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師兄文浩
中午回去,游樂一回寝室就看到了自己的最後一個師兄,文浩。
文浩,人如其名,文質彬彬,笑容溫煦,與袁铮是截然相反的類型。他的個頭看起來也就1.80出頭,身形略顯消瘦,衣服下露出的肌膚白皙細膩,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大師兄,游樂很難把他和游泳這項運動聯系在一起。
文浩是國家隊的老隊員,16歲進國家隊,如今已經22歲,一直沒有特別好的成績,可以說是“萬年老二”的代表性人物,六年時間在國內外的大賽上從未拿過第一名。所以如今歲數到了,文浩打算大學一畢業就退役,現在已經很少參加訓練了。
見到游樂和袁铮一前一後進屋,文浩先是和袁铮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滿臉笑容地看向游樂,熟絡開口:“樂樂,還記得我嗎?咱們見過有兩次了吧?”
“?”
“六年前,我才來國家隊的時候,教練還是現役運動員,他有帶着你過來一次,我們還說過話呢……你肯定不記得了。”
游樂想了想,搖頭。他确實記不住了,那時候他才八歲。但是甭管記不記得住,第一眼,他就挺喜歡這個大師兄。笑容含蓄溫潤,語調不疾不徐,神情柔和,很讓人有好感。
“還有一次……兩年前吧,教練到國家隊實習,你也來玩過,我還和你打過招呼。”
這一次,游樂仔細想了想,隐隐約約有那麽一點記憶,可是再往深想了,卻又對不上號。
“想不起來正常,那時候你挺小的。”文浩擡手,親昵地揉了揉游樂的腦袋:“說起來,真是男大十八變啊,都長這麽高了。”
游樂摸着鼻子,尴尬一笑。
“行了,不敘舊了,就當咱們才認識。”文浩體貼地退了一步,扭頭看向了身後自己的床鋪,“其實你搬不搬都無所謂,我估計開學要搬到大學去住,這床位也是空着。只是你畢竟還沒進隊,就這麽住進來不合适,所以我把床位先占着,免得空下來會有別隊的隊員住進來,怕是袁铮也不習慣。”
“謝謝。”袁铮感激地笑了下。他如今被羅鳴他們的事兒鬧得心裏發堵,更加不想和陌生的人接觸,所以能和游樂一直住一個寝室是最好不過了。
“你過來沒幾天我就請假了,這段日子都還習慣吧?”
“嗯。”袁铮遲疑了一下,點頭,正是因為不熟,他不好說心裏的事兒。
“其實吧,教練和我說你不太合群,他挺擔心你的,多認識點人沒壞處,畢竟都是同齡人。”
“好。”袁铮應了一聲,不置可否。他喜歡穩定的生活,最好是一成不變,人與人的交往要充分的信任并牢不可破,雖然明知這太難,是他要求太高,但是在改變的過程裏他依舊希望能夠稍微慢一點,讓他有個适應的過程。來到國家隊不過一個來月,陌生的人和事,突如其來的争吵,都讓他都有些手足無措。
“行吧,晚上咱們慢慢聊。”文浩站起身,體貼地中斷了話題,對游樂笑道,“來吧,幫你收拾床鋪,我等下還要去羅鳴那邊轉轉。”
“好。”游樂點頭。
收拾床鋪的過程裏,文浩還一直在和兩個人不疾不徐地說話,進退有度,關懷備至,既讓人感覺到他的擔憂關心,又不會過分刺探,從骨子裏透出讓人親近的氣息。
游樂掃了他好幾眼,總覺的這人的性格太溫潤了,不太像是一名運動員,反而更像是搞學問的老教授,心态直達小叔甚至超過的程度。
當然,游樂本就是樂觀開朗的性格,見陌生人也不會扭捏冷場,再加上文浩的熟絡親昵,不過短短的交流間,雙方就初步墊定了革命階級的友情,相處融洽,将袁铮晾在了一邊渾然不知。
袁铮自然也樂得高興,沉默依舊,多聽少說。
晚上那頓韓國烤肉吃得不好不壞,大家表面上看着和樂融融,可實際上卻暗潮洶湧,真正開心得一塌糊塗的只有游樂。更無奈的是,難過的也是游樂。
游樂坦言自己喜歡跟師兄們在一起,壓根不想回那勞什子的體校,這份信任和依賴首先就戳到了白文斌的心髒小嫩肉。一頓飯下來,盡都聽見他在安慰游樂。
那邊兩人兄親弟恭,這邊袁铮和羅鳴卻悶悶不樂,偶爾眼風掃過都帶着幾分電閃雷鳴。發電的是羅鳴,吸收的是袁铮,就像黑洞一樣,你給多少抱怨我都給你吞了,可是我就是不原諒你!
