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那 貼肉肉 (1)

警察很快搜索了顧維安的身體, 防止他攜帶危險器具。

沒有什麽危險的,他身上什麽都沒有,錢包、手機……

警察檢查錢包, 拿到裏面的照片。

手一頓,轉臉看旁邊臉色蒼白的白栀。

西方人很難猜測東方人的年齡, 他們就像是吃了防腐劑、抗衰老能力極強。

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剛成年不久,或者,更小或更大一些。紮着馬尾,穿着紅色的校服, 對着鏡頭笑彎了眼睛, 背景是幹淨的、晴朗的天空,草地綠如茵, 充滿着青春活力。

長相和現在這個明顯受到驚吓的女孩一模一樣。

警察用英文與顧維安交談,有人去看受傷後的顧萬生,高聲叫:“他還有呼吸!立刻叫救護車!”

林思謹上了樓,他抿着唇,先去抱沙發上的白錦寧——她仍因遭受外力擊打陷入短暫昏厥中。夏雅之和裁縫也上來,裁縫對警察描述着事情經過:“白女士和她的女兒是我店中的客人……”

一切亂糟糟的,有警察俯身關切地問白栀:“女士, 你沒事吧?”

她的狀态看上去太糟糕了,臉色發白, 唇色也是白的。本着憐憫弱小的原則, 警察破例允許夏雅之過來,扶着白栀離開。

小鎮上的治安沒有那樣嚴格, 總帶着一股懶懶散散、随心所欲的感覺。

白栀看着顧維安,她無法容忍他為自己這樣做,她轉身, 試圖去叫警察:“先生,是我——”

“栀子,”正在接受問話的顧維安忽然叫她名字,眼睛猶如沉寂的冰潭,“記得我剛剛說的話,回去好好休息,別讓我做無用功。”

警察打斷他:“先生,抱歉,您現在不能和您妻子說話。我們需要核實方才發生的事情……您剛才說,您上來的時候,看到那位先生正試圖侵犯您的妻子?”

“沒錯,”顧維安沉靜開口,“我拿刀捅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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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坦然:“剩餘的問題,請聯系我的律師。”

顧維安被帶走的時候,夏雅之死死地捏着白栀的胳膊,阻止她過去,提醒:“太太,您冷靜,先生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別讓先生前功盡棄,”夏雅之囑托,“他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請您一定相信他。”

夏雅之和林思謹都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麽。

十幾分鐘前,聽說白錦寧和白栀單獨出門後,顧維安臉色一變,問清去向後就往外跑。

他跑的快,先上去。夏雅之和林思謹站在樓梯處的時候,聽見了顧維安對白栀的那番叮囑。

兩個人都不蠢,再結合樓下裁縫師傅的話,很快就推理出事情大概。

林思謹私心保護女兒,自然選擇沉默。夏雅之則是完全擁護顧維安的決定,至少,到目前為止,顧維安所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錯誤的。

“您現在需要休息,”夏雅之低聲提醒,“諸如此類的案件,極大可能會在治安法院進行簡易審判……您放心,先生和薩塞克斯郡影子內閣的議員是故交,況且這本就屬于正當防衛的範疇。”

白栀沒有去休息,眼看警車離開,她跟随父親一同上了救護車——這樣大的陣仗,不免引起游客的圍觀。白栀已經不在乎那些目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尚帶着顧維安的體溫,感覺就像他仍舊在擁抱着自己。

眼睛一疼,差點落了淚。

一切如顧維安所叮囑的那般進行,夏雅之以“她受到極大驚吓”為由,拒絕了警察的進一步審問。這個沖突并不是什麽懸案,顧維安坦然承認自己為保護妻子和岳母刺傷顧萬生。

關于這一點,包括裁縫師傅在內的三個人都願意作證。

裁縫師傅堅持聲稱,在顧維安上樓之後,才聽見“先前很兇惡的中年男人”的慘叫聲。

——夏雅之和林思謹也是這麽說的,也是他們兩個人幫忙制服樓下的那個男人。裁縫師傅理所當然地信任他們,畢竟,這種東西沒有做假的必要。而且,白栀看上去太瘦弱了,完全不可能會刺中顧萬生這樣體型的男性。

