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35.死亡與男友

蘇時的話如晴天裏一道霹靂，炸得梁歡幾乎站不穩了。

這和青帝、和天在水都不一樣。這是現實，這是梁青霄，這是生與死……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因而生命才彌足珍貴。

可是梁青霄……好端端的梁青霄怎麽會死！

“還是自殺呢。”蘇時低低地、似乎毫不在意地說。

“蘇時你夠了啊，自個兒折騰也就算了，沒事跑來逗人玩很有意思麽？”江雯雯對蘇時并沒抱太大的好感，相對而言梁青霄給她留下的印象還算正面。這會兒看見蘇時拿這種事情造謠，一時忍不住，插了句話。

“愛信不信。”蘇時冷哼一聲，就打算走人。梁歡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一把抓住她，問：“蘇時你說清楚怎麽回事！”

“……等着看明天的新聞吧。”蘇時動了動嘴，低低地說。

然後扯開梁歡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歡說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就像她根本說不清楚她對梁青霄抱有什麽樣的态度。

就像現在，似乎在為他悲痛惋惜，又似乎在潛意識裏覺得這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無論如何……死亡離她實在太遠。遠到就像存在于另一個世界，即便聽見了，也只感覺像在做夢一般輕飄飄的而已。

“扯犢子呢。”江雯雯嘀咕道。

陸謙一向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現在沉默着看完蘇時的表現後，也覺得她所說的話太過荒唐，不足為信。

“也許她缺考的原因是……她精神有點問題？”陸謙說，“所以家裏人才那麽諱莫如深。”

梁歡想起她方才極不穩定的精神狀态，也覺得陸謙說的有道理。

事實上沒有人相信梁青霄會突然自殺。江雯雯表示，連她這樣的學渣都有勇氣堅強地活下去，梁青霄那種男神級別的天子驕子有什麽理由結束自己的生命？說他丫被車撞了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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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蘇時沒有撒謊。

這事兒鬧得太大了，大到根本遮蓋不住，大到想騙自己都騙不過。一個出身高貴的少爺、一個曾經風靡A大的風雲人物、一個在學界小有名氣的青年、一個靠着自己的天資與努力廣為人知的成功人士……

梁青霄生前的光芒有多耀眼，他的死亡就能引起多大的轟動。

更何況那一把大火。雖然沒有引起其他的傷亡，但也有不少人看到，伴随着晚霞，熊熊火光染紅了整片天空。

警方排除了他殺或者意外等可能。因為消防隊員從火災現場救出一個小姑娘，奇跡的是她竟然毫發無損，精神狀态看起來雖然不太好，但邏輯清晰表達明确，很快就跟警方交代了前因後果。

譬如死者确實是自殺。

小姑娘的證詞之所以具有可信度，不僅因為她在現場，更因為她既是死者的直系學妹、A大中文系學生，更是死者的青梅竹馬。而死者家長悲痛欲絕的情況下，更是直言早發現死者不對勁卻未曾多想……

至此，此案幾乎了結。

梁歡等人瞬間聯想到，那個小姑娘一定是蘇時。難怪當日她表現得那麽怪異，任誰從火災現場死裏逃生，卻眼睜睜地看着一起的人喪生，都不會太正常。蘇時縱然再冷靜懂事，也不過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大學生而已。

而且這樣看來，梁青霄對她而言意義重大。不僅是想要戰勝的精神支柱，也是有過溫情時刻的青梅竹馬。

梁歡感慨萬分。原來蘇時也會有內心這麽柔軟的時刻。就像她和曲九淵。是，她從小也生活在曲九淵的陰影下，也有憤憤然想要戰勝他的想法，可又因為那是曲九淵……蘇時和梁青霄也是如此吧？

梁歡不知道，如果死的人是曲九淵，她會怎麽樣。

梁青霄的死訊，已讓她無比心疼。

那個人仿佛還活在昨天，卻已經無法跨越到今天來了。

梁歡還記得櫻花樹下的驚鴻一瞥，還記得講臺上舉手投足間自信的神采，還記得唐教授家溫良恭敬的神态，還記得咖啡店裏親切的談笑風生……可這些都随着梁青霄溫和的淺笑，消散在漫天火光中。

她無法接受。

梁歡從未想過自己會因梁青霄的死難過得茶飯不思。甚至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會這樣，但每每想起認識梁青霄後的短暫片段，想起那些與之相關的人，就覺得很難過。可她知道比自己難過的人多得去了，蘇時，還有梁青霄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是她現在無法真切感受到的。

有時候死亡并不是那麽難過，難過的是毫無價值的死亡。

較之她，陸謙看得更淡一些，卻也感到非常惋惜。那時雖然是暑假，但她們之間并沒斷了聯系，有時候便會聊起此事。

陸謙依然保持着她的冷靜，理智地分析說：“有時候想死的念頭并不只因困境而産生。像梁青霄這樣的也會，因為生活實在太順風順水了，無論出身還是個人資質都難得一見，所有人家得到的得不到的他都能輕易擁有。這樣的人難以獲得成就感，人生于他而言既無挑戰性，那麽還有什麽意義？”

