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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墨汁兒!醒醒,別睡了!”
耳邊傳來支支吾吾的聲音,胳膊還被人推了一把。
楊墨青有點發怒,心想這什麽醫院啊!什麽護士啊!都不帶讓病人好好休息的!他怎麽說也是被人捅了一刀,睡個覺怎麽了?
擡起頭,朦胧的睡眼也擋不住楊墨青憤怒的情緒。
還未發問,便覺得耳朵一疼。
楊墨青轉頭,看是個中年老女人,女人兩條眉毛倒豎,一看就是怒氣騰騰的臉,對着楊墨青的臉就吼,“你上課睡覺還有理了?看!怎麽還不服氣?”随着說話,女人手中捏着楊墨青耳朵的手擰了一圈,當下疼的楊墨青呲牙咧嘴。
見楊墨青疼了,女人這才放開,哼了哼,氣哄哄的說:“明天給我交一百遍‘老師,我錯了’,聽見麽!”
楊墨青整個人不好了,胡亂點了點頭。
女人見楊墨青認錯,這才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半節課,楊墨青一直在想哪裏出錯了!明明他被杜維捅了一刀,怎麽一閉眼一睜眼,就到了課堂呢?這不科學啊!親!
王虎見楊墨青發呆神游,還以為是被女魔頭罵了心情不好,也沒怎麽理他。鈴聲一響,王虎這才推了推楊墨青,悄聲道:“你上課想什麽呢?女魔頭的課你也敢睡覺,真是佩服你!”
面前的臉很是青澀,年紀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湊到自己面前,放大了整張臉,楊墨青不習慣和人挨得挨近,推了一下。
王虎身子退後,“你這是咋了?”
多虧了後面半堂課的無打擾,起碼現在楊墨青能夠應付一二,不是剛起來的呆愣。
“沒事,就是昨天沒睡好。”想了會,楊墨青決定先套套話。
也虧王虎這人粗神經,不以為意,還符合說:“也是,我昨天也沒睡好,我媽今早上可是狠狠捏了我屁股,早知道昨天就不去探險了,搞得我今天難受死了。”
還沒多問幾句,上課鈴響了。
講臺上是個老頭,一嘴的方言,還教的英語。整個課堂一群人在哪念‘蘋果香蕉’無聊死了。楊墨青摸摸頭,只覺得自己腦袋熱乎乎的,估計是發燒了。随手扯了扯身邊的王虎,這還是看了人家本子才知道,這個濃眉大眼的臭小子叫這名字,他爸挺偷懶的。
“王虎,還有多長時間放學?”
王虎先是看了眼老頭,見老頭沒盯他,趕緊說了句,“這節課下了就放學,你傻啊!”
楊墨青在心裏罵了句‘你全家才傻’,這才打氣精神,想着要是真的發燒最好,直接暈倒,醒來再說醒來的事,自己兩眼一抹黑,連這具身體他家在哪住着都不知道,你讓他咋回去!
很快打了放學鈴,老頭臺上磨磨唧唧的布置作業,楊墨青腦袋越來越重。終于扛到下課,楊墨青一個沒頂住直接暈倒了,吓得身邊高興放學的王虎跟被人追殺一樣,那嗓子哇哇直叫。
老頭本來擡腳出去也轉身回來了。
王虎指着楊墨青,沖着老頭直叫喚,“楊墨青暈倒了!”
班裏一些混子,一陣哄笑,“楊傻子不會死了吧?”班裏的女生一聽,發出叫聲,細細的,暈倒過去的楊墨青都快被折磨醒了。
關鍵時刻,還是老頭頂用,直接吼了句‘閉嘴’,中氣十足。
老頭頓時大将軍附身,果斷吩咐王虎,“瞎喊什麽?你背着他回家,還有班長先別回去,一起跟着王虎送人回去。”說完,兩手一拍轉身走了。
王虎個頭大,經常幹農活背個楊墨青倒是小菜一碟。當下趕緊背起人,被指名的班長磨磨唧唧不情不願的才走過來。
王虎見了,直接說,“李老師說讓你跟我一起的,你不去,我就告訴李老師。”當真是小學生幼稚的緊。
班長是個斯斯文文的男孩,聽完話,狠狠的瞪了眼王虎,這才不甘不願的跟在王虎身後,一起送楊墨青回家。
學校是村裏的小學,王虎家和楊墨青家就是隔壁,也算是順路。
王虎怕楊墨青被燒成傻子,連跑帶颠的,倒是班長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跑一邊罵,“你跑那麽快作死啊!”
