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袁铮

“真的對不起，手機我……”游樂話說到一半，小叔就快步沖了過來，單膝跪地：“沒事？”

“沒。”游樂搖頭。

“還好。”袁铮默默地将手機放回到了池沿，“晾幹就好，我繼續訓練。”

“真沒事？”游明傑不放心。

“真的。”袁铮肯定地點頭，黝黑的眼眸轉動間，落了在游樂臉上，星光的光芒一閃而逝，帶着幾分審視，然後一轉身，“嘩啦——”破水而出的聲響。交錯的雙腿掀起浪花，将水面再次裁剪出了一道白色的痕跡。

游樂只覺得汗毛乍起，終于明白之前這人說的都是客套話，那麽貴的手機落在了水裏，又在通話途中，怎麽會不惱怒？不會被暴打吧？不可能不可能，國家隊的都是文明人，就算他長得有點兒兇……游樂視線轉開，落在游明傑臉上，讪讪一笑。

怎麽忘了？要說愛動手的，這不就是個實例？

游明傑拍了拍游樂的膝蓋，絮叨了一句：“長點心眼兒，毛毛躁躁的還能幹啥？行了！拿個浮板壓腿，我等下過來。”

“哦。”游樂尋摸了一圈，沖着一個角落就屁颠屁颠的過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抱了三個浮板，兩塊疊在一起，另外一塊稍微放遠點，然後膝蓋往一塊浮板上跪下，将兩只腳的腳背擱在另外一邊雙層的浮板上，腳跟并攏，屁股往腳跟上一壓，然後腰板一挺，就那麽端端正正地跪好了。

雖然說是壓腿，但是嚴格說來應該是壓腳，只是泳隊都習慣這麽叫。

壓腳是最基本的訓練，每次下水前都要壓壓，一來是預防腳抽筋，二來是能夠将腳繃直，有利于游泳的時候打腿動作的标準。

游明傑還在和隊員說話，指導完後，這才走到游樂面前蹲下。可蹲了不到兩秒，或許覺得這樣說話累，于是又從後面拖了一張椅子坐在了游樂面前，彎腰看人：“咱們先從基礎走，水上動作訓練，水下的打腿動作和擺臂動作，不急着看成績，你就當自己才練游泳，什麽都不會，一步步的來。”

“好。”游樂點頭，想了想，笑開牙，“那我要練浮水不？”

游明傑眉梢一揚，笑了：“行啊，先從深呼吸、浮水和踩假水練。”

“不會吧？小叔~”游樂翻了個白眼。

“耍什麽賴呢？”游明傑眼睛一瞪，“看到沒？你這心态就不對！一是不樂意了就叫我小叔，二是沒辦法忘記之前學的那些。誰說重頭練基礎就不能從深呼吸練起？”

“我就叫了你一聲，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呢……”游樂嘟哝一句。

“少和我貧！”這麽說着，游明傑彎腰扯住游樂的t恤衣角，往上一提，把他衣服給脫了，然後熱乎乎的大手掌就開始在他的手臂、手掌、腰側、胸口開始捏，捏來捏去，捏得游樂一直笑，眼睛都看不見，就剩一口大白牙。

游明傑的動作停了，看着漂亮可愛像洋娃娃一樣的侄子，心底的柔軟泛濫，低聲詢問：“開心？”

“嗯！”游樂臉頰緋紅，重重點頭，“很開心。”

“那就好。”游明傑擡手揉了揉游樂腦袋上的小卷毛，這一頭的發絲并不是純黑色，色澤偏淺，甚至有些泛黃，尤其是頂棚的燈光照在發絲邊際的時候，甚至是金黃的色澤，恍惚間，游明傑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美麗大方的俄羅斯嫂子。

“小叔，我長高不少吧？”

游樂的話打斷了游明傑的思路，心神收束，細細打量，笑道：“長高了，也壯了不少，看來這一年多也沒有瞎混，至少力氣活是積極參與了，肌肉線條比例還算合理。”

“哪兒有肌肉啊？”游樂低頭，收腹，繃緊，腹部只有隐約的田字格，線條輪廓模糊。

“有，你這年紀，這個比例就夠了，還在長個兒的時候，肌肉沒那麽好練，慢慢來。”

“我快十五了。”

“我知道。”游明傑白了他一眼，“長個兒的時候營養很重要，你們吃的怎麽樣？說實話。”

“還行啊。”游樂點頭，“有肉有菜，飯管夠，我現在一頓飯吃三大碗呢。”

“回頭讓你奶奶每周給你炖三次大骨湯，而且你不能光吃肉，還要多吃菜，水果也要多吃，保證……”

“游導，還真細心啊，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侄子？”

