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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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餓,但她又什麽都不想吃。
失落的情緒莫名其妙地籠罩了她,可能因為是宋澹離開,讓她一時不适應。
她點了幾天外賣,可等東西擺在了她眼前,她又一口也不想吃,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和焦慮。可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焦慮的。
簡路瑤廢了一點力氣,強撐精神,開始在書房裏畫畫人體部位,各種物體的素描。
有了事情做以後,那種莫名的焦慮好了很多,只有在夜晚失眠的時候,才會悄悄的鑽出來折磨簡路瑤的內心。
年關将近,街道挂滿了各種裝飾物,晚上也亮起了大紅燈火,整個城市都顯得紅紅火火的,光芒格外璀璨溫暖。
簡路瑤找到了一個漂亮而挂滿了紅燈籠的巷口,她想把這個年味十足的畫面畫下來,可坐着塗塗抹抹一整天,畫出來的東西總是陰沉沉的,說不出怪異。
她莫名的就煩躁起來,想把畫架摔了,想嘶吼,想哭泣。
簡路瑤用力捏着筆,然後去買了煙,一口氣抽了好幾支,最終慢慢鎮定下來。
她換了顏色,把這幅畫,畫成了只有黑白藍三種顏色的畫,這樣一看,那畫裏的陰沉就變得格外的明顯以及和諧。
簡路瑤默默把那幅畫藏在櫃子深處。
笛小意中間來約過她幾次,想一起吃飯,簡路瑤這幾天不怎麽想搭理人,就找各種理由拒絕了,笛小意不死心的又發了好幾次邀請,簡路瑤幹脆回不也回了。
快到年關,宋澹忙于應付各種各樣的事情,只和簡路瑤發過幾次信息。
簡路瑤那股子莫名的陰郁的情緒還沒下去,她對于宋澹,也沒了那種整日發消息的激情了,她有時候想個自己砌一堵牆來,把世界和她隔離開,然後讓她自己死在那牆裏。
這念頭來得詭異而突然,簡路瑤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麽了,情緒像是突然被陰鹜給黑化了,總是充滿了各種喪氣的念頭。
二十九那天,她買了一箱酒,準備一個人喝到跨年,然後悶頭大睡一覺。
春節聯歡晚會剛演時,門鈴響了。
簡路瑤一愣,腦子裏瞬間迸出兩個字——宋澹。
她立馬起身,一路跑着沖到門口,大力拉開門:“宋……”
一顆西藍花怼在了簡路瑤的臉上,同時響起笛小意興高采烈的聲音:“新年快樂!”
簡路瑤往後退了一點,看到了笛小意和滿臉面無表情的李雲姍。
“你們怎麽來了?”她恹恹地問。
“來陪你跨年啊!”笛小意直接擠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個巨大的袋子,“我買了火鍋的材料,我們一起煮火鍋吃吧!”
李雲姍沉默地跟在後面,一屁股坐在沙發裏,話也不說,有仇似的盯着簡路瑤家的電視。
笛小意一來,屋子裏頓時充滿了各種聲音,塑料袋摩挲的聲音,蔬菜,包裝盒被拿出來的聲音,還有她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簡路瑤有些懵:“你們不在自己家裏過年嗎?”
“我待到十一點就走。”笛小意龇牙一笑,“先陪陪你個孤寡婦女!”
簡路瑤又去看李雲姍:“你呢?你不是說你哥哥回來了嗎?”
李雲姍失魂了一樣,木愣愣地仇視着電視機裏的主持人,還是不說話。
簡路瑤過去和笛小意一起處理一大堆東西。
“李雲姍怎麽了?”
笛小意做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把東西拿進廚房,在廚房裏小聲的和簡路瑤說:“她哥哥交女朋友了。”
簡路瑤不明所以:“然後她就這麽失落?”
活像是被搶了老公。
笛小意搖搖頭,也不是很理解:“可能這就哥控的世界吧。”
簡路瑤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李雲姍,也不太明白,但感覺李雲姍的狀态特別不對勁,而且,大過年的,她怎麽舍得和家人分開?
除非……吵架了?
“你怎麽約她過來的?”簡路瑤問。
笛小意道:“不是我約的,是在樓下碰見的,她沒有門禁卡進不來,一直在路口徘徊,好像手機也沒帶……”
簡路瑤思維有一瞬間被帶偏:“你怎麽有門禁卡?”
