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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地是在臺州的一個小鎮,鎮上只有一所學校,設施簡陋,牆壁上盡數都是斑駁的歲月痕跡,教師樓前是一段石子路,小操場上立着兩個歪扭的籃球架,架子上貼着快要掉完了的綠色油漆,校門口栽種了幾株柏樹,枝葉茂密展開,樹梢下是一塊破舊的學校告示牌。
這是何安安念書的地方,溫念坐着劇組車來到這裏,透過車窗玻璃看着外頭,心裏有些緊張。
他們是昨夜來到這裏的,宿下的是鎮上的小旅館,溫念一人一間,房間不大,但挺幹淨的。
只不過他似乎是有些認床的,趴在床上,嗅着被褥間漂白粉的氣味,神思清明,直到兩三點,才恍恍惚惚睡了過去。
早上五點半,顧一鳴便過來把他叫起來,拉着他去化妝。
妝容很淡,何安安的臉色不算好,紙白消瘦,化妝師給溫念刷了一層粉,而後把他最近蓄長了的頭發打理一番,讓他換上白色短袖校服。
當初定妝照放出來的時候,溫念的粉絲就快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說這種脆弱琉璃感的少年氣只有溫念才會有,黑粉照例把溫念演過的偶像劇溜出來轉轉,只可惜,溫念那顏的确能打,沒多久就吸引了一波路人粉,高居熱搜不下。
車子抵達校舍後,溫念看到了和自己搭戲的演員邱易,他是最近演了一部劇後蹿紅的人氣小生,為人開朗熱情,見到溫念後,便立刻跑了過來,笑道:“溫念,你來了啊。”
早在之前他們就有見過幾面,溫念和他說了幾句話,導演便走了過來,說再過十分鐘開始拍攝。
溫念不是科班出身,學表演也是臨時抱佛腳,雖然做了很多準備,可真到了現場拍攝,還是有些吃力。
一個上午,他都沒找到感覺,卡了很多條,導演脾氣還不錯,只是嘆了口氣,讓他先去休息休息,他們下午在開始。
溫念有些氣餒,邱易過來想和他說幾句話,他也擺擺手,自己走到了角落裏。
他其實是很想做好的,那種感覺太過強烈了。
因為什麽都不記得了,身邊的人都很陌生,能夠抓住的東西太少,他拼命的想要抓住什麽,想要證明些什麽,想要告訴自己,就算腦袋裏空蕩蕩的,就算心裏頭什麽都不剩了,可他還是他。
下午的拍攝他的表現尚可,但其實因為大部分都是邱易的戲份,他也不用表達出什麽複雜的情緒。
邱易飾演的顧望因為家道中落而轉學到了小鎮,顧望熱情陽光,一眼就看到了有些自閉且因為聽不見而被同學排擠的何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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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念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他半趴着,側臉壓在桌面,細細碎碎的陽光透過玻璃跌落在他的臉上,黑色的發垂在一邊,阖上的眼皮浮着纖細的血絲,皮膚近乎透明。
邱易走到他身邊,在鏡頭裏,背包落在桌上,沉悶一聲,溫念紋絲不動。
邱易的臉上露出疑惑,他還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側過頭去看溫念,湊近了些,平穩的呼吸似乎就在耳邊,幾秒之後,溫念睜開眼,琥珀色的眸子裏拓着他的臉。
下午的拍攝結束後,劇組收工,大家吃過飯後便回了旅館。
溫念洗了澡,靠在床上看劇本,他的那本劇本都快被他翻爛了,記號筆畫了滿滿一本,溫念想着自己白天的表演,覺得自己沒做好,懊惱的捂着臉,把頭鑽進被子裏,別扭極了。
手機鈴聲響了,溫念拾起手機,看了一眼,是林歲穩打開的。
幾乎是立刻,他撲騰着爬起來,接通了電話。
林歲穩的聲音是很有識別度的,就算在電流交錯裏,壓制過後的質地,還是讓人覺得十分悅耳。
溫念小聲道:“林先生?”
林歲穩應了一聲,而後問,“你休息了嗎?”
“休息了,現在正呆在房間裏看劇本。”
林歲穩的語氣是和緩的,只是他似乎不常這麽說話,那溫馴的口吻聽着便有些生硬,不過在溫念聽來,還是覺得很動聽,經過上次的電話,他似乎不怎麽害怕林歲穩了。
林歲穩問他,“在劇組還習慣嗎?”
“習慣的。”
溫念那三個字聽着不怎麽可信,林歲穩沉默了兩秒,問:“真的?”
溫念是藏不住心事的,他捏着手機貼在耳邊,臉頰微微發燙,他從端坐着的姿勢歪倒在床被裏,蜷趴着,用類似于小動物撒嬌的口吻,小聲說:“我演得不好,演戲的時候總出錯。”
“哪裏不好?”