身後傳出突兀的聲音，游明傑扭頭看，游樂也偏着身子拉長了脖子看。

池邊趴着兩個人，一個帶着藍色的泳帽，泳鏡已經取下來了，吊兒郎當的拎在手上，開口說話的就是這個，雖然眼睛一圈被泳鏡壓出了印子，但是笑容很燦爛。

在他身邊站着的就是剛剛英雄救“美”不成，反變“落湯雞”的倒黴哥們兒。袁铮的臉并不漂亮，更不精致，但是很帥，是男人的那種帥，輪廓分明的臉上挂着細碎閃亮的水珠，将那硬朗粗犷的臉襯得柔和了幾分，最顯眼的就是那雙單眼皮的眼睛，狹長有神，黑得發亮……不過還是有點兒兇。

“游樂。”游明傑開口介紹，然後讓開身子，指着藍帽子的那個說，“白文斌。”指着黑帽子的說，“袁铮。”

不知何故，小叔介紹袁铮的時候聲音特別的亮，讓游樂想起了小時候小叔把好東西遞到他面前的語氣，就像是炫耀，笑得眉飛色舞。

“師兄好！”游樂大大方方地喊了一聲，笑容燦爛，轉目深深地看着袁铮，帶着絲絲審視與他對望，“師兄，你的手機……”

袁铮搖頭，擠出了一些笑容：“沒……”

白文斌卻顯然被游樂這笑容閃了一下，盯着游樂的臉猛看，咋呼地大叫：“混血兒？”

游明傑下巴一揚，得瑟開口：“我嫂子是俄羅斯的，前跳高隊隊員，很漂亮的一個人，怎麽樣？我這侄子也會長吧？把他爸媽的優點都取了。”這十足的炫耀的語氣就像之前介紹袁铮一樣，聲音高亮的都刺耳。

在他心裏，這侄子的外貌可真是沒一點可挑剔的地方，絕對的人見人愛。所以吧，他也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自己侄子真有問題，還是劉桦和那幫子學生眼睛有毛病，怎麽鬧得這麽不可開交，在他看來，侄子就該是被人追逐喜歡的那個類型。

啧，典型的溺愛家長！

“好，長得真好。”白文斌邊看邊點頭，“樂樂是吧？你在媽媽肚子裏怎麽挑的？頭發眼睛都是黑的，咋一看就是咱東方人。”

“我爸爸的精子比較厲害。”游樂說。

“……”白文斌不說話了。

游明傑扭頭看了眼游樂，打着哈哈開口笑：“西方式教育，西方式，開明。”

白文斌也呵呵笑：“樂樂，你這話太直白，應該說，染色體。”

游樂望天想了想，覺得是正确答案，點頭：“不過我媽媽是黑眼珠，所以我眼睛是黑色的，頭發的顏色我爸贏了，不過形狀是我媽勝利，自來卷。”

“哈哈。”白文斌頓時被這話給逗笑了，狂錘池壁。

一直沉默着的袁铮也笑了，但是笑容很含蓄內斂，單手扶着池壁細細打量游樂，那目光像是把尺子，從頭到腳，尤其是在胸口腹部盤旋許久，看得游樂鋒芒在背，下意識地收腹挺胸繃出了還不算明顯的肌肉線條，袁铮這才說道：“運動員，如果是歐版身材會更吃香，游導，确定以後發育情況沒有？”

“這可不好說。”游明傑之前也被游樂給逗笑了，慢了好幾拍才搖頭，“先長着吧，我大哥的個子比較高，随我哥也不吃虧。”

“多高？”袁铮又問。

游明傑回憶了一下：“一米九左右，我嫂子差一點一米八。”

“哇哦！”白文斌一聲怪叫，“那長好了不得一米九以上？”

游明傑想了想點頭，然後視線落在了袁铮臉上：“應該和袁铮差不多。”

白文斌吊兒郎當地挂在了袁铮身上：“傻大個！你該去打籃球。”

“我喜歡游泳。”這麽說完，袁铮又掃了眼游樂，“我把剩下的游完。”說着，轉身就順着水面滑了出去。

游明傑這才想起還有這茬，擡手把白文斌也給轟了。

不知不覺的談話，壓腿的時間有些長，游樂站起身的時候很困難，活了好一會的血才緩過來。

游明傑也不急着讓他下水，就只讓他在岸邊做手部動作，先從自由泳開始，分解動作，一點點細致的指導，說了大概有十來分鐘，然後就反複地練。

這個時候白文斌和袁铮都游完起水，還有個跟着一起起水的叫羅鳴，也是游明傑的隊員。将近一年的時間，游明傑帶了四名隊員，也是他進國家隊後帶的第一批隊員，另外一個家裏有事，就請假回家了，得到開學才能回來。

游樂見到袁铮拿起手機看了一會，然後對他寬慰般的笑了笑，把白色的浴巾往肩膀上一搭，轉身走了。

游樂瞪着那寬厚的肩膀後背，狠狠地抹了把臉。

啧！“愛瘋”啊，高檔玩意兒，壞了得賠不少錢吧？

游樂算了算賬戶裏的錢，只覺得渾身的肉都在疼。

沒事買那麽好的手機幹嘛！？裝高富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