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5

“媽媽，是我非要出去的，你不要怪爸爸。”宋知知最後一句話不自覺的放低了音量。

宋知知的舉動讓兩人同時愣了下，見她垂着眼眸，顏雨荷心裏仿佛被針紮似得，她伸手牽住宋知知的手，語氣溫柔：“是媽媽不好，忘了躺的太久也會不舒服。”

顏雨荷一直知道他們一家平時的相處不正常，還有知知對宋前進的态度，她也私底下和她說過，那是她爸爸，她不能對她冷着臉。

“但我就是讨厭爸爸。”那時候的知知是這麽對她說的。

問她為什麽，她卻低着頭不肯再言語，所以顏雨荷也曾反思，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态度而影響了知知對他的态度。

見顏雨荷沒有生氣，宋知知往她跟前湊了湊：“媽媽，我告訴你個秘密。”說完示意她低頭過來。

顏雨荷見狀不由失笑，随即低頭到她旁邊。

宋知知湊近她耳邊把剛才遇到陳大虎的事說了一遍，說的時候不忘改了相遇的地點，末了還不忘誇獎宋前進：“爸爸這次好厲害，不僅讓那人賠了錢，校長叔叔還誇了媽媽你呢。”

宋知知語氣裏滿是對宋前進的崇拜，這讓顏雨荷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宋知知話裏的內容，她不由頓了頓，所以他是怕連累自己才會特意去公安局那邊一趟。

看着剛才還牽着自己手的小人兒這會正抱着顏雨荷一臉親密的說着什麽，宋前進心裏不由有些失落。

不過很快他又打起精神來，今天知知願意親近自己，以後也會願意的，想到這裏，剛才的失落一掃而空，揚聲問道：“知知想吃什麽，爸爸去買回來給你做。”

今晚剛好拿陳大虎賠的錢好好吃一頓，也算是給知知補一補，想到這裏，宋前進臉上的笑意更甚。

“我剛才買了棒骨回來，晚上熬點湯吧。”顏雨荷剛才下課特意去外的市場買了棒骨回來。

“行，那你們玩，我去做飯。”自從宋大旺的雙胞胎出生後，宋家所有的活都落在了宋前進身上，所以他也算是練就了一身的好廚藝。

顏雨荷分的宿舍很小，加上裏面隔了三張床，所以他們做飯都是用外面的公用廚房的。

等到宋前進去了外面的廚房，宋知知才擡頭看向顏雨荷，試探般問道：“媽媽，你是不是還在怪爸爸？”

“知知怎麽這麽問？”顏雨荷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今天穿的有點多，一路走回來，宋知知還出了一層薄汗。

“那不然媽媽你為什麽不笑，爸爸已經去找過公安叔叔了，這事不是他的錯，都怪那個人。”宋知知崩着一張小臉道。

顏雨荷驚訝于宋知知對宋前進的維護，之前她明明還不願意跟宋前進多說一句話，不過這樣也好，不管宋前進在外面如何，這幾年他對她們母女是很好的，不管她和宋前進之間怎麽樣，她都希望知知能和他像正常父女那樣相處，畢竟他真的算是個好爸爸。

見宋知知還盯着自己，似乎還等着自己的回答，顏雨荷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放心吧，媽媽不是不講理的人，媽媽沒有怪爸爸。”

這一晚，宋家的餐桌上比往常多了不少笑聲，宋知知麻雀似得一直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即使兩個大人幾乎零交流，但因為她這個小麻雀，也顯的這頓飯正常多了。

這樣歡樂和諧的氣氛是以前沒有的，宋前進一時間有些感慨。

之前他不是沒有後悔過，後悔為什麽結婚那晚會忍不住碰顏雨荷，明知道她內心應該是不願意的。

那時候的宋前進還是太不成熟，以為結了婚好好過日子認真對她好就行，直到第二天醒來她一直背對着自己，那時候的宋前進才開始後悔，後悔昨晚趁着酒意壯着膽子碰了她。

就那麽一次，就有了知知，後來兩人便開始默契的分床睡一直到現在。

想起今晚母女倆臉上的笑容，宋前進心裏忍不住開始燃燒起一絲希望，他們一家是不是也能換一種生活。

今晚輾轉反側的除了宋前進還有顏雨荷，想起晚上宋知知的興奮，顏雨荷沒有絲毫睡意。

誠然這場婚事最開始并不是她自願的，但當初決定結婚的時候，她不也決定認命了嗎，認命和宋前進結婚好好過日子。

可現在家不像家的樣子她其實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顏雨荷從小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嫁給鄭文廣的，能夠嫁給自己從小就熟悉的人也挺好的，至少有從小的情份在。

