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煙雨烏衣

夜,随着他的一句話迅速靜谧了下來,殺機四伏,萬裏冰封。

空氣深靜寂寥到甚至可以聽見星鬥轉移的細微聲響。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曠寂之中,唯有那把劍穿骨而入的血滴滴答而落,一聲更比一聲厚重,不斷地在石塊之上撞擊出心驚的節奏。

“呵。寧驚塵。”

“你如此聰明,怎麽不知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你說你的死忌是她,可她真的是你想要的那個白蕪嗎?!”

“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自欺自人罷了!你和我不過一樣……不過一樣!”

冉冰琛凄然仰天一笑,滿目蕭然之色!

他奮力猛地将插入肩骨的長劍壯烈抽出!

瞬間,血濺四方,豔紅染天際!

冉冰琛緊緊徒手握住了長劍的利刃,鮮紅的血液順着劍刃的鋒口順流而下,很快便在空氣之中彌散開了一股血腥之味。

他粗喘着一聲輕笑,弓着身子冷冷說道:“寧驚塵,你今日傷我一分,他日必将十倍奉還于你!”

“冉冰琛,有本事離開這裏再說這些。”

寧驚塵冷峻着劍眉臨風而立,淡淡一句掃過了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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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冉冰琛将長劍扔在了石塊之上,撞擊出兵器的脆響之後竟化作了白色齑粉無數!

齑粉紛紛揚揚灑了一地,以冉冰琛為中心頓時揚起了一場齑粉沙暴!

齑粉迅速地裹成一團,再次将冉冰琛包裹在了其內,只是片刻的時間便已然看不清他的身影!

卻聞得血腥之味一陣更比一陣濃烈地傳來,而那道白色齑粉團聚而成的沙暴亦被染成了血紅之色!

“冉冰琛,你瘋了?!”

李笙驚呼而出,毫不猶豫地将一劍護在了棄如煙的身前!

而寧驚塵亦凝視着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由得眉頭越皺越緊,終于輕吐出一句:“冉冰琛,你為了贏竟然動用魔族禁術?”

“那是什麽?怎麽看起來如此兇煞?”

就連棄如煙這個外行之人亦瞧出了不尋常!

“那是以歃血引天怒的禁術,乃魔族所有,但卻已經被禁了多年。此術兇猛無比,能殺敵于千裏之外,卻亦會自損修為一半……”

李笙驚嘆地看着這血色越來越深不由得搖着頭惋惜地說道。

棄如煙聞着這濃烈的血腥之味,只覺得頭中一片眩暈,幾欲炸裂而開!

她的腦海裏乍現出一幅幅畫面!

畫面之中,亦是有一個人,以這樣同樣熟悉的場景同樣的環境發出了驚天的一聲怒吼之後,整個人将周身的齑粉炸開,化作了煙塵滾滾……

而那個人,亦立于煙塵中央,以絕望的姿态以不悔的目光輕輕掃了遠處的一名女子一眼,眼中一滴淚,輕滑而下!

他倒下的那一刻,微笑着說道:“白蕪,我能為你做的,都做了……要好好的……”

畫面停駐在了此處。

棄如煙的雙眼猛地睜開!

她幾乎是以沖過去的姿态,以自己都不察覺的速度猛烈朝着那團血紅的齑粉赤手空拳地撞擊而去!

“不要!

她不由自主地竭力一撞!

“砰——”

她的身體觸及到了那團霸道無比的齑粉!

冉冰琛體內強大的修為之氣随之劇烈散開,化作了一波炙熱的氣流将她瞬間推開!

她只覺得胸口一悶,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朝後無力地飛去!

“棄如煙!”

寧驚塵低吼一聲,身影早就如同一道光影般掠過了血紅色的空氣,伸手奮力接住了棄如煙飄落的身子!

“你怎麽這麽傻?那是他咎由自取,你又何必?!”

寧驚塵嗔怪着棄如煙,眼中皆是心疼之意,眉眼之間亦是抹不平熨不平的褶皺。

“不,那不是他的咎由自取,而是他的無奈之舉……不要傷害他……不要……”

棄如煙的臉色蒼白如紙,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極其低微,唇旁的一抹鮮紅的血液在這黑夜裏顯得觸目而驚心!

但她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一般苦苦地哀求着寧驚塵,為冉冰琛求情。

她的眼眸裏都是悲憫之意,深深的內疚,令寧驚塵看了心中終究還是不忍。

“好。”

寧驚塵終于咬了咬牙答應了她的請求。

而此時,她似終于了了一件心事一般欣慰地緩緩閉上了雙眼!

青月光之下,星光鋪落了她滿面的皎潔之色,照亮着餘角的一滴淚,亦輕輕無聲地落下……

而此時,冉冰琛卻似着了魔障之後又被禁锢的猛獸一般,先是一陣痙攣顫抖不斷地蜷縮成了團,唇瓣變得青紫之色,就連水藍色的瞳孔亦變得血紅和黑煙交替纏繞而生的模樣!

終于,在齑粉破碎後紛紛揚揚而散之時,他突然似掙開了禁锢!

他張開了雙臂向天俯仰,“啊——”的一聲朝天一聲嘶吼!

頓時,九天之上,驚雷咔擦一聲劈下!

金色的雷電毫不留情地引空而下,炸在了離他僅僅一寸的地方!

簌的一下,便将他周圍的三寸之地引燃!

草木迅速被點燃,通紅的火焰耀着他的雙眸,将他眼中的痛苦掙紮和留戀無悔照得一覽無遺。

草木愈燃愈烈,濃煙趨塵而上,将天地之間彌漫了一片滾滾硝煙。

終于,冉冰琛的眼中黑煙漸漸消散而去,血紅之色亦迅速褪去,很快,他的瞳孔之中恢複了海水一半的清澈之藍。

然而,他整個人卻似虛脫了一般被抽離了靈魂。

他的雙臂無力地重重垂落,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側跨之上,而他整個人亦于此時毫無生機地往前重重一倒!

火紅的火焰因風猛地一顫,淬火的星火如同一條火龍一般盤飛而上,一直延伸到湛黑而空洞的夜幕之上!

青煙滾滾,萬火寂寥。

冉冰琛的眼角,一滴清澈的淚不自覺地滑落,滴落在了草叢之中,一點暗濕之色。

誰也不知道,他在最後那一剎那究竟看見了什麽,以至于他的唇角竟是帶着凄美的微笑。

似乎這世間的一切清風一切風雲一切紛雜都于那一刻化作了煙雨,輕輕落在了那年的烏衣巷口,有一個粉衣少女緩撐了一把天水之藍的紙傘,在滴答的雨聲之中嫣然一笑回眸。

終有那些年華,那麽一個人,令你晦莫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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