笛小意嘚瑟又神秘地晃了晃頭:“沒什麽是姑奶奶我拿不到的!”
簡路瑤:“……”
她和笛小意兩個人把火鍋的材料準備好,然後搭上電磁爐,三個人一起坐在茶幾上吃。
李雲姍東西沒吃多少,倒是喝了不少酒。
簡路瑤勸了兩句,見勸不住,就沒再說話,讓李雲姍自己喝醉了,蜷縮在沙發裏睡大覺。
她和笛小意一起吃吃聊聊,胃口竟然出奇的好,她已經好幾天沒正常的吃過東西了。
經常是餓到了胃裏燒灼,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或許這段時間的情緒低落,過得太自閉的緣故,看來以後還是得多和人接觸。
吃完了火鍋,她又和笛小意一起收拾了殘羹。
笛小意不想洗碗,把剩菜收拾好了就溜出去看電視了。
簡路瑤一個人在廚房裏洗洗刷刷,聽着客廳聯歡晚會的聲音,以及笛小意和李雲姍模糊不清的對話,忽然覺得這個年,其實過得也沒有那麽糟糕。
她洗完出去,李雲姍換了一個姿勢,靠在沙發裏,半夢半醒的盯着電視。
笛小意拿紅酒杯喝着橙汁,簡路瑤過去,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笛小意指着茶幾上剩下的半瓶果汁:“喝不喝?”
簡路瑤搖頭道:“我不喝橙汁。”
“為啥啊?”笛小意不能理解,“酒不喝,橙汁不喝,飲料也不喝,你整天就愛喝白開水啊?”
簡路瑤懶得理她。
笛小意自個叨叨叨的說了半天,等十點半的時候就被一個電話急匆匆的催走了。
她随手放下杯子:“我得走了,但跨年的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可要接啊!”
她拿起包,又叮囑了一遍:“一定要接啊!”
說完了才走。
她走了,李雲姍又一下子跌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睡過去。
簡路瑤叫了她幾聲,毫無反應,于是她也不出聲了,盯了兩眼電視,又拿出手機來看。
她發現宋澹給她發了信息,問她在幹嘛。
簡路瑤随手拍了一張照片過去,說道:“在看春晚。”
她剛發完,就見李雲姍忽然坐了起來,啞聲說:“簡路瑤,你能借我手機給我哥打個電話嗎?我要他來接我回去。”
簡路瑤也不想她大過年還跟自己喪在一起,就道:“好啊。”
她把手機遞過去,李雲姍拿過去,在陽臺上打了幾分鐘電話,很快就挂了回來,臉上也恢複了一點生氣,坐在沙發上說:“我哥一直在找我……”
簡路瑤問道:“你們今晚怎麽了啊?吵架嗎?”
李雲姍愣了一陣,忽然問:“簡路瑤,你有沒有什麽……拼了命也一定要完成的執念?如果沒得到那個結果,或者中途失去了,就會感覺……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簡路瑤艱難理解道:“你指的是,供你哥哥留學完嗎?”
李雲姍搖頭,不再多說的站起身來:“我哥說他十幾分鐘就能到,我先去等他。”
李雲姍離開了,簡路瑤想了一會她剛剛的話。
生命中有意義的事情……簡路瑤發現自己好像想不出來什麽特別有意義的事,除了宋澹。
畫畫,算嗎?
如果她不能畫畫了,生活又會是什麽樣子,一定比現在還渾渾噩噩。
那她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事情,就應該是宋澹和畫畫。
簡路瑤胡思亂想了一通,手機一震,宋澹回她消息了。
“一個人看春晚的感覺怎麽樣?”
簡路瑤沒什麽想法的回:“沒什麽不一樣的感覺,你呢,你在幹嘛?”