因為父親的關系，兩家走動的很是親近，原本以為自己也會和隊上的其他女孩按部就班的長大，然後到了年紀就和鄭文廣結婚過日子。

變故出現在父親早逝那年，誰都沒想到一向健康的人說沒就沒了，奶奶本來就不喜歡她們母女倆，父親的喪事一過，就和叔伯們把她們母女倆分了出來，說是家裏不養閑人。

雖然被迫分了家，但因為有鄭家的接濟她們的日子其實也沒那麽難，也是那時候她察覺到鄭文廣母親聶小萍态度的轉變，顏雨荷當時想她也并不是非這門婚事不可，鄭家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那時候年紀小，還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被鄭文廣和他父親鄭建軍察覺，他們向母親保證這門婚事不會作廢，大概是父子倆和聶小萍說了什麽，人前聶小萍對自己熱情不少，人後雖不至于冷眼，但從不會主動理會自己。

那時候的顏雨荷其實已經有了退婚的打算，但母親每天都在耳邊念叨結婚的事和鄭文廣的好讓她一直猶豫不決。

鄭文廣對她們母女很好，隔三差五的都會背着聶小萍給她們寄他的津貼回來。

殊不知每次隊裏每次有人寄錢回來郵遞員都回來隊裏喊，所以這事壓根就瞞不住，好在這時候她已經在公社當老師，自己手裏也有工資，便把鄭文廣寄回來的錢買成各種東西送到鄭家去。

日子就這麽不緊不慢的過着，她冷眼看着聶小萍說是今年日子不合适結婚，結婚的事明年再說。

顏雨荷知道聶小萍對自己越發不滿意，畢竟鄭文廣現在在部隊大小是個官，什麽樣的對象找不到。

她也想過退婚，可是看着病中母親期盼的眼神，所有的話又都咽了下去。

落水那天是因為她剛收到鄭文廣的信，他說他已經打了結婚報告了，很快就能回來娶她了。

大抵是在廢品站淘的那幾本書看了太多次，她腦子裏竟在思考她和鄭文廣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想到這兩個字後她又忍不住笑自己矯情，果然是日子好過了，心思就活絡起來了嗎？

想的太入神，一腳踩空掉進水裏她才驚覺發生了什麽，就在她掙紮的時候，很快就有一雙大手拖着她去了岸邊。

衣服被打濕，岸邊的風一吹過，顏雨荷冷的不由打了個哆嗦，随後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別怕，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就說是你自己爬起來的，沒人看到。”

被凍僵的顏雨荷緩了兩秒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低聲向他道謝。

走了很遠顏雨荷忍不住回頭看向河邊，宋前進的身影隐匿在大樹後面，不仔細看壓根就看不出來。

沒想到救自己的人竟然會是宋前進，更沒想到隊上人嘴裏的混子會有那樣幹淨的聲音。

原本以為這只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因為鄭文廣的信，顏雨荷便開始收拾心情準備待嫁，卻沒想到宋大旺和胡招娣兩口子會跑到家裏來提親。

顏雨荷到現在都還能記得母親有些絕望的表情：“雨荷，你告訴媽，他們這是胡說八道是吧。”

那一刻，顏雨荷恨死宋前進了，他明明不是說過不會告訴別人嗎，現在這樣又是什麽意思？

耳邊不斷傳來胡招娣和宋大旺的聲音：“我們家雖然窮，但該負的責任還是要負的，大妹子你就放心，你家閨女以後就是我們閨女。”

聽到這裏，顏雨荷不由冷笑一聲，說了這麽多不就是想免費說個媳婦嗎？還有宋前進，原來那天他的話就是為了先穩住自己，然後讓家人來逼親嗎？

顏雨荷不是沒想過魚死網破，可看着母親一臉惶恐的去鄭家道歉退婚然後商量和她商量宋前進的婚事，那一刻，顏雨荷生出一種無力感，算了，她高興就好。

顏雨荷到現在還記得事後趕過來的宋前進，他眼裏的詫異和震驚不比自己少，有那麽一瞬間，顏雨荷覺得這事他是無辜的？

很快顏雨荷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這件事除了他們倆當時并沒有其他人在如果不是他又是誰說的呢？

很快就到了結婚的那天，顏雨荷記得那晚他抱着自己不斷喃喃：“雨荷，你相信我，那件事不是我告訴他們的，真的不是我。”

顏雨荷眨巴了下有些酸澀的眼角，整個人從回憶裏抽離出來，這麽多年，顏雨荷對宋前進也有所了解，知道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但是她卻不敢去深思當年的事，畢竟這些年支撐着自己恨意的就是那件事。

想到今天知知對宋前進的改變，顏雨荷想就算為了給知知一個正常的生長環境，她也該試着改變。

一夜無眠，天蒙蒙亮的時候顏雨荷就起身做早餐，剛出房間就看到同樣起身的宋前進。

“知知愛吃國營飯點的包子，我出去買幾個回來。”說着似乎怕她拒絕，不等她說話，宋前進就直接出了門。

顏雨荷站在原地發呆，愛吃國營飯店包子的是她而不是知知。

宋知知一直躲在門內偷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外面沒了聲音她才悄悄回到床上。

早飯的時間因為宋知知忙着想事情沒說話，所以桌上只有大家吃飯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門剛開就傳來鄭媛媛尖細的聲音：“宋知知，快點，我爸開車帶我們回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