白栀就這麽被順利地摘出去,沒有人為難她,警察還溫聲勸慰,詢問她是否需要醫生。

白栀不需要醫生,她的母親需要。

她跟着去了醫院,這裏雖然和帝都遠遠不能比,但也算是醫療基礎設施齊全。檢查結果很快出來,醫生推測白錦寧是頸部受到重壓外加心髒缺血引起的昏厥,除此之外,身體沒有其他的問題。

林思謹守在病床邊,安靜地凝視着床上的妻子。

白栀胸口發悶,悶到喘不過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按照規定,在正式開庭前,她沒有辦法和顧維安見面,但律師可以。英美法系和中國法系不同,顧維安所聘請來的律師是一位高鼻藍眼的男人,擁有中國血統,自我介紹中文名字:“于遙。”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栀總感覺于遙和陸程有點相像。

如今她沒有精力去思考長相問題,冷靜地詢問于遙,關于拘留、審判的順序。

于遙一一作答,他再一次肯定顧維安所說的話:“既然是為了制止顧萬生而采取的暴力行為,那顧先生并沒有違法。”

“英國是普通法系國家的代表,他們的刑事司法制度的兩個要義是程序正義、無罪推定,”于遙說,“因此,這場審判的每個環節都會假設顧先生是清白無罪的,以如今的證據和情報來看,他并不會在這場審判中受到傷害。”

解釋完之後,他又說:“明日上午,我和顧先生還會在無監控的條件下進行會面。顧太太,您有什麽話需要我進行轉告的嗎?”

白栀說:“你說,讓他好好注意身體,不用擔心外面,我很好。”

于遙微笑:“我會完整轉告給他。”

說完之後,他又和夏雅之說:“顧先生讓我和您說一聲,在顧萬生醒之前,一定要找到林念白……”

江檐也在傍晚時分抵達,白栀并沒有隐瞞他,将自己做的事情和盤托出。

夏雅之下午外出了約三小時,如今也在聽。等白栀說完之後,他在旁邊做補充:“這是先生的意思。”

江檐未置可否,他陪同着白栀去警局做了簡單的口供。

在被問到和顧萬生關系時,白栀如實回答。

過了一陣,她又說:“先前在國內的時候,他就曾對我進行過多次語言上的羞辱,我可以讓朋友來作證。”

警察愣了愣,沒有打斷她,把這些也記下來。

經過下午的短暫詢問和問話,警察已經總結出事情的大概。

雖然顧萬生還沒有醒,仍在接受治療,但和他一同去的另一個人已經和盤托出,說出是顧萬生指使他先打暈白錦寧,又叫他把白栀制服。

顧萬生是顧維安父親的兄長,口碑不佳,調查身份記錄後發現,在一年前,他就曾因為性騷擾而被指控,還是兩次,雖然結果最終還是無罪釋放,但這條記錄也讓人不再懷疑白栀話的真實程度。

與之相對應的,顧維安畢業于名校,履歷家世皆清白,無犯罪記錄——

更要緊的一點,在他們對顧維安進行審訊之前,接到了來自于薩塞克斯的電話。

現在只有一點,那就是等顧萬生醒來後,會不會說是白栀捅傷的他。

倘若顧萬生堅持這點不放,也會影響庭審的進行。

而此時的顧萬生,還躺在醫院中,吸着氧氣。

白栀那幾下并沒有刺中要害,又被及時發現,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後腦勺撞到鐵熨鬥後受傷,大腦震蕩,現在只能躺着,坐、或者站都會嘔吐。

他在深夜醒來,疼痛從四肢百骸中流淌過來。剛剛痛的□□一聲,就聽見林念白關切的聲音:“先生,您怎麽樣?”

顧萬生拿掉氧氣罩,他喘着氣,問:“白栀那個小賤人呢?”

林念白一愣,繼而把情緒壓下去:“我不清楚,應當在休息。”

“休息?”顧萬生難以置信,“她把我捅成這個樣子還能休息?”

白栀捅傷的顧萬生?

不是顧維安?

林念白心中大駭。

難怪,難怪下午夏雅之見她……

原來他說的“幫個小忙”是這件事。

林念白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姿态,慢慢地說:“先生,為什麽我聽說,是顧維安傷了您?”

