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074.我們的寶寶呀】

飛行器進入了一處偏遠不算繁華的街區，停降在一棟售賣糖果的零食小店樓頂。

洛蒂安抱着人闖進一間屋子，甜蜜的香味鋪面而來，看見他們，裏面的人吓了一跳。

糖果店麥老板連忙洗幹淨手，“元帥，快進來。”他朝門外望望，讓店員看好門口。

“怎麽了這是，哎喲，快跟我上來。”麥老板将洛蒂安一行帶進秘密隔間。

喬衍扔掉狙擊，“請您打些水來，還有幹淨的衣服。”

“好好，我這就去準備。”

麥老板是洛蒂安以前手下的老兵，傷殘之後便在元帥幫助下開了個糖果店，作為他們其中的樞紐。

洛蒂安給塞靈披上衣袍，蹲在床邊摸摸他冰涼的臉，“有受傷嗎？哪兒難受啊？”

舒斯特那個滾蛋，一槍崩了真是饒過他了！

塞靈臉色慘白，赤腳跑到隔壁，望着床上的女人，沙啞道，“媽媽……”

珮希病的很厲害，遍體鱗傷，紅疹在肌膚下流動，像血液一樣幾乎炸裂。

塞靈握住她的手，眼裏發紅，“對不起。”

對不起他從來不知道她生了病，對不起他以為她讨厭自己。

珮希幾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卻費力的掙開他的手，“髒……”

她是妓|女，一身惡疾，是最肮髒的人。

酸楚滿上塞靈的喉嚨，“不是，不是的。”

不是的，不髒的，她是他的媽媽，怎麽會呢。

屋子裏的幾個人安靜的看着他們。

洛蒂安從身後輕輕摟住塞靈，珮希微微勾唇，黑紅的血從唇角滑落，她的面孔不再美麗，也沒有疲憊，只剩下哀毀骨立的茫然，“你……要照顧他。”

洛蒂安低聲道，“我答應你，他是我的愛人，我不會讓他受任何委屈。”

珮希艱難喘息，眼睛望向窗外，濃黑的夜色綴滿星辰，浩瀚美麗。

她的眼裏掉下眼淚，仿佛在回憶當年的夢境。十七歲遇到的男人帶給她後半生抹不去的絕望和不堪。幾個月的美好時光換來近二十年的狼狽，直到現在，她都不記得到底是愛多些，還是恨更多。

珮希低低發笑，擡眼凝望塞靈，她的孩子，她茍延殘喘活着的唯一理由。

可她沒有親吻過他，沒有擁抱過他，沒有誇獎過他，甚至沒有對他笑過。

“媽媽……”塞靈啞聲喚道，掙開洛蒂安的手抱住女人殘損枯敗肮髒的身體，低頭吻她嚴重潰爛的臉頰。

女人驚慌的想要躲避他的擁抱，“塞靈……很髒……不要。”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臉側，“我愛你。”

珮希的眼裏湧出大滴眼淚，伸出枯槁的手緩緩抱住塞靈，輕輕道，“……我也愛你。”

她第一次說愛他，也是最後一次。

她第一次擁抱他，變成唯一一次。

再見，我的孩子。

再見，沒能給你更多的關懷和愛。

珮希在塞靈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刻，他真的變成孤兒了。

洛蒂安抱過塞靈，看眼喬衍，後者心領神會用床單遮住珮希。

塞靈怔怔的看着女人的疲憊釋懷的倦容一點點消失在白布下，他張開嘴想說什麽，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呼吸窒息，胸腔尖銳的疼。

“塞靈。”洛蒂安抱緊他，“你看看我，寶貝兒。”

他的低聲安撫沒有任何作用，懷裏的人好像也突然失去了靈魂。

塞靈痛苦的喘息，瞳孔放大，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他想說話，可喉嚨收緊，湧上腥甜味道，塞靈低聲咳嗽，從抵着唇的手背滲出血絲。

“塞靈！”布溫和瑞萊同時叫道，麥老板急忙說，“我去請醫生來！”

怎麽病的這麽嚴重！

塞靈癱軟在他懷裏，目光卻直直盯着遠處的床。

“寶貝，你別吓我，塞靈，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洛蒂安聲音也啞了。

塞靈就這麽任由他抱着，一言不發，唇角的血痕刺眼的紮在洛蒂安身上。

喬衍看了眼終端，“元帥，我們……我們要回去了。”