宋澹好一陣沒回她。
簡路瑤百無聊賴的看了一會電視,把被笛小意弄亂的茶幾收拾了。
杯子洗幹淨放好,至于沒喝完的果汁,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舍得就那麽扔了,放進了冰箱裏,盡管很可能放到過期她也不會喝。
但她寧願過期了再扔。
**
宋澹也坐在沙發裏,對着電視裏的春晚無聊。家裏的親戚一半在打牌,另一半在沙發或者廚房裏聊天。
她手裏握着手機,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屏幕,幾分鐘後,她又把和簡路瑤的聊天記錄翻出來,點開那張圖片。
茶幾上,有一杯橙汁,但簡路瑤從來不喝橙汁。
她放大了圖片,随後從反光的電視牆裏,看到沙發的另一邊,躺着一個模糊的人影,比對着拍照的角度,宋澹肯定那個人不是簡路瑤。
可她問簡路瑤“一個人看春晚的感覺怎麽樣”時,簡路瑤并沒有反駁她并不是一個人。
宋澹有些心神不定,她止不住去想,那杯橙汁的主人是誰,那個躺在沙發另一邊的女人是誰……簡路瑤,為什麽騙她說自己是一個人?
第 20 章
春晚一板一眼的節目不會讓人特別興奮,簡路瑤一個人看了一會就犯起了困,她前幾天一直沒睡好,這會有了困意,也不想浪費,趴在沙發上裹着毯子就想睡。
閉上眼前,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和宋澹說新年好,于是又給宋澹發了幾條消息,最後說自己今晚要早睡。
等了一會,宋澹沒回,簡路瑤就關了靜音,趴着睡了。
剛要睡着了,門板忽然被人咚咚砸響,簡路瑤急忙睜開眼睛,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人,仍舊是宋澹!
她鞋子也沒穿,急急忙忙去開門。
可外面站着的,卻是剛走了沒多久的李雲姍。
“你哥不是來接你了嗎?”
李雲姍緊緊繃着身體,像是一根即将崩潰的弦,她雙拳捏緊,一秒後哭了出來:“他帶了那個女人一起來……”
李雲姍哭嚎着大喊:“她竟然帶了那個女人來!”
夜深人靜的,簡路瑤不想李雲姍吵到鄰居,趕緊把她拉了進去。
李雲姍一進屋就癱坐在地板上,嘶聲力竭地痛哭:“他怎麽能讓那個賤女人和我們一起過年?他明明答應的陪我過年,憑什麽那賤人要來參一腳?憑什麽?”
簡路瑤沒法把李雲姍拉起來,去給她拿了抽紙過來,蹲下身輕聲細語道:“你哥交女朋友不是挺好的嗎?他早晚都要成家的……”
“不,不可以!”李雲姍滿臉淚水,眼睛通紅,“他說了會照顧我一輩子的!有了那個女人,我就被擠走,我不準許那些賤人插入我和哥哥的生活!”
她情緒正激動,簡路瑤安慰不住,只是默默陪着。
李雲姍哭了一陣,啞聲道:“有酒嗎?我想喝酒……”
“有。”
簡路瑤正好買了一箱。
于是兩人又轉戰茶幾那邊,把一箱子高度啤酒都喝光了,簡路瑤只喝了兩瓶,剩下的八瓶全進了李雲姍的肚子。
兩個人都醉了。
李雲姍抱着簡路瑤,啞着聲音繼續哭。
“我什麽都沒有……”她哭着說,“我只有他,只有他。”
簡路瑤攬着李雲姍的肩膀,輕拍她的後背,暈乎乎地想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你還有未來……”
“沒有了。”李雲姍淚流不止,“我又懷孕了……這個孩子,我必須要生下來……我就要休學了,我會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小三,賤貨……”
簡路瑤酒意一醒:“你哥……知道嗎?”
李雲姍搖頭,臉用力的埋進簡路瑤胸口,淚水浸透進去。
“我怎麽敢說……那麽下賤,那麽髒……”
簡路瑤扶着李雲姍的後背:“放棄那套房子吧,不值得的……”
“沒有退路了。”李雲姍軟了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活力,“這個孩子要是我不生出來,我會沒命的……”
簡路瑤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怎麽會這樣呢?”李雲姍虛弱的身體被憤怒和不甘充滿,她死死揪着簡路瑤的衣服,“我做錯了什麽?”