“墨汁兒發燒了,萬一在燒嚴重了呢?”王虎停下身,轉頭對着班長說,順道來了句,“你趕緊跟上。”
班上翻了個白眼,很不屑的說,“就那個傻子,也只有你怕他燒嚴重。”最後還嘀咕一句,燒傻是不可能了,已經夠傻了,要是燒聰明了,你還得感謝我這拖後腿的!
王虎當然不知道班長心裏的想法,像個炮仗一溜煙的竄到了楊墨青家門口,大嗓門扯了起來,“嬸兒,嬸兒,快出來啊!墨汁兒暈倒了。”
王虎這嗓門一喊,門口沖出來倆女人,王虎一見,縮了脖子,蔫蔫的喊了聲‘媽’。
李萍直接上前,大手接過王虎背上的楊墨青,留給王虎一個‘等會算賬’的眼神,趕緊抱着楊墨青對沖上來的蘇秀說,“你先帶着墨汁兒回房,我去老楊。”
蘇秀點點頭,抱着懷裏的孩子,瘦弱的肩膀愣是将楊墨青半大的小子抱回床上。
李萍想了想,對着門口的王虎喊,“你去地裏找你楊叔,我去請大夫。”
王虎一聽他媽命令,甩開膀子一溜煙沖了出去,剛趕上了的班長一看,撇了撇嘴,轉身回家,覺得晦氣。
蘇秀一摸兒子滾燙的額頭,不禁雙眼泛紅,卻忍着沒哭。心裏難受,動作卻麻利的給兒子用熱水擦身子。
王虎在地裏叫回楊存志,李萍剛好拉着大夫往楊家走。
劉紅是村裏唯一的大夫,在楊家村開了一個小門面診所,偶爾出個診。
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量了體溫。三十九度三,高燒。麻利的打了退燒針,開了藥,劉紅就走了。
李萍見蘇秀紅着的雙眼,心裏也難受,卻沒說什麽,拉着王虎就回自己家。兩家是鄰居,關系很是親近。王虎見墨汁兒發高燒還暈倒,心裏又是害怕又是後悔,當下哭着說,“昨個楊裘和我打賭,說去後山探險,我氣不過就答應了,後來天晚了我害怕,就拉着墨汁兒一塊去了,到了後山楊裘不在,我就和墨汁兒回來了,不過墨汁兒不小心跌進水坑裏......”
李萍一聽,扭着兒子的耳朵就往回走,順聲罵道:“你以後少和那渾球一塊玩,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李萍氣急了,連着楊裘的诨名也叫了出來,擱平常王虎還能哈哈笑一番,今天默默的聽了。
楊家,兒子打了針,臉蛋也不是那麽燒紅。
蘇秀心裏難受,撲在楊存志懷裏,默默的流淚。她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罰到她兒子身上。楊存志心裏知道媳婦兒的苦,拍着媳婦兒的肩膀沒說什麽。
楊存志是楊家村唯一出來正八經的大學生,而蘇秀就是他在大學認識相戀的女友。兩人在首都找到了工作,就裸婚了。
不過半年蘇秀就懷孕了,當時這是兩家都開心的事。楊存志的父母就趕緊讓兩人回鎮子上工作安胎,大城市壓力大,唯恐傷了寶貝孫子。楊存志一聽,覺得有理,就帶着媳婦兒一起回到了小鎮子。
全家懷着欣喜,等待着小生命的降臨,九個月後,孩子出生,而緊接着便是争吵的開始。
原來蘇秀生下的這孩子既是男孩又是女孩,不過女孩的特征小。當時楊母不開心,怪兒媳婦兒懷孕吃錯了東西要不然就是基因不好,蘇秀心裏也不好過,十月懷胎,自己肚子掉下的肉,這個樣子她心裏更難受,婆婆又是這麽說,蘇秀更是委屈。
楊存志見自己兒子是這個樣子,心裏也難受,可家裏的兩個女人一個委屈,一個大罵不休,楊存志也沒了難過的時間。硬着頭,挑下了擔子。