顧萬生愣住。

他頰邊的肉抽動兩下,問:“你的意思是,被帶走的是顧維安?”

林念白點頭。

顧萬生咬牙切齒,重重地錘了下床:“混賬!”

罵完之後,他又冷笑:“想替自己妻子頂罪?我偏不讓他如意……”

林念白壓下翻湧的情緒,手包中還放着夏雅之遞過來的卡,她坐在顧萬生的床邊,肚子的碩大讓她動作有些艱難,卻仍舊給他倒了杯水,柔聲說:“為什麽不呢?”

她意味深長:“如果國內的人得知普珏資本董事長因為涉嫌故意傷害罪而被拘捕的話,他們會怎麽樣?”

顧萬生頓住。

“還有世安,”林念白拿棉簽沾着水,溫柔地擦拭着他的唇部,“您現在不正在為這件事發愁麽?讓白栀進去了有什麽好處?還不如趁這個機會,一舉扳倒顧維安。”

顧萬生果真信了她的話,稱贊:“還是你看的遠。”

林念白拿走棉簽,在他看不到的時候,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只有冷淡的恨意:“是您教的好。”

白錦寧在深夜醒轉,白栀與她講了在她昏迷後發生的事情。

白錦寧沉默良久,摸了摸白栀的手,嘆氣:“栀子,你好好對他吧。”

她說不出更多的話,千言萬語凝結在肺腑中,只有這麽短短的幾個字。

白錦寧的藥物中有鎮靜的作用,她很快又睡過去,白栀安靜地坐了一陣,思緒雜亂。

一閉眼,就是顧維安。

還有臨別時,兩人那個短暫的擁抱。

他的表白。

白栀鼻子一酸。

他說他從未改變過,可白栀卻真的把他從心中驅逐出去了。

從她讀初中到大學,白栀對顧維安的感情何止止步于兄長、愛人。在她亂糟糟的青春期中,他是她的榜樣,是她昏暗航海行程中的燈塔。

他是師長,是哥哥,是知心好友,是她男友。

但戀愛的人是自私的,白栀又天生沒有安全感。她那時候年紀小,剛嘗到愛情的苦澀就要後退。

她始終不确定,顧維安是否真的愛她。每當她篤定愛是真的時候,許多久久收不到回應的短信、撥不通的電話都會再度令白栀飽受煎熬。

甚至在她提出分手的時候,顧維安都沒有挽留。

剛分手時,白栀有種被人摘掉一塊心頭肉的痛感和空虛。

她失去的不僅僅是個男友,還是她這麽多年的老師、哥哥和好友。

一閉上眼睛,她就想起來,今後顧維安再不會耐心地排半小時的隊為她買豌豆黃了,以後難過和搞笑的事情找不到第一個人分享了。彼此已經如此熟悉,分開如同剝掉了一層血肉。提分手時像是砍掉自己雙手,而他同意的時候,疼的像是被摘去一顆心髒。

而那之後,顧維安再也沒有聯系過她。

這才是更加令白栀難過的一件事。

那段時間,廖一可陪她去操場上散心,跑步。白栀學會了飙車,她依靠着這種虛幻的、抓不住的感覺來轉移痛苦,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重感,好不容易才把顧維安忘掉。

人總要往前走,她不能永遠拘泥于這一段遺憾的戀情。

盡管在顧維安之後,白栀再也無法對其他男人産生興趣或者動心。

白栀以為顧維安和她一樣,也早就把她給忘掉了。

可他對她說,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改變過心思。

他愛她。

白栀低頭,她現在很難過,但再也流不出眼淚。眼睛像是幹涸的沙漠,幹澀。

忽然,她聽見輕微的一聲:“栀子。”

白栀仰臉,看見林思謹朝她招手,示意她出去。

白栀站起來,她跟着父親走出病房,月光安靜如涼水,寂寂灑落。

夜晚的醫院安靜,在窗子旁側,林思謹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她:“栀子,你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是不是一直和顧維安在一起?”

白栀沉默兩秒。

她點頭,繼而澄清:“是我追的他。”

林思謹盯着外面的月亮,說:“後面也是你和他提的分手?”

