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新朋與舊友

自基奇走後，希爾便将傳聲筒帶在了身邊。

然而秋去冬來，轉眼夏日将至，傳聲筒卻再未發出過聲響，這讓希爾不由生出了擔心。但再想到魔法協會不可能會讓蒂娜置身險地，而且就算遇到危險，以蒂娜的性格和品德也不會棄基奇于不顧，希爾便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基奇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希爾只能如此勸慰自己。

這天下午，希爾應邀出席一位伯爵夫人舉辦的下午茶，正和一位貴族小姐微笑暢談的時候，口袋裏的傳聲筒卻忽然震動起來。

希爾趕忙找了個理由擺脫掉眼前的貴族小姐，安靜且快速地離開了茶會所在的花園，在府邸內部找到一間無人的休息室。

關上門，希爾拿出傳聲筒，打開蓋子，放在耳邊。

“希爾？”傳聲筒裏馬上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只是比希爾記憶中的那個沙啞了許多。

但下一瞬，希爾便恍然失笑。

他怎麽忘了，每個男孩都會長大，基奇也終于進入了變聲期。

“是我，基奇。”希爾微笑着答道。

那邊卻沉默了起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道：“我，回亞夏了。”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基奇。”希爾輕聲道，“我一直都在想你。”

“嗯，我也是。”聽到這句話，基奇的聲音明顯歡快了很多。

——還是那麽敏感呢！

希爾一邊微笑着遐想起基奇現在的模樣，一邊繼續問道：“你現在在哪？魔法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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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在……亞夏城裏。”基奇略顯遲疑地答道。

“呃？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我可以幫忙嗎？”希爾馬上追問。

“那個……你可不可以找輛馬車來接我？”基奇似乎在組織語言，“蒂娜和阿米爾都有事情要忙，沒法把我帶在身邊，也沒空送我回魔法協會。”

“你現在在哪？”希爾問道。

“城裏的魔法協會……呃，我不知道這裏到底叫什麽……一個五層高的法師塔……”基奇猶豫地答道。

“我知道，法師聯絡塔。”希爾立刻道，“我馬上就過去，在門口等我，可以嗎？”

“嗯。”

“那麽，一會兒見。”

“嗯。”

聽到另一邊傳來傳聲筒關閉的聲音，希爾也合上蓋子，轉身走出休息室，以身體突感不适為理由向茶會的女主人歉意地告別，然後便登上自己的馬車，讓車夫向魔法協會設置在亞夏城裏的法師聯絡塔駛去。

由于下個月的仲夏節就是德羅西皇帝登基二十周年慶典，為了不錯過慶典，大部分貴族都早早離開領地，趕至帝都，使得帝都街道上的人流都明顯比以往稠密了許多，希爾的馬車也不得不花了相當一段時間才從伯爵夫人的府邸趕到法師聯絡塔。

透過車窗，希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法師塔門口的黑發少年。如同他的聲音一樣，他的人也明顯長高了一截，将原本就不壯實的身材襯托得更加纖細。或許是因為天氣的緣故，或許是真的不太喜歡，基奇依舊沒穿他的魔法長袍，而是将其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衫，配上短而淩亂的黑發，多少有些顯得不修邊幅。

——那不是他買給他的衣服。

希爾眯起雙眼，但很快便又自嘲地嘆了口氣。他又忘了，他長高了，長大了，以前的那些衣服，就算想穿也肯定穿不下去了。

釋然地笑過之後，希爾整理了一下臉上表情，打開車門，向基奇招手。

基奇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到來，馬上回以愉快的笑容，大步向他走了過來。

希爾笑着伸出手，将基奇拉進馬車。

“必須馬上回魔法協會嗎？”希爾一邊關上車門，一邊開口問道。

“……倒也不是。”基奇遲疑了一下，“不過，不回協會的話，我要先跟蒂娜說一聲。”

“可以問一下蒂娜魔法師和阿米爾閣下他們去做什麽了嗎？”希爾不免好奇，什麽事能重要得讓他們把自己的小學徒都丢到一邊不管不顧了。

“蒂娜去布置魔器展覽會了，阿米爾……好像是要去皇宮。”基奇不太确定地答道。

——皇宮？

希爾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下個月就是周年慶典，奧茲帝國和教廷都在受邀之列，為了确保這些人的安全，或者更确切地說，為了确保博爾吉亞皇室以及亞龍帝國的安全，請一些魔法師做護衛也是在所難免的。

