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節

我看着沒有半扇窗子的四壁,看着緊緊被我鎖住的房門,看着案上十六年來從未被點燃過的燭臺,抱膝而卧。

即墨東離,我忽然想起他,他緣何前來求娶,莫不是只為了父親的遺願?哪有誰家的翩翩公子,會因着誰的一句話來迎娶這樣的一個人呢?也幸好,父親離世,我還有三年的守孝期,三年後,無論是怎樣的男子,也只會記得我是多麽可怕的妖魔。更何況,他又是要上陣殺敵的人,戰事綿延,他又怎會有閑情雅致看着我呢?

長發,糾纏于身下。我輕輕撫弄,那打了結的一縷發,卻怎麽也理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

2、戰亂 ...

父親的葬禮如期而至,晉王在母親的再三懇求下随同宓瀾前來。晉王待她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我是揣摩不透的,畢竟,若非身處亂世,身居王位的他,又怎會立一個寒族女子為正室?千百年來世人都堅信,兵家的戾氣已經融進了血液裏,一代代的流傳下去,自出生起,那些孩子便注定背負着戰場殺伐的人命債。或許,我也是被這戾氣所傷吧。

外面的哀樂悠長低迷,傳到耳畔,我握着那支簫不知覺便暗暗吹奏。許久沒有吹簫,連氣息都變得生疏。

廖将軍死了,妹妹雖然嫁入了晉王府,但恐怕,廖家自此也要衰落了。明明是功高蓋世的将軍,身後,卻沒能留下個兒子繼承父業。生了兩個女兒,我又是這副樣子。想想,也甚是可憐的。

只是,心裏,也并無半分感傷。畢竟,那個故去的老者,從未對我變現過半分的在意。我不怪他,卻也無法對他夾雜半分親情。倘若幼年時還對自己的父母有着些須的幻想,如今,十六年的晦暗時光,一切想象,都已經是虛無。

父親的離世震撼了整個伏契,畢竟,父親似乎一直被當做最後的救星。太子親自前來吊唁,聽聞,若非邊疆戰事吃緊,國主也會前來。只是來了又能怎樣?廖家和伏契一樣,都已到了窮途末路。最重要的支柱不見了,伏契還能再找另一個将領,而廖家,卻再沒有第二個主子。

府裏的小丫頭忽然慌慌張張跑來找我,我靜靜看着門上那被她晃得輕響的鎖,心頭滿是煩悶。

“皇上下旨了,太子說小姐一定要到場。”

小姐那兩個字,門外的人咬的很是艱澀。

太子?我嘆了口氣,爬起來,何德何能,讓太子殿下屈尊降貴的等着我的到場呢?

懶懶過去,開門,我看着那慌亂的丫頭,拎起放置在一旁的傘,示意她為我帶路。說來可笑,我在廖府住了十六年,卻完全不知道廖府的布局,不知道那一座座亭臺樓閣相連的背後,又有些什麽。

那個小丫頭着實奇怪,一直低着頭在前面領路,可我,卻能隐約聽見她啜泣的聲音,仿佛是隐忍了極大的哀痛。是因為父親嗎?或許,是連她也察覺到廖家即将的衰落,因此在慨嘆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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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多問,跟随她到了靈堂。

除了棺木中死去的老人和手執一張黃絹的太子,所有人,皆垂首跪拜于地,仿佛已經等了我許久。

太子微眯着眼看我,眼光落在地面,仿佛在示意我跪下。我緩緩踱步到棺木的另一頭——那邊人少一些,雖遠,卻最适合我不過了。然而,當轉過那靈臺,入目的,忽然一片猩紅。

是母親,方才還那般委曲求全要與晉王、與即墨交好的母親,此刻,了無生息的躺在冰冷的磚石上,躺在父親的棺椁旁邊。她的額頭,還有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宓瀾已經泣不成聲,晉王只是略略拍着她的手,聊表安慰。

“廖夫人貞烈忠勇,自碰廊柱,已随大将軍去了。本宮會上奏吾皇,為廖夫人追封。”太子兀自說着。

這原來便是那小丫頭低頭啜泣的原因,往日伏契最顯赫的門庭,如今卻只剩我一個半人半鬼的“主子”,叫誰知道了,不想流淚,嗚呼哀哉?