白栀“嗯”了一聲:“您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讀大一時,帝都有場暴雪,還記得嗎?”林思謹轉身,看着白栀,“公交停擺,出行困難,你那個周末留在學校居住,沒有回家。”

白栀記得。

那時候兩人剛分手不久,暴雪降臨,連帶着學校也發了緊急停課通知,提醒大家不要随意外出。

她在宿舍裏,看完了所有的《冰河世紀》系列電影,笑到流淚。

“維安來找你了,”林思謹終于說,“他躲開門衛進來,踩着厚厚的雪,衣服濕透了,落着白雪——他的傘骨壞了,被他當作拐杖握在手裏。”

白栀猛然擡頭。

“我看他一直在我們庭院外徘徊,”林思謹面有悔意,“下去看了看,我問他,想做什麽?他那衣服凍的像石頭,臉色發白,頭發、眼睫上全是白霜和細冰,連熱氣都快呼不出了。”

白栀想象不出那種畫面。

她記憶中的顧維安,永遠都是整潔、理性、從容不迫的。

他……

他從美國回來看過她麽?

顧維安哪裏這樣狼狽過。

但林思謹不會騙她,他陷入回憶:“他和我說,他是顧維安,是你的學長,想要見見你。”

說到這裏,林思謹頓住,愧疚地說:“我知道顧維安,也清楚這個年輕人過的艱難……我同情他,但也不想讓你和他有牽扯。栀子,你那時候剛成年啊,他那時候看起來太偏激了,我沒有辦法、也不能看他有可能傷害你……”

白栀問:“您怎麽回答的他?”

她的心髒在一點一點地縮,可仍舊被無形的、綿軟的針紮到刺痛。

林思謹閉一閉眼。

他說:“我和維安說,你還小,還在讀書,和他不是同一類人。”

“我說你以後的擇偶對象,應當也是有能力護着你、不讓你吃苦,而不是他這種人,不是下雪天跑到家門口堵人的男人。”

“我把他趕走,不許他再來找你,”林思謹懊惱不已,“抱歉,栀子,我——”

他說不下去了。

那時候的林思謹只想着如何保護自己的女兒,卻踐踏了旁人的自尊。

白栀說:“您早該告訴我。”

她一直以為顧維安不曾挽留過她,她一直以為……一直以為她不重要。

如果林思謹早點告訴她的話——

中間這些歲月,原本就不會錯過。

“先前你母親懷孕的那段時候,”林思謹說,“維安和我談判,他問我,執意要孩子的目的是什麽?倘若是想要一個傳承姓氏的孩子,他願意讓你們未來的孩子姓白。假如是擔心膝下無人承歡、寂寞,他會和你多抽出時間來陪伴……”

林思謹無法确定他和白錦寧最終下決定的關鍵點在不在于顧維安的這番話。

但當顧維安如此說了之後,林思謹和白錦寧都沒有提繼續生下孩子這個考量。

“去睡吧,”林思謹說,“栀子,我對不起維安。”

白栀睡不着了,她在鋪滿月光的走廊上走,月光皎白,她卻想到父親提到的那個暴雪天。

她在溫暖的被褥中看着電影笑到流淚。

顧維安在大雪中艱難步行,被林思謹趕走。

他們都沒有過錯,何以要生生錯過這麽多年。

黑斯廷斯的中世紀慶典還在繼續,“騎士學校”中,教頭們在教授孩子如何使用那些用塑料泡沫制的寶劍和□□,描畫着盾牌上的花紋,熱鬧喧嚣照舊,白栀一夜未得安眠,腦海中只有顧維安叮囑她的那句話。

現在顧維安不在,她更要打起精神來,維護他。

以前都是顧維安照顧她,現在,終于輪到她去保護顧維安了。

白栀也發現,自己吃不得肉了。

不清楚是不是那幾刀刺中的反應,她如今拼命地洗着手,總感覺指縫中有着嚴重的血腥味。

和肉沾邊的所有東西,她現在一口也不能碰,甚至看到都想嘔吐。

和眼前的事情相比,這還是小事。

白栀早晨只喝了牛奶,吃了煎蛋和清淡的蔬菜沙拉。

從清晨開始,顧清平就開始給她打電話,驚慌不已:“我哥被拘留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告訴我?”

白栀聲音沙啞,但格外冷靜:“你從哪裏看到的消息?”