于是,這場面就怎麽都熱不起來。
游明傑坐在一旁,淡定從容地吃着香氣四溢的厚豬肉片子,偶爾與文浩撞上一杯啤酒,笑看風雲。
對于隊員們私下裏那些個勾心鬥角,游明傑的心裏門兒清,無外乎就是不公平待遇之類的事,羅鳴和白文斌的心态他摸的七七八八,不但不怒,心裏反倒多了幾分喜意。
在他看來,手下隊員四個,總有個優勝劣汰,而他偏愛能出成績的學生也不為過,并不光是他虛榮好面子,重點是對方值不值得教。
從拿到特級游泳教練證書,并調到游泳總局擔任教練後,他就接手了羅鳴、白文斌和文浩三人,相處大半年,對他們的脾氣也多少有了了解——羅鳴急功好利,白文斌思想不堅定,文浩消極應付,性格上都有着或大或小的毛病。
這些本來都不算大事,可是或許在國家隊待的時間長了,他們對游泳運動的态度也漸漸被扭曲,不死不活地混着,卻又眼高手低,很難教導。尤其是最近袁铮入隊後,羅鳴的毛病是更加的的明顯,甚至激起了幾分不服輸的性子。
其實嫉妒本身并不是壞事,能嫉妒就代表還有求勝的心,還有救。
所以游明傑反而樂見其成,希望這些臭小子們能夠激出一些火花,改改隊裏這消極的氣氛。
而游樂被莫名其妙當了替罪羔羊這事,游明傑是不知道的。不過就算知道,想必也不會做出什麽特殊的照顧。國家隊隊員的身份看着榮光,可實際沒那麽好當,訓練量重不說,隊員之間的關系也很複雜,壓力極大,所以游樂要想進國家隊,多少也要有些覺悟。能提前感受一下,也是好的。
當然,為人處世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有本事,成績才是硬道理。
游明傑拿起一片烤得外焦裏嫩的茄子片,慢悠悠地塞進嘴裏嚼着,視線掃過,暗地裏勾着嘴角笑了。眼前五個孩子的相處模式讓他想起了當初自己的運動員生涯,一句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兒都不單純啊!
能保持本心的克服一切逆境才是王道!
自己這大侄子要真想笑到最後,那心性還需要磨,狠狠地磨!
吃完晚飯,游樂就直接回了奶奶家。運動員公寓沒他住的地方,又不想和小叔擠,倒不如在家裏好好休息兩天。
當然,晚上睡覺前想到過兩天就要回去體校報到,他就頭疼……現在就想斌哥了。
嗯,悶悶的小铮哥就排在第二位吧。
第二天,游樂過了次短暫的家居生活。
一大早起來陪奶奶買菜,然後又把家裏的床單衣服都洗了。抱着甩幹的床單下樓晾的時候,但凡路上遇見個人,奶奶就停下來唠嗑,不用兩句那話題就能繞到他的身上,不外乎就是懂事貼心,帥氣好看,奶奶笑得臉上都能開出花兒來。于是,游樂也跟着開心。
當然,懂事貼心是因為奶奶叫他做,他不得不做。帥氣好看是天生的,游樂對自己的長相真心頗有自信,只可惜詭異的就是沒女朋友。有時候吧,他覺得不懂女孩,說話謹慎的不像自己,女朋友這個名詞有些多餘,可是偏偏古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偶爾午夜夢回,他也想要品品愛情的美妙滋味。
青春期的騷年啊~
又過一天,游樂接到了一通電話,有如全民免醫療般的意外驚喜砸下來,竟然是小铮哥打的電話。
當然,他們之間的第一次電話通訊也一如小铮哥那酷酷的性格,簡單明了。
袁铮問:“下午要回去報到?”
游樂點頭:“嗯。”
袁铮說:“什麽時候過來加訓?”
游樂想了想:“可能要過兩天,開學還有不少事。”
袁铮說:“那行,來之前給我打電話,就這樣。”
“啪!”電話挂了。
游樂捏着電話笑,眼彎的看不見眸子,小铮哥在心裏的位置一瞬間反超了白文斌。
除了親人,這是這兩年來,第一個惦記着他的電話。雖然……話語寥寥。
回到體校,游樂見到的第一個隊友就是紀向明,當然是一如既往的視而不見,對他漠視到底。
游樂曾經藐視過這種孤立的幼稚行為,然而在他脆弱不堪跌落谷底的時候,也曾經後悔過自己的堅持,可是如今,當接到那通電話就心情大好的他似乎又找回了那份自信。
人總是在變。畢竟,人這一生的交際網是那麽的複雜而多變,可是總有一個方向會為自己打開,他的人生或許堵在了東邊,可是南、西、北三個方向都還有他的未來。
一份堅持就是那麽簡單,只要有哪怕多上半點的依靠,就足夠将堅持到底。
所以,如今的游樂反而渴望一次測驗,用自己的實力告訴所有人,這就是體校教練和國家隊教練的差別,所謂教練和隊員的信賴是個雙向的選擇,既然我不信任你,你也做不到因材施教,那麽咱們就在各自的路上繼續走下去,總有一天會證明誰的選擇更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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