“聖上有旨。”太子着意強調,我這才扭過頭來,面對着他,緩緩跪下。終歸對自己的家人,我是無情的。只是看到了誰方才還那般活着,此刻卻忽然離世,心頭,到底有些許觸動。

“廖将軍忠君報國,心懷社稷,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特追封寧忠公,賜金萬兩,予以厚葬。另,廖氏長女聰穎伶俐,知書達理,靜穆端莊,特賜婚即墨将軍,待三年期滿,兩相歡宜。”太子眉峰微挑,看着我,道,“接旨吧。”

宓瀾的樣子不必去看我也知道,她那訝異的目光已經如此強烈,近乎失禮的地步。

的确,那聖旨上,後半段,又有那句話是聽來像是真的?說我聰穎伶俐,知書達理,靜穆端莊?簡直是可笑。我深深地确定,今日之前,恐怕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如今甚至在父親的葬禮上昭告婚訊,想來,如今那國君是絕不會顧及一個已亡将領的遺願。這定然是即墨東離的要求,如今,一個優秀的将領對伏契意味着什麽,這樣的問題的答案誰都知道。

伏契已經茍延殘喘,而一個能打勝仗的人便是當今皇室仍能夠享盡聲色犬馬的唯一保證。父親死了,那個即墨,或許是最後的救命稻草。只是我記得,即墨東離年歲不高,左不過弱冠二十餘歲的年紀,如何能讓皇室倚靠?想來,也确是病急亂投醫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做到這個地步。一旦聖旨頒布,三年後,不管發生了什麽,是殘是病是瘋,我必得嫁,而他,必得娶。

皇帝的旨意無人能夠違抗,便是将我賜死,也需感恩戴德一般通通領受。我跪拜着過去,雙手捧過那輕輕的一絹字。父母俱亡,妹妹已嫁,今後,廖家的家主,便是我。

四下一片謝恩聲,我緩緩起身,看着四周的衆人,除了晉王夫婦,除了太子爺,這裏的人,我一個也不識得,只是,看着那一個個冠蓋氣度,确非常人。置于朝中,恐怕個個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然而這身份地位,當初也是靠着父親鎮守一方才能保全。如今,也算是來送這曾經的利益共同者最後一程。日後,若即墨東離當真能守住邊防,那麽這些人,便會迫不及待的與他結交吧。一如當初與這棺木中冰冷的屍體結交一般。

這裏的人,無不是為了利益而活。

家中沒有男丁,連守靈的夜裏都變得冷冷清清。若說真心惦念着父親的,無外乎那些個浴血沙場的兄弟,可是如今,他們無一人在京師。女眷無權守夜,也只是府中三兩僮仆看着。時不時挑挑長明燈的燈芯,換上新點燃的線香,焚燒徹夜的冥錢。

待到扶靈那日,我挽住發,着一身喪服,淩晨便動了身,因着我這一雙不能見光的眼。吹吹打打一路,才到了廖家的祖墳。看着那一方墳墓,我眯了眯眼——這是廖家祖墳最後的墳茔。我,和宓瀾,都無權葬在這裏。女子,到底只是男子的陪葬。百年之後,她随晉王,我,或許便要随即墨。

母親和父親同穴而居,想來也是極幸運的,生同寝,死同穴,又是同心的兩個人。想來,我和宓瀾,都沒有這樣的福氣。

碰柱而死,該是多在意,多不舍的人。

墓室一點點封住,掩藏于黃土,最後一番叩拜禮成,天已大亮,我有些不支,旁側的丫頭不敢來扶,愣愣的拿着傘不知所措。我嘆了口氣,正欲伸手過去,那丫頭卻怕人的退後一步。搖搖頭,眯眼看了看這高天,許是我還能撐着回去吧,畢竟是不長遠的路程。

晉王見一切結束,迫不及待的告了辭,如此一來,原本是要留下用膳的人,也便紛紛四下散去。回廖府的,也便只有我,和府裏的下人。偏偏這些下人都是怕我的,無一人敢靠近。

一路走得辛苦,這日頭偏生越來越大,我本便難以視物,眼前幾乎如瞎子一般。頭腦也漸漸恍惚,一雙腳便如同踩在棉花上,深淺不定。路過街市,見到我的人皆驚呼着四散奔走,喊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聲音我已聽慣了,此刻心頭只是拼了命的想要找一片陰影,只是,什麽都看不見,又怎麽跌跌撞撞的找一個躲避的地方。

忽聽得蹄聲激蕩,身側驚呼聲更甚,我還不明所以,忽覺腰身一緊,臉上,便是一片沁涼。

身子跌宕着,似乎便是馬背上,眼前的光線忽然間不再那麽刺目,只是耳邊的躁動還是那般惹人惱火。

腰肢被人握着,我不由去推拒,險些摔下馬,這才老實坐着,左不過這一時半刻,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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