“這還用哪裏嗎?”顧清平提高聲音,“營銷號都轉瘋了,你都不看嗎?”

白栀的确沒看。

她有段時間沒碰手機了。

打開微博,白栀找到那幾條新聞。

「普珏資本董事長在英度假,涉嫌故意傷人罪被刑拘」

這标題起的并不恰當,甚至有些誇大。爆料內容更是捕風捉影,甚至有營銷號惡意扭曲,說他出來是為了獵豔。

內容半真半假,有那些真的“料”做鋪墊,連帶着那些假的也仿佛成了真。

今日開盤之後,受新聞影響,普珏的股票有所下跌,但幅度并不大。現在抛售的多是些怕事情的散戶,大盤還是穩的。

這是個很難的現象——要知道,一般公司主要高層出事,基本上都會狠狠下跌一陣。可普珏卻沒有,跌勢小,整體仍舊平穩有序。

白栀終于體驗到,顧維安說的“公司由心腹打理,不必擔心”是什麽意思。

他應當提前做好了風險管控,以免在他出事時,公司利益受損。

但在這種情況下,普珏仍舊有一部分管理人員表現出異樣來——顧維安往世安安插了人,顧萬生也在普珏安插了心腹。如今,顧萬生的心腹終于開始按耐不住,企圖動手。

世安董事會近期也會議不斷,有人堅定不移地支持顧維安,而有些人不僅動搖,甚至直接幹脆地反水、與顧萬生站在統一戰線上。

一場亂劇,是人是鬼都出來了。

流言甚嚣塵上,白栀也陸陸續續地接到國內好友打來的電話,關切不已地詢問她,是否要緊。

大部分是關心和慰問。

「顧先生沒事吧?」

「栀子,看開點,會挺過去的」

當然,也有企圖趁機撬牆角的。

「實在不行,你和他離婚,嫁給我算了」

「要是顧維安真入了獄,你幹脆和他離婚吧,天底下男人多得是,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白栀一一回複。

「我很好,我相信維安,謝謝關照」

這件事被國內營銷號一發散,什麽牛鬼蛇神都出來了。

距離庭審還有一段時間,除了于遙律師外,沒有人能見顧維安的面。

令白栀出乎意料的是,蘇醒後的顧萬生也一口咬定,就是顧維安拿刀傷了他,只字不提白栀的事情。

等到傍晚,國內的營銷號又添上新內容——

顧維安拿刀捅傷顧萬生未遂,疑似股權糾紛。

也沒有提白栀。

帝都,世安集團中。

顧曦月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對顧清平說:“你看到了吧?顧維安估計是回不來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竟然敢對咱爸——”

顧清平打斷她:“是你爸,和我沒關系。”

顧曦月冷哼一聲,她坐起來,手指撐着下巴,不屑地看顧清平:“可別忘了,你也是顧萬生的種。”

她說:“故意傷人罪,清平,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是要判刑的!等他顧維安坐上幾年牢出來,你當普珏還能撐得住?就憑白栀那個樣子,她能撐起來麽???”

顧清平沒說話,手機響了一下,他拿出來看,眉毛皺起。

顧曦月還在說:“瞧瞧,現在顧維安的事情都鬧成這個樣子了,也——”

“閉嘴,”顧清平冷眼看她,“再吵吵就滾蛋。”

他低頭,看手機。

白栀打電話過來了。

顧清平撇下顧曦月,匆匆按了接聽鍵。

“栀子,”顧清平說,“具體報道我都看過了,你也別難過,萬一他真的——”

“沒有萬一,”白栀一口截斷他的話,“少說廢話,我現在有事情需要你幫忙。”

顧清平微怔:“什麽?”

“幫我照顧好安平,還有,我書房中桌子上,有一本《枕草子》,裏面夾了一封信,你把他拿給君白酒店如今住1032號房間的付容看,”白栀說,“要快。”

顧清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仍舊答應下來。

末了,他忍不住再度問:“栀子,你不怕我哥真坐監獄麽?”

