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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湯源跟着善陵房的大隊從水神府回了二十一層天,回到後院的時候正看見碧游懶洋洋的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曬太陽,四爪撸直了趴着,尾巴打了卷兒擱在一邊。
劉湯源走過去坐下,伸手在碧游背上摸了摸,然而腦子裏卻是一片混亂,他發現那天在勾陳宮的記憶十分模糊,而且他根本不記得蛋蛋的樣子,無論如何努力回想,蛋蛋的模樣在自己腦子裏完全空白一片。
怎麽會這樣?而且這幾天手腕上的胎印一點感應都沒有,之前還能時不時感覺到蛋蛋的存在,現在什麽都覺得不到了?而且胎印也沒有消失,這又是怎麽回事?
碧游曬得渾身都軟綿綿的,被劉湯源摸了幾把尾巴都徹底軟掉了,他哼哼了兩聲,正要開口,突然耳朵敏銳一動聽到了一些什麽,接着猛的跳起來,結果因為腿軟前爪卷着又趴下去,下巴磕在石桌上,差點咬到舌頭。
碧游:“……”
劉湯源笑噴,把碧游抓着抱起來,晃了晃,碧游的身體跟果凍一樣在空中抖了抖,他道:“你一驚一乍的做什麽?”
碧游卻掙紮一下掙脫開跳到地上,接着昂起脖子朝天空看去,他臉上的表情是難得嚴肅,他盯着天空感覺到了一些什麽,他道:“有人。”
劉湯源坐在石椅上也跟着朝天看去,道:“有人麽?沒有吧。”剛剛說完突然兩個黑點出現在視線內,那兩個黑點如同離弦之箭破空而出,一晃眼的工夫便落在了後院的天井裏,在地上砸開一個直徑一米的坑。
梼杌嘶吼着掙脫自己腰上的銀色繩索,兩只火紅色的前爪死死将邵歡按在地上。邵歡玄色的袍子被撕開一個大口子,他的視線被身形巨大的梼杌擋住,只感覺到院子裏确實是有人的。
邵歡兩手卡在梼杌隐藏在厚厚皮毛之後的前頸,眼神冰冷:“品性不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梼杌把他帶到二十一層天,雲頭剛剛要落下的時候,梼杌卻突然朝他反撲過來将他壓制住。
梼杌嘶吼一聲,身上剩餘不多的怨氣暴漲,将後腰盤繞的銀色繩子掙脫,他赤紅着眼看着腳下的邵歡道:“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我已經帶你來了!如果你食言,我就殺了他!”說完前爪躍起轉身就要朝身後不遠處的劉湯源撲過去。
劉湯源一開始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地上的打架的兩人,碧游卻十分暴躁的怒目瞪着梼杌,梼杌身上的怨氣是兇獸特有的,普通的獸靈感應到了都會心生恐懼而暴走,碧游心裏卻說不上來的焦躁。
從梼杌和邵歡落地再到梼杌轉身後撲,前後也不過幾秒鐘的工夫,暴漲的怨氣充斥在這小小的天井裏,劉湯源黑色的瞳孔中印出梼杌人面豬牙的可怖面孔時,碧游身上紅光一閃,已從一只小小的白老虎變成了足有半人高的大老虎。
梼杌黑色的眼中只有一個一臉僵住的劉湯源,根本沒有注意到院子裏還有一只老虎,他一躍而起朝着劉湯源猛撲過去的時候,突然一只體型壯碩的白老虎怒吼一聲朝着梼杌身側撞過去,那一撞幾乎用了碧游所有了的力氣,兩只猛獸翻滾嘶吼着摔在院子裏,又摔出一個巨大的坑。
邵歡這才看清楚院子角落裏站的男人,那一眼幾乎耗盡他半生的情愫,他不可思議的看着劉湯源,不敢相信竟然會是真的。
劉湯源當時已經徹底傻了,他從來沒見過那麽可怖的兇獸,更加沒見過兩只猛獸翻滾撕咬打架的情景,當時的狀況來得太突然也太混亂,他調轉視線正要看向地上玄服的男人,梼杌卻突然掙脫開碧游,朝着劉湯源再次猛撲過去。
院子本來就小,梼杌的體型又十分巨大,那一撲的速度迅猛,劉湯源在邵歡和碧游驚愕的眼神中一下子被撲到了地上。