“不行。”洛蒂安橫抱起他，“我帶他去醫院！”用風衣裹住塞靈，洛蒂安大步走出門口，喬衍跑過去攔住他，“元帥！你瘋了，一旦你現在出去，殺害朝中大臣的罪名就落實了！”

喬衍急忙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軍部，現在軍部被封鎖，一旦病毒……議會會趁機彈劾您。”他啓動飛行器，“将塞靈送到北塔星，我們暗中再回來，北塔星的醫生，還有格林，他是醫科教授，一定能照顧好塞靈。”

麥老板知曉事情非他想象的簡單，“夫人交給我，我會安葬她。元帥您先走！”

洛蒂安低頭凝望懷裏的人，塞靈眼睛無神，身體卻一陣一陣痙攣，讓他的心跟着顫着疼。

麥老板準備了常用的藥劑放入飛船中，這是他的私人飛船，離開不會引人注目。

洛蒂安抱緊塞靈低聲親吻他。

不要有事寶貝兒。

他還是來晚了嗎，讓他的寶貝受傷，讓他失去母親，讓他如此的難過。

布溫和阿森跟上去，喬衍擋住瑞萊的路，“同學，我們的人會送你回去。”

瑞萊，“不，讓我也去，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拜托，我可以保護塞靈。”

喬衍遲疑，只好揮手讓瑞萊跟上。

抵達北塔星起碼需要三天天，洛蒂安操縱飛船在宇宙中連續跳躍兩次，驚險從壓縮的時空中逃了出來，将路程生生縮短到一天。

北塔星上早有人準備好了一切，在洛蒂安等人到達時立刻便有醫生跟着。

塞靈高燒不停，受了驚吓，又悲傷過度，不管洛蒂安喂什麽都吃不下去，從離開星浮島到現在，兩天都沒有進食。

他垂着眼睑，痛楚的捂緊腹部，艱難的呼吸，緊握的拳頭指甲在手心扣出血痕。

洛蒂安掰開他的拳頭和自己交握，将他抱在懷裏，看着格林在塞靈的手臂上注射進止痛劑後，塞靈才滿身冷汗虛弱的将額頭抵在他肩膀上輕喘。

洛蒂安用熱水給他擦洗了身子，等塞靈慢慢睡着後，屋裏的人退了出來，瑞萊詢問塞靈的情況，軍醫眉頭皺着，唇角卻又有些翹起來，不知道到底是笑還是擔憂。

“等醒了你就知道了。”

布溫捏着阿森的手也跟着舒口氣，大概已經猜到了是什麽了，他咧嘴揉揉阿森臉上的青紫，“等夫人安定下來，我們倆就沒好日子。”

元帥一定不會繞過他們的。

瑞萊震驚的說，“原來你們早就知道塞靈的身份了！不不，你們是元帥派到學校的照顧塞靈的？！”

布溫點頭，朝他歪歪脖子，“嘶，是，很抱歉欺騙了你，但是為了塞靈的安全，不得不瞞着你。”他拍拍瑞萊的肩膀，“沒關系，元帥也沒告訴塞靈。”

不過他比你聰明，早就猜出來了。

“嗯。”瑞萊轉身看着緊閉的艙門，想起那個虛弱的背影，想起他悲傷流淚的樣子，忍不住心裏一疼，默默祈禱塞靈快些好起來，不管他是誰，都快好些吧。

喬衍端着食物悄聲進敲門進入房間。

他低聲說，“席薇恐怕擋不住了，我先回軍部，舒斯特出事的消息已經在星際網上擴散了，恐怕這幾日會有人試圖探尋您的想法。軍部就算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老家夥也會坐不住了。”

洛蒂安端詳床上清瘦的小孩，颔首。

喬衍抿下唇，“生物安全室我會讓馬修上尉控制局面，不要将幼蟲的事擴散出去，但估計要不了多少時日，陛下也會親自過問。您……”

“我知道，等他情況安定下來，我便回去。”洛蒂安給塞靈掖下被角，眸中如幽譚清潤，勾起唇角，露出一絲的笑容。

看他那模樣，喬衍的緊張随之消散，也不由自主笑道，“兩周了呢，這段時間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幸好孩子還小。”