“就算他真進去了,我也好好守着他的東西,”白栀沉聲說,“我守他一輩子。”

英國夏天最美好的一周過去,連綿不斷的陰雨天氣降臨,風雨不絕,忽冷忽熱。

前天還炎熱到難耐,今日就要圍着厚厚的圍巾出門。

林思謹先回國了,而白錦寧仍舊留下來,陪着自己的女兒。

庭審當天,白栀穿着黑色的套裙,頭發挽起,她化了極為漂亮的妝容,很好地遮蓋住自己近幾日的憔悴。

隔着欄杆,她等了許久,終于看到了顧維安。

他完全不像是被拘留的犯罪嫌疑人,襯衫仍舊一絲不茍,甚至連鞋子上都沒有絲毫塵土。

隔着這麽多人,顧維安一眼看到白栀,朝她笑了笑,眼睛中盡是柔和。

白栀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很好,不用擔心。

旁聽席上的國內媒體都驚呆了。

這……這他媽的是庭審現場麽?這是婚禮現場吧!!!

顧維安從容不迫地站到被指控人的桌子前,而與之距離兩米遠的位置,站着顧萬生。

顧萬生還在咳,那三刀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是極大地影響到身體機能。

顧萬生身體不便,外加另外一個助手被拘留,一時間找不到心腹,便将錢都給了林念白——病中,林念白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低眉順眼,肚中還懷着他的孩子,顧萬生篤定她不會背叛自己。

因此,這麽久以來,給他找律師、花錢買通關系,都是顧萬生吩咐林念白去做的。

直到今日清晨,養傷的顧萬生還從林念白口中得到保證,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這次一定能把顧維安送進監獄。

更何況,林念白還刷爆他的卡,說請來一個“資深的、專業的、戰無不勝的”律師。

顧萬生期待今日已經很久,終于能成功将顧維安送進去。

——顧維安一倒,那白栀還不是任由他拿捏?

信心十足的顧萬生等着自己的精英律師朝顧維安發出致命一擊,等了好久,卻看見林念白“大價錢請來的資深律師”站起來,支支吾吾地推一推眼鏡:“那個,輪、輪到我發言了嗎?”

顧萬生:“???”

這什麽情況?這家夥沒有上過庭審嗎?

眼看着他這方的律師手忙腳亂地找材料,提出些笨拙不堪、絲毫戳不到重點上的問題,顧萬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被林念白騙了。

這他媽的是大街上随便拽過來的人吧?基本法律條款都不清楚,他怎麽當的律師?

反觀之,為顧維安辯護的于遙沉着冷靜,連連對顧萬生發問:“我方證人說看到你非法入室,是否屬實?”

“顧先生稱他看到你對他妻子企圖展開侵犯,是不是?”

“警察确認現場,你當時的腰帶是松開狀态,經過指紋提取,确定是你自己解開的腰帶。我方證人也證實這點,請問你當時解開腰帶,是否是意欲對白小姐進行性侵害?”

……

顧萬生冷汗連連。

起初還是“不知道”“不清楚”企圖蒙混過關,但他已經看到,法官看他的眼神已經越來越冷。

有些問題言辭激烈,照常理來說,顧萬生的律師應該出面制止于遙的詢問——

但是沒有。

他這方的律師為什麽也用看人渣的眼神看他啊!艹這他媽的是出錢請來為他辯護的律師吧???

輪到顧萬生方律師詢問的時候,顧萬生的律師推了推眼鏡,他深深吸一口氣,誠懇地對法官說:“抱歉,法官大人,我的良心不允許我為這種人渣做辯護。”

顧萬生:“……”

旁聽席上鴉雀無聲。

國內媒體激情拟好标題——

《事件大反轉!顧萬生方律師反戈倒水!史上第一人渣渣破天際!》

這場堪稱單方面碾壓的庭審過後,法官敲了錘子,念判決。

“……本院認為,現有證據證實顧萬生對白栀的人身、財産或者其他權利實施侵害行為,顧維安持刀捅刺顧萬生的行為,符合正當防衛的條件,顧萬生犯罪的事實清楚,證據确實、充分。依據英國刑法法案第3條,判決如下:

顧維安屬于正當防衛,無罪釋放。”「1」

白栀松了口氣,她往後仰。

警察松開了對顧維安的桎梏,微笑着祝賀他自由。

白栀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到顧維安出來之後,她不顧周圍人的視線,撲上去抱他:“你終于回來了……”

顧萬生冷着臉,他大踏步走過來,謾罵:“賤人,你等着,我馬上就告你們頂——”

他改主意了。

他要控告顧維安僞造證據、僞造現場!