簡路瑤抱住了她:“有的事情,是不講對錯的,它只是發生了。”
李雲姍趴在她懷裏,泣不成聲。
她哭了許久,最後在疲憊和酒精的作用下,昏睡過去。
簡路瑤費力的扶起她,讓她在沙發上睡下。
這邊剛安頓好,笛小意的電話就來了,語氣熱烈的祝簡路瑤生日快樂,然後問簡路瑤要了一個過年紅包。
簡路瑤就跟笛小意說了幾句話的時間,沙發上的李雲姍就不安分的滾了下來,摔醒之後就坐在地板上大哭。
簡路瑤急急忙忙挂了電話,去拉李雲姍。
但李雲姍根本在沙發上睡不住,沒一會就要摔下去,然後傷傷心心的哭上一通。
簡路瑤實在不想她在這麽在客廳裏鬧一夜,破例的讓李雲姍睡到了床上,她這才安分一點,抱着枕頭,抽抽噎噎地哭着睡過去。
看她睡死了,簡路瑤起身準備出去,卻被李雲姍拉住手臂。
“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李雲姍哭了一夜,嗓子又啞又可憐,“今天過年,我不想一個人……”
簡路瑤看她蒼白狼狽的樣子,到底是心軟:“好。”
她和衣躺了上去,李雲姍挪了挪,孩子一樣的縮進她懷裏,簡路瑤想躲開,但李雲姍卻突然開口說:“我其實……是孤兒。”
簡路瑤愣了愣,停下動作。
李雲姍道:“我沒有父母,只有哥哥,我真的只有他。”
簡路瑤拍了一下李雲姍的後背:“只要你願意,你還可以擁有新的生活。”
李雲姍搖頭:“我放不下……小時候哥哥那麽疼愛我,他可以自己不吃飯,也不會讓我餓肚子,他對我那麽好,他發過誓,會照顧我一輩子。一輩子,我和他的一輩子。”
簡路瑤猶豫了很久,才說:“但你哥哥,終究要有屬于他自己的人生。”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人生和生活裏的唯一。太陽不會圍着你轉,世界和別人也不會。
“我的人生就是他,他為什麽不能是我?”李雲姍不認同,也不甘心。
簡路瑤心裏道,因為你是那極少數裏的極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長大,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
一個人生下來,一個人死過去,這是從出生就注定的結局。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李雲姍喃喃念着,在不甘裏累極睡去。
被折騰了一夜的簡路瑤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春晚結束,熱鬧的跨年夜也歸于安靜,等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便是嶄新的一年,一天。
宋澹安頓好家裏和那些親戚時,已經快三點了。
臨時請的阿姨在收拾淩亂的客廳,她在自己的卧室門口站了幾秒鐘,還是選擇下樓。
“我出去一趟,你大概收拾好就可以,清潔明天一早再做也沒關系。”她說話間隙,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司機小林放假回去過年了,街上更是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不可能打得到出租車。
宋澹在冬天的夜風裏站了一會,冷得渾身哆嗦時才發覺自己只披了一件羊毛大衣,頂不住冬夜的深寒。
她定了一會,深呼吸一口氣,朝着車庫走去,坐進駕駛室裏。
她已經十多年沒開車了。
宋澹點了一支煙,安靜抽掉半支,用力摁熄,吐出口中的白霧,發動汽車。
那麽多年了,她也應該重新開始了。
宋澹生疏地将車子開出車庫,剛冒出頭,就撞上了花園的路燈,嘭的一聲大響,屋子裏的阿姨急急忙忙出來看情況。
宋澹降下車窗,對着她擺擺手,緩慢而平穩的把車子開進公路。
幸好這個時候公路上幾乎沒有什麽車,她開了十幾分鐘,漸漸熟悉下來。
一路無事地開到公寓。
宋澹上樓,輸入開門密碼前,她停住了。
密碼輸完,會有滴的提示音,頓了一秒後,宋澹選擇用鑰匙,輕輕地打開了大門。
她沒開燈,從落地窗透進來的燈光朦胧的勾勒出客廳的輪廓。
茶幾上,還擺着沒來得及收拾的酒瓶,瓶子明顯的分成了兩撥,兩個人喝酒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宋澹光腳走到酒瓶邊,過了一陣,她才盯向那道虛掩的門,宋澹朝着卧室走了兩步,又掉頭,拉開冰箱看了一眼。
裏面果真有半瓶橙汁,以及一堆吃剩的火鍋材料。
簡路瑤沒有一個人過年,也沒有告訴她,她和誰一起過了年。
是誰,在過年那麽重要的時節,不管家人,而是過來陪着簡路瑤?