“眼神表情動作,導演說我沒感情,反正是通通不好的。”
電話一頭,溫念似乎聽到林歲穩在笑,他有些難為情,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要說些什麽,便聽到林歲穩道:“裏面何安安有一句臺詞,也是唯一的一句話,溫念,你念一下,讓我聽聽。”
何安安失聰後,說話便漸漸不便利了,後來他就不再開口,直到遇到了顧望,他開始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對着顧望介紹自己,念出自己的名字,磕磕絆絆那麽艱難,卻還是說出了口。
那句話,溫念讀了很多遍,早已牢記于心,他幾乎是脫口而來,醞釀一下情緒,深吸一口氣,對着手機,壓低聲音,他說:“我……何安……安,歲歲……平安的……安”
是支離破碎的一句話,溫念放開卷曲的舌尖,忐忑問道:“怎麽樣?”
隔了數秒,林歲穩湊近話筒,他說:“很棒。”
溫念嘆了口氣,他說:“可惜,顧望後來死了。”
林歲穩呼吸停頓,他小心翼翼的拉開手機,能聽到溫念軟綿綿帶着傷感的聲音,他說:“何安安一定很難過,如果顧望還活着就好了。”
氣氛似乎一下子沉寂下來,林歲穩能想象到溫念此刻的表情,他閉上眼,記憶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當年那個初夏,他滿身的陰郁被日光淋沒了的夏日。
是沉默了幾秒,給了溫念悲傷難過的時間,林歲穩輕緩着聲,問他:“溫念,你為什麽突然想要演戲?”
“嗯?”
“為什麽放棄舞臺,選一條對于自己來說最陌生的路?”
溫念撓了撓額頭,他想了想,覺得林歲穩是自己的老板,又為自己找了電影來演,應該是個和善的好人。
于是,他便像是把自己的小秘密分享出去似的,細聲細語道:“這件事就向姐和顧一鳴知道。”
林歲穩挑挑眉,笑了,“你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溫念“唔”了一聲,捂着腦袋,他說:“我之前上了個綜藝,然後從臺子上掉下來,把頭磕了,醒來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溫念叨叨着,“真的失憶了,一點都不記得了,腦袋裏空空的,心裏也是。”
溫念聽他不語,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他有些失落,對他說:“我知道的,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沒有騙你。”
“我知道。”林歲穩突然出聲,三個字的力道似乎是鑿下去的。
溫念吓了一跳,微微拉開手機,又小心翼翼貼上去,小聲問:“你怎麽了?”
深吸一口氣,林歲穩抿白了唇,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把喉嚨裏古怪的酸澀咽下去,他咬着後槽牙,把心靜止在一處,他說:“我相信你的,其實這也是新的開始,不是嗎?”
“對呀,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溫念笑了,語氣裏是爛漫不知世事,他說:“什麽都想不起來也沒什麽,我是活在明天,又不是昨天。”
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大多都是溫念閑扯,說起在片場看到的野貓,一大早出門見到了好看的朝陽還有劇組難吃的盒飯,很多很多,在林歲穩面前,他似乎就是個小話痨,林歲穩安靜地聽着,偶爾附和一兩句。
最後,時間的确是不早了,溫念明天還得早起,林歲穩與他道晚安,溫念軟着聲音,綿綿道:“林先生,晚安。”
第二天,溫念的狀态似乎好了很多,比起一開始的生澀,對于人物的把控都能做到尚可。
中午,劇組分發盒飯,溫念拿了之後,便放在了小桌上,他有些吃不慣劇組的飯菜,卻沒想到邱易巴巴的跑來,是興高采烈的模樣,他說:“你怎麽不吃?今天的夥食好好,都是肉。”
溫念“啊”了一聲,掀開桌上的飯盒,果然三葷一素,白米飯噴香誘人,他有些驚訝,明明昨天還都不是這樣的。
邱易把自己餐盒裏的肉都吃完了,正琢磨着溫念碗裏的,拿着筷子去夾,被溫念拍開,溫念端着盒飯,“這是我的,不準動。”
來到臺州小鎮快半個月後,溫念迎來了他的第一場“動作”戲。
戲中,何安安的繼父回到了小鎮,并且找到了他,三年牢獄對于這個男人來說并無用處,暴虐依舊,他把下學回家的何安安堵在門角裏毆打他,用皮帶抽他,甚至是拽着他的頭發,把他丢下了河。
這場戲讓溫念非常緊張,雖然飾演何安安繼父的男演員是個非常和藹的中年人,但入戲之後,他的表情就完全變了,狠戾的讓溫念心驚膽戰。
開拍前,溫念給林歲穩發送了信息,告訴他今天的這個拍攝,又找了兩個表達緊張的表情包投過去,希望能得到林歲穩的一點安慰。
只可惜,他等了片刻,林歲穩都沒有回複他,導演又在叫他過去,溫念只好把手機給了顧一鳴,讓他看到消息來,就替自己回一下。
而後,随着場記打板,機位就緒,《我的聲音》的重頭戲開始了。
☆、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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