給楊母說,醫生說了,孩子年紀大點,女孩的特征就會漸漸消失,就算不消失,以後做個小手術就好了。
楊母聽了,還是覺得自己這兒媳婦晦氣,還未等蘇秀出月子就撺掇兒子跟蘇秀離婚,娃也不要,就算能長好,一生下來也是個怪物。
楊存志是真心愛蘇秀的,蘇秀當年也算是他們的班花,跟了自己,也不嫌自己是個農民。對于母親的話,楊存志沒往心裏去,但是蘇秀聽見了,隔天抱着才出生的孩子就站在十層窗戶臺。
一番驚險後,蘇秀知道丈夫不是那個意思,可婆婆整天耳邊叨叨要給自己的丈夫娶個健康的,是誰誰也受不了。
後來逼得楊存志沒了法子,一頭老婆兒子的命,一頭他娘的逼迫。最終,楊存志拿出了他和蘇秀在首都打工攢下的所有錢給了在鎮上跟二弟過的父母,算是分家。
老娘老爹跟着二弟過,花了三萬算是買了楊家鄉下的基地舊房子。十三年前,三萬塊還是挺值錢的,楊母捏着錢,看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兒子,自己親生的,自然不忍心逼兒子死。當下便同意了,過年過節到鎮上聚聚就好。
楊存志覺得對不起老娘老爹,可是兒子身子是那個樣子,要是去大城市被發現的話,難免造人口舌,對兒子也不好。這也是和蘇秀商量的結果。
楊家村的老方子是一座瓦房,兩戶的,院子荒草長滿了。當時剛見到這情況的時候,蘇秀雖然覺得艱苦,卻覺得以後日子一定更好。
可當楊墨青五歲的時候還只會說個爸爸媽媽,蘇秀是真的崩潰了。
孩子智商比普通孩子要低上許多。也就是俗稱的傻子。
蘇秀抱着楊墨青狠狠的哭了一夜,第二天照常生活,從此卻多了耐心。凡是一般小孩學一遍的東西,蘇秀就耐着性子教楊墨青,一遍一遍,絲毫沒個煩。為此還辭去了在村裏小學教師的工作,專門在家帶孩子。後來有了計劃,想攢錢等楊墨青長大給孩子‘看病’,就厚着臉皮問娘家大哥借了錢在村裏開了家小賣鋪。
而楊存志,楊家村唯一的大學生便挽起了褲腿下地幹起了農活。
前幾年很苦,兩人熬日子,等适應了,熬出頭,楊存志包了一片山頭,蓋了房子手裏慢慢有了錢,想着等孩子十六歲就帶着兒子去首都醫院做手術。
蘇秀心裏跟着婆婆堵了一口氣,一憋就是十三年,要不是今天楊墨青暈倒,蘇秀心口這氣還不知道要堵多久。十幾年的委屈,在兒子見暈倒後,蘇秀哭了個徹底,像是哭着十三年來老天爺對自己對兒子的不公。
楊存志斑白的雙鬓,摟着妻子,雙眼濕潤。這些年,妻子受的委屈他一一看在眼底,妻子是個高傲的人,如今為了兒子能哭成這樣,可見妻子心裏的苦啊!
夫妻倆正傷心,床上的楊墨青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見床邊守着一對中年男女,一猜就是這個身體的父母,當下心裏暗罵,怎麽沒把自己燒回去啊!
“水,水......”
蘇秀一聽,背着兒子擦幹了淚,趕緊倒了水遞到兒子嘴邊,溫聲道,“小寶,來喝水。”
楊墨青被那聲‘小寶’吓得不輕,不過耐不住嗓子的幹啞,先喝水再說。
楊存志見兒子醒了,笑着說,“小寶,乖乖的,等你好了,爸爸帶你去動物園玩。”一個大男人卻一副哄小娃娃的表情,楊墨青心裏生疑,卻按這不動,得找機會套個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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