“梁青霄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文藝男青年。這類人不僅敏感細膩，容易傷春悲秋，更容易産生某些荒謬的信念，比如相信另一個世界。”陸謙說起這話時還是唏噓不已，“如果再出現一個契機，自殺簡直太正常不過了。不然他為什麽要選擇放火？縱然真狠心抛棄父母，也不必采取這般大張旗鼓的方式。梁青霄不至于愚蠢而不孝到這種地步。也許只是為了完成某種儀式……”

她說得頭頭是道，幾乎都要相信自己的推理是真的了。

梁歡知道陸謙看問題一向心細，而且不說沒把握的話。她對梁青霄的了解比旁人更多，立場卻比內部人更理智，因而做出的結論更為客觀合理。

但，那是他們所知的梁青霄。不是她所知的梁青霄。

梁歡認識的梁青霄，從一開始就和其他人不同。

無論如何，逝者已矣。再大的悲痛都将要過去，人們總要重新振作起來面對未來。

陸謙說得對，梁青霄不曾受過挫，所以才會輕易地選擇死亡。挫折讓人跌倒，也讓人成長，尤其是旁觀過死亡的人，更為銘心刻骨。

雖然只是從新聞報道和他人的讨論中得知一二，但經此一事，梁歡也仿佛沉澱了許多。她和趙婷甚至孟欣悅的關系也緩和了很多，閑暇時還能一起聊上幾句。

那個假期趙婷過得分外沉默。她母親擔心她，又想起同在A市求學的梁歡，便拜托梁歡多陪陪自家女兒。梁歡和趙婷到底有那麽一點微薄的血緣關系在，這是其他任何關系都不能代替的，一來二去，兩人竟然親密了不少。

說到底，還是長大了，再也不會為一些小事斤斤計較了。

趙婷以為梁歡毫不知情，便有意無意地跟她提起了一些《江湖》中的事兒。經過一個假期的東拼西湊，梁歡終于弄懂了大概。

趙婷的前二十幾年都沒有接觸過網游，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家中的高壓政策，這将導致她一旦接觸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而趙婷接觸《江湖》是因為她的男朋友。當然男朋友的存在也不足為家人道哉。但相比梁歡被江雯雯帶着玩《江湖》，趙婷的故事實在算不上好。

趙婷的男友玩游戲已然玩到了一種瘋狂的程度，不僅如此，趙婷還敏感地發現他的瘋狂中藏着貓膩。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趙婷經過一段時間的跟蹤調查，發現男友背着她在《江湖》中又談了一個年輕姑娘。

趙婷迅速地和男友攤牌。男友信誓旦旦地表示《江湖》到底只是個游戲，他只是一時沒想開，但終究還是要回到現實的。從今以後絕對對她忠心不二……如此之類，為表忠心還誠摯要求趙婷和他一起玩《江湖》，共享一個賬號。趙婷念着往日的情分，又想着确實不過是個游戲，便原諒了他。

那之後，鳳栖梧便誕生了。

其實江雯雯的感覺是對的。鳳栖梧确實是個爺們兒——但那是趙婷男友玩的時候。

趙婷不擅長戰鬥，但擅長管理，這點才能在加入奈何後更彰顯得淋漓盡致。只不過江雯雯并沒有和奈何的管理層直接接觸，和鳳栖梧相處幾次也只是為了下本，就沒有發現鳳栖梧其實是兩個人。

事實上也沒人發現。隔着電腦屏幕，又有誰知道對面的人是誰？

然後趙婷就遇上了青帝。

不得不說青帝是個對女性生物具有強烈吸引力的男人。雖說梁歡所認識的青帝與大多數人所認識的青帝完全不處在同一時期，因而不能很好地理解這一點，但完全可以從趙婷的語氣和神态中推測出來。

趙婷說，她沒想過學男友的老路，也在游戲中背叛男友。她也沒期望能真和青帝在一起，只要默默看着他為他盡一份力就足夠了。

但是他死了，自殺。

是的。這時候梁歡再聽不出來青帝就是梁青霄，她就真傻了。

可是有時候，探求很久的真相突然擺在了面前，并不會真讓人感到求知欲被滿足的喜悅。而只是心疼。

有時候是因為知道得太晚。

有時候是因為不知道的人會過得比較幸福。

梁歡很後悔那時候針對趙婷。她根本不知道真得罪自己的是趙婷還是趙婷的男友，但無論如何，趙婷只是那麽單純地喜歡着青帝。

那是被束縛已久後噴薄而出的喜歡，一味付出而不求任何回報。

鑒于趙婷現在“累覺不愛”的狀态，她決心跟男友分手。

如果梁青霄沒死，她可能還會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好好和男友過一輩子，畢竟不過是年少的一時沖動而已。可是現在梁青霄永遠地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紀，再也無法沾染上任何污點。

趙婷覺得自己的三心二意是對他的亵渎與不忠。

她滿腦子都是梁青霄。她沒法繼續和男友過下去。

梁歡本來還覺得有點可惜。但是在聽到趙婷和男友的争執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只因為她男友說：“當初為了你我毅然抛下黑色咖啡，你現在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