宋澹保持着打開冰箱門的那個姿勢,直到冷氣撲面,凍肉寒骨,她關上冰箱門,一臉平靜地往卧室走去。
推開虛掩的門,她看見了床上抱在一起熟睡的兩個女孩子。
宋澹定定地站在門口,她看很久很久。
屋子裏沒開燈,她看不到那個被簡路瑤抱在懷裏的女孩的模樣,只有她們糾纏的手腳與親密的姿勢。
許久之後,宋澹将卧室門關上了。
她鎮定得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公寓,獨自開車回到別墅。
一切都平平靜靜的,只有花園裏歪倒的路燈,殘留着破碎的狼狽。
簡路瑤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九點了。
得益于酒精,讓她久違的睡到了一個懶覺,前一段時間,她幾乎每天六七點就醒了。
李雲姍也還在睡,背對着簡路瑤。
簡路瑤放輕動作下床,把客廳的酒瓶子收撿好,又拿起手機,習慣性的想給宋澹發消息,卻瞧見一堆未接來電和短信。
都是李雲姍哥哥發來的,簡路瑤大概掃了幾眼,全是擔心李雲姍安危,以及讓她回去過年的話語。
簡路瑤拿着手機,把李雲姍推醒,給她看那十幾通未接來電和信息。
李雲姍立馬坐了起來,緊緊捏着手機盯着屏幕看。
簡路瑤就沒管,出去燒熱水喝。
過了幾分鐘,李雲姍來還手機,還問她要了幾百塊現金,好打車去找她哥哥。
送走了李雲姍,簡路瑤就立馬點開了微信,想給宋澹發消息。
但是——頁面上,她昨晚給宋澹說的新年快樂以及晚安,都沒有得到回複。
這段時間,不管宋澹多忙碌,都會回自己一個晚安的。可昨天,新年夜那一天,卻連一個字也沒有。
簡路瑤盯着手機,只覺得昨晚剛剛被沖淡的抑郁情緒,瞬間就複活了過來。
她關了手機,不想再看。
第 21 章
簡路瑤不給宋澹發消息,宋澹也沒給她發,她們的聊天頁面,永遠停留在簡路瑤的那句晚安。
簡路瑤不知道宋澹是不是還在忙。
初一的那一整天,她過得度日如年,電視不想看,畫也根本靜不下心來畫,心裏貓抓似的焦躁,她滿屋子裏轉了幾圈,實在是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于是把整個屋子大掃除了一遍。
在此之前,屋子裏的清潔,有宋澹請的鐘點工定期打掃,宋澹不常住這裏,但她把這裏的一切都安排得細致完美。
拖地,擦洗家具,清潔冰箱,油煙機……簡路瑤把一切她能想到的東西,全都清潔了一遍,一切做完,時間還是不過下午三點。
她站在廚房,握着手機,等宋澹的消息。
哪怕是一句新年快樂。
但是沒有。
簡路瑤被一種深重的恐懼給包裹住了,不論宋澹對她到底有沒有真感情,以宋澹玲珑的為人處世,也不可能不回簡路瑤一句新年快樂。
除非……她不要自己了。
這個念頭一萌生出來,簡路瑤就感到渾身發冷。
她把過去幾天的事情想了又想,沒發現自己做錯什麽,宋澹答應了陪她去看海,随後又食言的事情,她也沒有任何不滿。
那是什麽……
年前她沒有特別頻繁的給宋澹發消息,讓她對自己熱情的退卻了嗎?
簡路瑤靠着流理臺蹲下,腦子空白又淩亂,她沒辦法想象和宋澹分開之後的生活,盡管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可不應該是這麽突然的現在。
明明前幾天,她們還好好的……
簡路瑤閉了閉眼睛,主動給宋澹發消息:“你還在忙嗎?”
無窮無盡的等待。
直到夜幕降臨,月色浮現,也沒等到宋澹的回複。
簡路瑤躺在沙發裏,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屋子沒開燈,黑暗吞噬而來,那些黑色,好像有了某種沉沉的重量,壓在簡路瑤的四肢上,讓她不能動彈,不能呼吸。
簡路瑤忽然很想哭,眼淚沒出息地失了控,她流着眼淚,又給宋澹發消息:“你怎麽不回我?”