若大了些，按照塞靈這麽折騰自己，不光是孩子受罪，大人也受不了了。

真是吃了不少苦呢。

等所有事都結束，就等元帥大人好好補償自己家的小寶貝和小小寶貝吧。

想到塞靈受的苦都是由舒斯特一家造成的，喬衍眼睛微眯，幸好他們來的及時，不僅害死塞靈的母親，還差點強|暴塞靈，真是腌臜玩意，崩了真是便宜了，落他們手裏定然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喬衍離開房間，洛蒂安蹲在床邊看了會兒睡着的人，忍不住傾身親了親塞靈的唇角，握緊他的手。

他的寶貝兒們都沒事。

洛蒂安第一次慶幸上天眷顧他，讓他及時的找到塞靈。

可惜，塞靈的母親卻再也回不來了。

洛蒂安看着塞靈的終端上最新傳來的訊息，是一條銀行發過來的入賬通知，裏面的錢正好是塞靈和他給女人轉的所有錢款。

她一分錢都沒有用過，留着存着，在知道自己的病無法治好，注定死去的時候全部都留給塞靈。

這是洛蒂安見過的偉大的母愛。

她沒有抱過孩子，沒有吻過他，卻生而為母，用幾乎苛刻的母愛養育他直到自己死亡。

珮希拒絕了洛蒂安派來保護的人，拒絕他一切的給予和好意，不是她喜歡狼狽肮髒的活着，而是她希冀着，無聲的告訴洛蒂安，她愛上舒斯特不是為了他的財富名譽，她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愛情像象牙塔純潔，亦如此時她将孩子托付給他，也不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和安逸，而是希望塞靈能被人真心愛着，呵護着。

她的報仇方式，洛蒂安猜到了，珮希也知道他一定明白的，他們為了不同的原因卻一致選擇向塞靈隐瞞。

所有的苦，所有的陰暗肮髒都讓他們來，能将那個小家夥護的很好，能讓他每天都開心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風景。

塞靈有多單純，有多簡單，洛蒂安再清楚不過，在那種環境下能養出這樣每天都快樂充滿希望的小家夥是多麽的難得，就算女人不說，可總有人會明白的。

夜幕慢慢降臨，北塔星的夜晚在冰冷的黃沙下呼嘯到來。

洛蒂安輕輕擦去塞靈的眼淚，看着他睜開眼睛，将塞靈扶靠在床邊。

溫熱的牛乳中摻着桂花和雞蛋，清甜又營養，洛蒂安舀勺吹涼送上去。

塞靈搖搖頭，用目光祈求洛蒂安。

他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洛蒂安蹭蹭他的唇角，耐心溫柔，心疼說，“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每天吃的藥比飯還多。

“我知道你不舒服，我知道你難過，但是，寶貝兒，你再不吃東西，寶寶也撐不住了。”洛蒂安吻他額頭，“你懷孕了，知道嗎，懷了我們的寶寶。”

他們的寶寶呀。

要在他的肚子裏生存六個月，要用塞靈的身體作為保護牆阻擋外界所有的輻射，就像女人養育塞靈一樣，讓它從芝麻大小，長到能自己擁有抵抗輻射的能力，然後哇哇叫着來到世界上，沐浴陽光，享受愛與被愛。

塞靈将手慢慢放在平坦的小腹上，難過的望着洛蒂安。

“它沒事，但是你再不吃東西，它也要不舒服了。”

塞靈抿住下唇，眼睛發紅。

洛蒂安将他抱進懷裏，輕拍他的後背，“哭吧，哭完就吃東西好不好？哭完就不哭了，要不然媽媽也會傷心的，她好不容易才報仇了，讓自己沒有負擔的離開，你再哭下去，她知道了也會不開心的。”

“哭吧塞靈，我會在你身邊。”

塞靈攥着他的衣角，閉上眼睛，眼淚瞬間滑落，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聽着他的哭聲，洛蒂安心裏像針紮般的銳疼。

北塔星的深夜好似攏了宇宙的漆黑，連星辰都無比耀眼。

喬衍蹲在飛行器入口臺階上，托着下巴，瞧着面前的人。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嗎？”

喬衍搖頭，“塞靈的身體不大好，你留在這裏照顧他，我會更安心。”

他是醫學博士，腹腔改造手術本就是他給塞靈做的。

喬衍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吧。”

格林微微彎腰，低聲說，“你們在毀損的飛行器上找到了什麽？”

喬衍驚訝，格林道，“我不會妨礙你們。我一直在幫助周戈，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麽，這件事一旦被捅出去，洛蒂安和聯盟軍都會遭到萬人唾棄。”

喬衍的披風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格林壓住，裹在喬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