明明是白栀捅的刀子,顧維安幫着她隐瞞事實,這也是犯罪。

顧萬生一句話沒說話,只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兩個警察對着他亮出身份:“顧先生,有人指控你在三個月前通過麻醉劑進行暴力侵害行為,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顧萬生臉色驟然慘白:“胡說八道你們……”

他想往前走,只聽咔嚓一聲響,明晃晃的、冰冷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

警察對他說:“請配合。”

白栀摟着顧維安的脖頸,看着顧萬生被人帶走,她問:“他會受到懲罰嗎?”

以暴力行為判刑的話,刑期不會太重吧。

顧維安輕輕拍着她的背:“放心,他該受的刑,一個也逃不掉。”

這樣說着,他掂了掂白栀:“怎麽輕這麽多?”

——距離顧維安被帶走,已經過去一周。

這一周,白栀輕了足足十一斤。

她仍舊不能碰絲毫的肉類,每日的餐飲都是蔬菜、水果,蛋類。

哪怕是用葷油做出的食物,白栀吃到也會壓抑不住的嘔吐,難受。

這樣下來,她原本的體重就偏輕,現在更是瘦到只剩一把,肉眼可見的消瘦,手指仿佛也只是皮包着指節。

顧維安抱着她,輕聲道歉:“對不起。”

白栀看着白錦寧過來,她才松開顧維安的脖頸,主動握住顧維安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牢牢的。

顧維安感受到她瘦弱的指節在擠壓自己。

“回去吃面吧,”白栀說,“我聽人說,有的地方‘出門餃子下馬面’,給你接風洗塵,怎麽樣?”

顧維安低頭看她緊緊拉住自己的手,笑:“好。”

白錦寧在第二天動身回國,有了顧維安陪伴,她終于能夠不再擔心白栀。

國內的流言仍舊沒有停止,但顧維安并沒有回去的打算,反倒是陪着白栀去了倫敦。

早餐時候出了點小意外,她吃不下肉餅,一點兒也沒碰,忍着幹嘔。

顧維安放下刀叉,問她:“不喜歡吃了麽?”

前幾天,白栀還很喜歡。

白栀搖頭,手指搭在胸口處:“這兩天腸胃有點不舒服。”

顧維安沒有問。

他垂眼,看着白栀将盛着肉餅的盤子偷偷摸摸地往遠離她的方向推了推。

白栀現在陷入另一個小小的疑惑中。

昨晚,也就是顧維安回家之後的晚上,雖然也和她接吻,擁抱,但沒有如先前那般渴求她,反倒是在白栀主動抱他時輕輕拍着她的背,叮囑她:“乖,今天先睡覺。”

這讓白栀有一點點挫敗。

她認真思考了一天原因,卻還是想不起該如何向顧維安提及。

總不能直接發問:“兄弟,你最近是不是不太行?”

也太直白了。

白天的時候,白栀迷迷糊糊地往他懷中拱了好幾次,索要親親抱抱,眼看快要成事了,他還是急剎車,親吻過後,直接去洗澡。

白栀更費解了。

直到晚上,兩人順利地入住某家純英倫風的酒店後,白栀終于找到契機。

這家酒店年代久遠,服務周到,環境也頗有典雅範兒,雖然很有韻味,但是也有缺點——隔音效果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說的上差。

晚飯過後,顧維安背靠着床,白栀橫着趴在他腿上看書,翹着腳晃來晃去;顧維安則是撫摸着她的頭發,笨拙地給她編着發辮。

編到一半,白栀敏銳地聽到隔壁的聲音,動靜還挺大。

她把書合上,擡起頭,凝視着顧維安的臉,說:“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顧維安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揉着她頭發:“非禮勿聽。”

白栀說:“我覺着不太好聽。”

“是不是有點吵?”顧維安松開手,作勢要起身,“我去換個房間——”

白栀把他按住。

她坐在顧維安的腿上,壓着他。

白栀的頭發散開,顧維安方才勉強編的歪歪扭扭小辮子也開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顧維安:“我不是這個意思。”

解下顧維安的領帶,白栀慢條斯理地将他的雙手捆住。

顧維安眯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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