繼續等。
仍舊以沉默回應。
這是冷戰,不,這是冷處理——簡路瑤明白了。
簡路瑤翻過身,貼着沙發壁,從一開始地隐忍哭泣,到後來近乎崩潰一般地放聲大哭,她坐起身來,先是死死地把自己縮進沙發角裏,随後又走下沙發,往桌子、椅子底下蜷縮。
好似那樣的狹窄和逼仄空間,就是她最後的容身之處。
哭過之後,簡路瑤冷靜了一些,她洗了一把冷水臉,下樓去買煙酒,回來喝到酩酊大醉,一覺睡到天色朦胧。
手機放在床頭櫃,簡路瑤想拿來看時間,摸到那冰冷的機體時,又停住動作。
她不想看手機,不想看到沒有消息通知的頁面,不想又一次面對,宋澹沒有回複她消息的事實。
可是……萬一,萬一宋澹回複了呢?
簡路瑤撐起身體,咬着牙齒,按亮了手機。
早上六點四十五,沒有消息。
簡路瑤沉默地放下手機,擡手蓋住臉,她真的,不知道是怎麽了。
宋澹一連三天沒回半個字的消息,包括簡路瑤發的那句——要分開了嗎?
默認。
簡路瑤想,這就是默認。
第四天一早,她睜開眼睛,确定了手機裏仍舊沒有宋澹的消息後,她拉開的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
既然要分開了,那她也沒資格再住在這裏。
她在朦胧的晨光裏先收拾屋子,生活垃圾,冰箱裏的水果蔬菜速凍,廚房裏的調料大米……一切,全部扔掉。
然後是行李,所有關于她的東西,一件件,裝進銀色的行李箱中,她跪坐在行李箱邊上,忽而想起這個箱子,是她去日本前和宋澹一起買的。
這個箱子,她應該也留在這裏。
衣服是宋澹付的錢,護膚品是宋澹從歐洲給她帶回來的套裝,還有鞋子,褲子……一直到她的畫筆,顏料……
她就是宋澹包養的小寵。
簡路瑤癱在淩亂的行李當中,無力地躬起身體,緊緊捂着臉,失聲痛哭。
宋澹給她錢,她已經還不了了,她給宋澹的心,也要不回來了。
這筆賬,永遠算不清。
到中午,簡路瑤把所有的東西裝好了,兩袋,她的行李,以及宋澹和她一起買的那些洗漱用品,後者她打算扔掉。
她站在客廳中間,給宋澹發消息:“我要搬出去了,已經收拾好了。”
等了半個小時,石沉大海。
簡路瑤拿起東西,離開了房間。
公寓樓梯間有垃圾桶,簡路瑤拎着那袋子洗漱用品,定定地在垃圾桶前伫立。
有鄰居出來扔垃圾,看見愣神的簡路瑤,頓了一下。
簡路瑤回過神,艱難地松開了手指,嘩啦——袋子沉入了黑色的垃圾袋裏。簡路瑤拉着行李箱,背着畫架,走出公寓。
她找了一家酒店住進去,坐在酒店的白色大床上,簡路瑤默然地想,從今往後,她要開始另一種生活。
宋澹的給她的錢,足夠她讀完大學,她還有一套房,不想住可以賣掉,然後拿着那筆錢去任何地方。
她的未來可以一片光明,可以重新開始,可以明媚燦爛,只要她想。
只要她想。
簡路瑤把未來的事情想得很清楚,可內心的焦慮仍舊如同惡魔一樣,牢牢地攫着她的心髒。
她感到壓抑,痛苦,心靈像是住進了一個火籠子裏,她坐不住,站不得,也躺不下,什麽都不對。
腦子裏全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
想宋澹的離開,母親的自殺,家人的厭棄,同學的排斥……為什麽這些人都要離開,不歡迎她?
她就那麽不堪,那麽一無是處嗎?