劉湯源在驚恐中本能的擡手去擋,梼杌卻剛剛好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血腥味一下子彌散開,劉湯源手腕的紫色的疤痕瞬間霧化出紫色的怨氣消失在空氣中。
“湯源!”邵歡驚恐的踉跄站起來,越坤劍瞬間出手,然而劍尖卻被一陣紫色的結界彈開。
碧游紅着眼躍起朝結界轉過去,卻也被怒漲的紫光彈開撞在院子的花壇裏。
紫光蔓延的速度很快,濃烈的光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看得清楚結界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邵歡在一千多前都不曾再看到湯源最後一眼,一千多年後根本無法承受再次失去,他赤紅了眼,神力在他周身現出一條青色的龍,朝着結界撞過去。
碧游沒有神力護體,但那一刻也毫不猶豫的朝着結界再次撞過去。
然而兩股力量還沒有碰到結界,紫光突然收攏結界消失,梼杌身形縮小變成一只黑色的大老虎,被人一腳踹翻撞在碧游腳邊,翻滾兩下如同喪家犬一樣滾落在牆根下,嗚咽抽搐。
而劉湯圓半撐着身體收回腳,口鼻手腕一片血紅。
在剛剛那爆漲的紫光中,碧游和邵歡都沒有看到,梼杌一口咬下劉湯源的手腕,想要像當年那樣用血續命,然而豬牙剛剛刺破胎印解除封印,梼杌後背上流淌的血突然彙成三股,朝着劉湯源的口鼻湧去。
封印解除,妖魔血又回歸主體,本體受到外界威脅,強大的妖魔血自動護住劉湯源壓制住梼杌。劉湯源的身體在妖魔血回歸之後變得強大無比,那一腳踹過去,不但将梼杌踹出結界,還将梼杌踹得渾身脫力暈死過去。
碧游和邵歡驚愕的看着劉湯源,劉湯源脖子上系的東陵漢白玉碎成粉末,現出他原本的模樣和左眼至眉頭之上的紫色鸾尾印記。
劉湯源坐起來,盤着推,用袖口擦掉鼻子下面嘴角的血,封印記憶的怨氣消失之後,現在他腦子裏不停湧現出過去的痛苦記憶。
他木着臉坐在地上,周身萦繞着一層淡淡的妖魔氣息,他擡眼朝邵歡看了一眼,對他道:“撤掉你身上的神力,我現在受不住。”
邵歡看着湯源的臉、眉尾上的紫色鸾尾,震驚呆愣下忙撤掉神力,在周身張起結界退到院子的角落裏。
碧游轉頭朝梼杌看了一眼,确定梼杌已經暈死過去了,才變成貓咪大小的小老虎,一瘸一拐慢慢朝劉湯圓走過去,他碧綠色的眸子看着湯源,覺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在劉湯圓面前頓住,劉湯圓卻虛弱的朝他笑了一下,接着講碧游抱進懷裏,放在盤着的腿上。
碧游這會兒渾身都疼,腿斷了一條,背上腹部擦掉好幾塊皮毛露出血肉,他窩在劉湯圓腿上昂着脖子看他,小聲抽氣道:“騙人,你根本就不是凡人。”
劉湯圓坐在地上,腦子生疼,那些過往的記憶就好像填鴨一樣不停朝他腦子裏塞,塞得他腦殼都要裂開了。
他拍拍碧游的腦袋,嘆道:“我倒是希望我就是個普通人。”頓了頓,道:“身上有傷?疼不疼?”正說着,一層妖魔氣息将碧游護住,他肚子上的血肉開始自動愈合,甚至慢慢長出皮毛,後退斷裂的骨頭也沒有那麽疼,似乎正在矯正愈合。
碧游才懶得管那麽多,他累得要死,安安靜靜趴下去,任由劉湯源在他身上順毛,喃喃自語,這個時候都不忘記傲嬌一把:“哼,要不是看在你做的東西好吃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呢。”
湯源摸摸碧游的腦袋:“恩,知道了,回頭再給你做好吃的。”
梼杌這個時候卻掙紮抽搐着擡起眼,朝湯源腿上的碧游看了一眼,像是确定了什麽,閉眼重新摔回去,眼角卻有淚。
劉湯源在院子裏坐了起碼一個小時才重新站起來,他把睡着的碧游放回屋內,又用乾坤袋裏太上老君給的繩子把梼杌綁了起來,扔在院子的花叢裏。