不過這種事并不适合他去打聽，希爾便将話題轉向了魔器展覽會。

“魔器展覽會是不是就是把各種魔器陳列出來，供大家觀賞？”希爾問道。

“至少我覺得是。”基奇聳聳肩，“不過，蒂娜說，展覽會結束之後要把它們賣出去一些——趁這兩個月有錢人多。”

“蒂娜魔法師說的對，會在這兩個月到帝都來的全是有錢人。”希爾笑道。

“為什麽？”基奇不解地問道。

“你不知道？下個月的仲夏節是德羅西皇帝登基二十周年慶典。”希爾有些訝異地挑眉。

“……我為什麽要知道？”基奇歪頭反問。

“唔，好問題。”希爾噗哧一笑，“好了，別管什麽周年慶典了，先想想要怎麽慶祝我們的久別重逢吧。”

“去喝玫瑰之血。”基奇想也不想地答道。

“別告訴我你一直都在想它。”希爾故作郁悶地說道，“我會嫉妒的。”

“……抱歉。”基奇眨了眨眼，“不過，我确實一直在想。”

“基奇！”希爾憤憤地撲了上去，把基奇壓在身下，狠狠地揉搓了一頓。

基奇沒有反抗，只咯咯地笑着，頑皮得就像一個普通的男孩。

——他在改變，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去年多了自信，今年多了開朗。

看着這樣的基奇，希爾不由有些心情複雜。

——這樣下去，他還會不會是他的魔法師，他的男孩？他會不會認識新的朋友，遇到更加喜歡的戀人？

想着想着，希爾不由有些走神。

“希爾？”基奇察覺到了他的變化，疑惑地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抱歉。”希爾趕忙向基奇微微一笑，但緊接着，便又忍不住低頭，在他唇上輕吻。

基奇依舊乖乖地躺在那裏，順從的模樣讓希爾不禁覺得他不僅不讨厭自己這樣對他，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遺憾的是，他們正在馬車裏，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想到這一點的希爾無奈地按捺下自己正在慢慢升溫的欲念，拉起基奇，微笑道，“去金色蓮華吧，順便在那裏給你訂個房間。”

“嗯。”基奇點點頭，只是明顯情緒不太高昂。

希爾不由心裏一動，試探着将基奇摟進懷裏，貼在他耳邊低語道，“晚上我留下陪你，我們一起玩那個關于感覺的游戲。”

“……嗯。”基奇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但耳根處卻瞬間泛起了明顯的緋紅。

就如希爾猜測的一樣，當基奇被希爾壓在身下的時候，他便已經生出了某種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想被他親吻，擁抱，還有……他曾馬車上為他做過的那件事。

其實，不只是現在，當他還在遙遠的地下宮殿，跟随蒂娜、阿米爾等魔法師一起發掘整理其中的魔法遺跡時，他就已經在想了。

每當深夜，他一個人躺在硬梆梆的床鋪上無法入眠，他就不由自主地會去回想被親吻時的顫栗，被擁抱時的溫暖，被撫慰時的舒爽。他曾試過用自己的手去尋找當時的種種感覺，但結果卻讓他倍感失望，他甚至……無法讓腿間的那個器官充實起來。

——為什麽？

基奇想不明白。好在白天的事情很多，大多數時候他都能因為疲勞而很快入睡，這樣的困惑、煩惱以及思念只有偶爾才會出現。

基奇情不自禁地轉過頭，悄悄打量起自己的這個貴族朋友。

希爾也長高了，而且明顯比他結實強壯，這讓本以為自己終于長大了的基奇多少有些郁悶。英俊的臉龐倒是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笑容裏似乎多了些許陰影，雖然依舊不乏溫暖，卻遠不如初見時那樣燦爛。

“你，最近好嗎？”基奇忍不住問道。

希爾剛和車夫說完去向，聽到這話，不由疑惑地轉頭，“怎麽這麽問？”

“你看上去……”基奇不知該怎麽形容。

“或許是因為最近睡眠不太好吧。”希爾聽出了他的意思，立刻微笑着答道，“因為想念基奇，我都快夜不能寐了。”