她用力捏着拳頭,指甲深深的紮進肉裏,那股疼痛莫名地讓她安心。她站起身來,匆忙粗暴地拉出畫架,鋪上畫紙開始畫畫。
必須要找點事情來做。
她畫畫有天賦的,老師這樣說,杜将進這樣說,宋澹也這樣誇過……
鉛筆刷刷的劃過白紙,拉出混亂的線條,簡路瑤不停地在畫紙上塗寫,塗寫,塗寫……
撕拉——
啪嚓——
畫紙撕開,鉛筆折斷,簡路瑤停下動作。
破損的白紙上,只有淩亂而醜陋的線條,她畫的是一團狗.屎。
簡路瑤死死攥着筆,嘶啞地哭了起來。
不,什麽也不是的她才是狗.屎。
**
跨年夜之後,宋澹發起了高燒,或許是因為穿着單薄的羊毛大衣吹了半小時的風。
出了公寓大樓後,她站在車前,愣了很久神,思考自己是就這樣沉默地離開,還是回去把簡路瑤叫醒,然後把一切問個清清楚楚。
但她到底沒有回去。
她不想翻臉,醜态畢露地争吵,也不想……面對一個可能的,不堪的真相。
回到家裏的第二天,她就高燒得起不了身,直接進了醫院輸水。
躺在醫院的那幾天,她才開始認真的想她和簡路瑤之間的事情。
簡路瑤是她找過的,最省心也最不省心的孩子。
她從來不會問宋澹要什麽,不給宋澹添麻煩,一切事情按着宋澹的節奏來。可愛,乖巧,還懂事,這是讓宋澹省心的地方。
而不讓宋澹省心的地方在于,她總是忍不住去為簡路瑤安排各種生活瑣事,越接觸,越是這樣,只要她能想到的東西,她都會方方面面的安排妥當。
日本旅行是,簡路瑤期末作業的顏料,畫筆,油畫布,她公寓的起居……簡路瑤在她身邊所有事項,她都一一打點好了。
當然她性格如此,多年的職場生涯,讓她養成了照顧好每一個細節的習慣。
但真的又僅僅是這樣嗎?
宋澹閉上眼睛,頭疼的厲害。
不過半年而已,她就動了真感情嗎?宋澹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浮華俗世裏浸泡了這麽多年,市儈與世故看盡,她自以為自己心冷如鐵,誰也近不了她的身,誰也傷不了她的心。
簡路瑤能那麽輕輕松松地成為例外嗎?
不會。
宋澹自己給出肯定的答案,不會。
她剛病倒的前兩天,宋言律乖乖地在醫院陪了兩天,這幾個月他脾性收斂也不少,宋澹的苦心也算沒白費,母子倆的關系和緩到了新高度。
宋澹正打算着找個合适的時機,和他聊聊學習的事情,已經初三了,不能再繼續全校倒數了。
宋言律乖了幾天,憋不住地要出去玩,宋澹允許了,也給自己辦了出院。
她現在只是一點低燒和咳嗽。
到家躺在了床上,宋澹才看到簡路瑤說她要走,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的消息。
宋澹在挽留與放任裏糾結數次,最終選擇了後者。
她覺得斷了也好。
第 22 章
簡路瑤在酒店住了四天,瘦了一大圈,臉色糟糕,眼底一片濃重的烏青。
笛小意敲門進來時,屋子裏一股煙味,桌子上放着一份中午點的外賣,幾乎沒動。而現在已經是晚上,她盯着沉默窩在椅子裏的簡路瑤,滿不在乎裏的口氣裏帶了兩分小心。
“你幹嘛,減肥啊?”
簡路瑤搖搖頭,不太想說話,她伸手去摸煙,咔嚓點燃。
笛小意一手搶了煙,彎腰很認真地看着她:“簡路瑤,你到底怎麽了?”
簡路瑤瞄了她一眼,許久沒說話,還抽了不少煙,嗓子嘶啞難聽:“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她和宋澹的事情,她沒跟任何人說,她搬出來的事情,笛小意也不應該知道才對,除非……是宋澹告訴她的。
這個猜測讓簡路瑤又是一陣難受。
“我去公寓找你,敲門半天你也不開,手機關機,我托了好多關系,才知道你在這裏。”笛小意掃一眼茶幾上滿了的煙頭,還有地上的酒瓶子,臉色變幻,“你幹嘛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啊?”
簡路瑤撐着額頭:“我不太舒服,我想一個人呆着……”
這是逐客令。
笛小意當沒聽見,撿起簡路瑤畫得亂七八糟的素描紙看了兩眼:“你要不要我帶你出去散散心啊?離開學還有一周呢……”
簡路瑤道:“我不想去……”
笛小意又看了她很久,問:“你有多久沒出門了啊?”