劉湯源最後才朝邵歡走過去,隔着結界站在邵歡面前,笑道:“把這玩意兒撤掉吧,神力對我好像沒什麽傷害了。”
邵歡沒精力去思考為什麽湯源不害怕神力了,他撤掉結界,他看着湯源,湯源也看着他,兩個人共同的記憶裏最後一次見面都是在芒吉山上,湯源枕着一直大老虎,邵歡摸了摸湯源的臉,說他很快就回來。
然後隔了一千多年,他們才再次相見。
兩人坐在天井裏的廊下,中間隔着一只“大喵”的距離,就像過去在芒吉山上一樣,只是他們誰都沒“敘舊”的閑情,也沒有人提當年的事情。
邵歡轉頭看湯源,看見他額角下方眉眼處多了一塊紫鸾尾巴的印記,還是一只四尾,而這天上地下傳聞中的最後一只四尾鸾,正是當年和青華大帝私奔的那位魔族太子,只是那位魔族太子是一只青鸾。
邵歡看着湯源,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甚至流淚,就像當年那樣,可現在他卻能這麽平靜的坐在湯源旁邊。
劉湯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角上的印記,印記正在慢慢變淡消失,他轉頭和邵歡對視一眼,笑道:“過去的記憶感覺真奇怪,好像我已經活了好幾輩子樣子。”
邵歡點頭道:“現在你感覺像是個旁邊者,這些記憶對你沒什麽影響,等時間一長記憶融合了,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其實都是同一個人。”
劉湯源聳聳肩,試圖把氣氛調節得輕松一點:“如果現在有人願意打包把我送回我爹媽那裏就好了。”
邵歡唇角勾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喜悅,現在太過平靜的心情讓他覺得有點無從适應,他想他應該說點什麽,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和湯源前前後後認識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氣氛一時有點冷場,邵歡不知道該說什麽,湯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是認識邵歡的,他們過去像朋友那樣相處,在芒吉山上玩兒找事情做,邵歡也對他不錯,但是前一世他最後快死的那幾天,邵歡所流露出的根本不像一個朋友會有的情愫。
劉湯源這會兒頭疼又尴尬,因為記憶力,邵歡那會兒的眼神太專情太熱烈了……
邵歡這個時候突然開口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封印解除記憶力恢複了,湯源現在是貨真價實的一只妖魔。
劉湯源對未來還沒有一個明确的目标,但恢複記憶之後,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以妖魔的身份留在全是神仙的三十三重天上,他得離開這裏。
劉湯源轉頭道:“我得離開,不過之前,我要去勾陳宮一趟。”封印解除,他自然明白了當時在水神後院的那只小白團子,其實就是破蛋而出蛋蛋。他的孩子。
邵歡一聽湯源和勾陳宮還有牽扯就直皺眉,他看着湯源,問道:“你要去做什麽?”
劉湯源拉開自己的袖口,手腕上的胎印和封印都消失了,但還是留着淺淺的胎印疤痕。
邵歡垂眼瞳孔一縮,心裏一怔,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什麽。只聽到湯源堅定執着道:“我兒子,我得把我兒子搶回來,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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