基奇抽了抽嘴角，雖然明知希爾是在說笑，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為此愉悅。

“不用擔心我。”希爾低頭在基奇額上輕吻，“确實，有些事情在困擾我，但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

“……嗯。”基奇只好閉嘴了嘴巴。

希爾笑了笑，将基奇擁得更緊。

随着年紀的增長，再加上巴洛特利家族不太美妙的現狀，祖父便動起了聯姻的念頭，甚至選出了他認為合适的聯姻對象讓希爾選擇。但這件事尚不足以讓希爾感到困惱，畢竟聯姻這種事對貴族來說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責任，從懂事的那天起便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且，在希爾尚未開始應對之前，父親安格爾便主動當起了盾牌，将祖父送來的畫像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以希爾年紀尚小為理由，為聯姻一事劃上了休止符。

真正讓希爾感到辛苦的，是他該如何規劃并謀求自己的未來。自踏入社交圈後，希爾終于意識到，所謂權力，并不是挂上一個名銜、得到一個職位那麽簡單，權力需要更多的條件以作支撐，比如可由自己随意支配的財富，忠誠并具有一定才幹的追随者，周遭的信任乃至信服……而這一切，他統統沒有。

希爾正自嘲地想着，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希爾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将手從基奇身上收了回來。

就在他将手挪開的瞬間，馬車的車門猛地被人拉開，熟悉的金發突兀地鑽入眼簾，同樣熟悉的聲音亦随之響起，“這個季節還關車窗，裏面載的是哪位……呃？”

“喬伊——”希爾不由嘆氣，無奈看着自己的好友，“你怎麽會在這裏？騎士團最近不是應該很忙嗎？”

“今天我輪休。”喬伊愣了一下便縱身躍進馬車，關上車門，坐在了希爾和基奇的對面，一邊擡手敲了敲車窗，示意馬車繼續行駛，一邊将目光轉向陌生的基奇，“這是誰家的孩子，我怎麽從沒見過？”

“基奇。”希爾只好介紹道，“我在魔法協會認識的朋友。”

“魔法師？”喬伊詫異地挑眉，這才注意到基奇手臂上挂着的魔法長袍。

基奇這會兒也在悄悄地打量喬伊。這個健壯的青年似乎比希爾還要大上一些，雖不像希爾那樣從頭到腳都散發着無與倫比的精致以及優雅，但只看那頭金發也能知道，他肯定是個貴族，而且是那種連血統都非常純粹的貴族。

——希爾和這人很熟，甚至，比和他還熟。

不自覺地，基奇便因為希爾和喬伊那種熟絡到随便的語氣而感到很是不快。

“我叫喬伊，喬伊·格蘭特，亞龍皇家騎士團的一名……見習騎士。”說着，喬伊向基奇伸出右手。

基奇沒有回應，只漠然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抱歉，我有點自來熟了？”喬伊頓時有些尴尬，但也沒有計較，自嘲地将手收了回來，轉而看向希爾，“喂，別光看熱鬧，介紹一下啊，我怎麽說也是你青梅竹馬的朋友，你就這麽看着我冷場啊！”

“請不要亂用通用語。”希爾回了他一個白眼，轉頭向基奇介紹道，“喬伊住在我家隔壁，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算是……不錯的朋友。”

“喂！只是不錯的朋友？”喬伊馬上不滿地叫嚷起來，“我們可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好、朋、友！”

“別亂講，我可從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衣衫不整過。”希爾一本正經地答道。

“哦，我的老天，如果不是能清楚地看到喉結，我一定會以為這位魔法師是女扮男裝！”喬伊誇張地感慨道，“你簡直就是在重色輕友！”

“好了，你鑽進我的馬車不會就是為了哭訴我對你的冷漠吧？”希爾翻了個白眼，“喬丹呢？難道你把它丢棄了？”

“怎麽可能？”喬伊撇嘴，“如果你的馬車能裝下它，我肯定把它一起牽進來，不過很明顯，這裏的空間太小，不足以……”

“喬伊——”希爾不太煩地打斷，“如果你只是閑極無聊，請下車，讓我專心招待我的朋友。”

“希爾，你這個喜新厭舊的混蛋，我也是你的朋友！”喬伊瞪起眼睛，但沒等希爾再次攆人，他便繼續說道，“我正要和麥菲他們去巴斯大浴場，你也帶着你的新朋友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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