道程莫到底要做什麽，但是蘭寧還是乖乖地照做了，程莫拿過蘭寧的手機，然後噼裏啪啦一頓按，把手機還給蘭寧，又說道：“你等我會兒。”

說罷打開車門跑下了車。

蘭寧接過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想看看程莫剛剛做了什麽，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地方，正奇怪，程莫突然又坐回車裏，将手裏的東西遞給蘭寧：“喏，生日快樂。”

蘭寧定睛一看，發現程莫遞給他一小盒生日蛋糕，蘭寧扯扯嘴角：“小莫，我不是說我——”

“知道，你說你今天不過生日嘛，但是，今天不是5月23日，不信你看看手機。”

蘭寧拿起手機，這才發現程莫之前拿自己的手機是為了調整手機上的日期，果然，日期顯示的是5月22日。

“我想過了，”程莫得意地說道，“反正我欠了你那麽多個人情，就先還你一個吧，我把我的生日分給你。怎麽樣，夠意思吧？”

蘭寧一時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每個人都應該過生日，那是成長的标志之一，別愣着了，快吃蛋糕吧。不吃生日蛋糕就長不大喲。”

程莫哄小孩似的說道。

蘭寧接過蛋糕，盯着看了一會兒，然後微微一笑，打開包裝，開始品嘗自己的生日蛋糕。

蛋糕，真的好甜啊。

蘭寧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