從到這裏開始,簡路瑤沒出去過。
她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也沒有什麽想吃東西,只是壓抑,焦慮和不安。
她幾乎每天都會哭上兩次,有時候是因為失眠,但更多的時候,根本毫無理由。就是坐在那裏,看着電視裏的喜劇,她也會突然的哭起來。
她估計自己多半是抑郁了,但她不想管。
“換衣服。”笛小意拉了她一把,“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前天上了一部喜劇電影,我們去看。”
簡路瑤沒動。
笛小意給她找來外套,瞧着她油頭垢面的模樣,又推她去洗澡。
“配合一點啊,不然我就扒你衣服,幫你洗了。”
簡路瑤抗拒地僵在浴室門口:“笛小意,我真的不想出門。”
笛小意推了她一把,讓她看鏡子裏的自己:“你看看你自己,像個人嗎?只是失戀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幹嘛這麽鑽牛角尖啊?”
簡路瑤擡起眼睛,這才看到自己的模樣。
頭發油膩,眼圈烏黑,嘴唇上全是白皮,額頭,鼻子和下巴還冒出了痘,兩眼無神,肌膚慘白,像是吸.了.毒。
笛小意扶着她的肩膀:“簡路瑤,你振作起來啊,失戀又不是世界末日,日子難道你就不過了,不活了?”
簡路瑤垂下視線,啞聲道:“你出去吧,我洗澡。”
她關上門,在淋浴下沖了很久水。
笛小意說得對,生活還得繼續,她要振作起來。
洗完澡,吹了頭發,她裹上羽絨服,和笛小意一起吃飯。
“想吃啥?”笛小意攔出租車的時候問她,“老鴨湯行不行?”
簡路瑤虛浮地說:“我想吃火鍋……”
笛小意斜了她一眼:“你這幾天好好吃過東西嗎?胃裏都是空的,吃什麽火鍋啊?喝粥吧。”
她果真帶了簡路瑤去吃了養生粥。
簡路瑤這幾天的确是沒吃什麽東西,所有的外賣,她吃了幾口就再也沒了胃口,現在吃粥,還是被笛小意盯着硬吞了大半碗。
“電影票我買好了,走,我們去看。”她拉着簡路瑤起來。
簡路瑤有點胃疼和反胃,她忍了忍,以為只是自己久了沒吃東西的正常反應,但剛到電影院裏,她就沖進廁所去,把自己剛剛吃下去的粥全吐出來了!
“你沒事吧?”笛小意跟着沖進來。
簡路瑤把自己吐的東西沖掉,搖頭捂着腹部,那股疼痛漸漸清晰強烈,她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難受極了。
笛小意去扶她,觸手滾燙。
“你發燒了?我們去醫院!”
簡路瑤一路幹嘔地進了醫院,急性腸胃炎,護士給挂了點滴,那股疼痛和惡心也終于緩和下來。
笛小意重新去給她買了粥,還有兩盒奶,簡路瑤粥只吃了幾口,牛奶慢慢喝下去了。
從醫院回酒店,房間已經被客服收拾好了。
簡路瑤倒在床上,準備躺屍,笛小意扯她:“起來,去我家住。”
“我不想去……”簡路瑤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
笛小意哪裏管她的意思,又拖又拽又威脅的,還是把簡路瑤給帶了回去。
笛小意家在別墅區,有個阿姨,忙前忙後的給簡路瑤收拾東西和房間,末了還說廚房砂鍋裏溫着粥,問簡路瑤和笛小意吃不吃。
笛小意讓端上來,随後又轉頭很認真的對簡路瑤說:“我要把你瘦下去的肉,通通給補回來!”
簡路瑤道:“為什麽呢?我跟你又沒有什麽關系……”
笛小意道:“怎麽沒有關系?我們不算朋友嗎?”
簡路瑤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後,她才輕輕地道:“謝謝……”
她在笛小意家裏住了三天,精神一點點地恢複了過來,能吃能笑能說話,但夜深人靜時,她也仍舊失眠。
開學前幾天,她重新找了一個房子,一室一廳,距離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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