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共浴

上邪一直昏睡到傍晚時分,朦胧睜開眼時依稀看到一襲白衣坐在自個床邊,下意識道:“顧輕你身上的傷好了嗎?怎麽到處亂跑?”

“顧輕是誰?”

那聲音似山間清泉般悅耳溫和,不似顧輕清冷的聲線,卻格外熟悉,上邪當即就清醒了,看清眼前人後驚喜道:“師尊?你出關了?”

沈遺風親昵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淺笑似春風和煦,“不然呢?以為是在夢中?”

上邪激動得都快哭了,當即撲了上去,攔腰抱住自家師尊,像個孩童般撒嬌地在他懷裏蹭了蹭,“師尊,我好想你。”

沈遺風輕撫她的墨發,眼中若有光,溫柔一笑,“師尊也想你。”

他掃到自家小徒弟脖頸間暧昧的吻痕和牙印,眸中一陣山雨欲來的陰郁,轉瞬克制住心中的狂躁,緩緩道:“冥淵池封印破的時候,為師便出關了,到處找了你好久,可是受傷了?”

上邪做賊心虛般地握住脖子,胡亂扯謊道:“沒有沒有,這是前幾天阿貍寒毒發作時咬的,你知道他每次寒毒發作都會變成小狐貍,獸性難馴,有些意識不清。”

沈遺風目光一暗,且不說她脖子上的牙印不是和狐貍的牙口不對,就連這傷痕都是新鮮的,“是嗎?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太縱容那只畜生,他心術不正……”

上邪最聽不得這些,打斷道:“師尊,阿貍是我陪我從小長到大的玩伴,他待我很好。”

沈遺風将她額間的碎發攬到耳朵後,嘆息道:“你總是不肯聽我的話,為了幫你壓制體內十萬烈火的至陽之毒,為師耗費了多少修為,你明明答應過我不再碰那本禁/書,卻為了給那畜生壓制寒毒……你心疼他,可知為師心疼你?”

上邪蔫蔫地低頭道:“師尊,我錯了。”

沈遺風:“為師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主意,故而整日總想着如何瞞着為師,欺騙為師。”

上邪急道:“師尊,我沒有……”

話說到一半,她又有些心虛,老實巴交地低下頭閉嘴。

沈遺風不依不饒道:“我聽舟兒說你近日的事,他沒能照顧好你,讓你身陷險地,還身受重傷,着實該罰。”

做師傅的總能一句話戳到徒弟的炸毛點,“師尊你不能這樣,師兄他待我很好。”

聽到師兄兩字,沈遺風臉色微寒,“我從未承認過他這個徒弟,為師說過此生只有你一個弟子。”

上邪:“可是師兄那麽厲害,不收他為徒是師尊的損失,而且這些年仙界都把他默認為是師尊的徒弟了,我也默認了這個師兄!”

沈遺風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被氣笑了,“所以你就替為師收了這個徒弟,仙界為何默認他為本尊的徒弟,你當為師真不知道?為師教你的所有法術劍道你都偷摸教給了他,欺下瞞上,肆意妄為,你是不是覺得為師這輩子永遠都舍不得罰你?”

上邪噘嘴道:“沒有。”

沈遺風這次卻不再一味寵她,下狠心道:“是嗎?從今日起罰你在房中面壁思過一月,不得再見任何人。”

上邪:“什麽?別啊,師尊……”

她性子好動,真硬讓她在房中待一月,不發黴也發瘋,但神尊大人這次鐵了心,尤其是瞧着她脖子上那些暧昧不清的痕跡,心中一股邪火直竄。

冥淵池封印破得蹊跷,整個仙界亂了好幾日,不少修為淺的小仙直接堕入魔道,但這插曲別沒有影響天道試煉的進行,而沈遺風出關後,天道試煉的一切事宜自然都由他一手操辦,上邪每日關在小黑屋裏面壁思過,除了自家師尊誰都見不到。

她整日趴在窗臺邊,瞧着院中金冠如雲的蒼生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顧輕他現在怎麽樣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蒼生樹搖了兩下樹枝,黃金葉嘩嘩作響。

“我關心他怎麽了?好歹是出生入死的交情。”

“你說他咬我?那是他神志不清,我不介意。”

“就算他摸了我的胸……呃,他當時都走火入魔,應該不會記得。”

“我擦,你一棵破樹居然敢罵我二百五,你信不信我把所有的葉子都揪光?”

忽然,一陣清冷的聲音入耳,“你在和蒼生樹說話?”

上邪一扭頭便瞧見一身梨花白裳的仙君出現在回廊盡頭,興高采烈地招手道:“顧輕顧輕,我在這兒。”

白衣緩步走到窗邊,冷淡道:“我看得到你。”

意思是沒必要跟個傻子似地招手。

上邪對顧輕似乎永遠不會有火氣,像個記吃不記打的孩子,笑嘻嘻道:“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顧輕的目光徘徊在她纏着白繃帶的脖間,其實原本這種小傷上邪是不在意的,但架不住自家師尊那殺人的眼神,便由着他給自己上藥包紮。

顧輕似是想起什麽,微微皺眉,從衣袖中掏出一瓶傷藥放到窗臺上,略有糾結道:“我這兩日一直昏迷,本應早點來看你的。”

上邪瞧着那白玉藥瓶,嘴角一抽,試探性地問道:“那天思過堂發生的事你可記得?”

顧輕的耳根爬上一絲羞紅,腦海中浮現那日的一幕幕,想起手中柔弱的觸感,眉頭頓時擰成一團,心亂如麻。

素來孤清冷傲的戊戌宮少主撒了人生第一個謊,一本正經道:“不記得,但我記得似是傷了你。”

上邪默默地松了口氣,沒發現她是女子就好,做一對斷袖兄弟多帶勁啊!

顧輕卻突然鄭重道:“多謝,還有……對不起。”

上邪:“啊?”

顧輕:“你沒聽錯。”

上邪噗嗤一笑,懶洋洋地趴在窗臺上,星眸裏都是他,“顧輕,你有沒有發現和我在一起後,你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我跟你說,這次天道試煉你一定要好好表現,一定能封神的,回頭等你入了衆神殿,我把我會的東西都教給你……喂喂喂,你那是什麽眼神,我怎麽說也是活了千年的上神,會的肯定比你多!”

素來清冷的白衣仙君聞言忽然輕笑了一下,宛如剎那煙火,那是他第一次對上邪笑,她方知“公子如玉,淺笑如蘭”是何等意思,當真令人怦然心動,令人瞧着就愣了神。

只聽他反問道:“活了上千年便都像你這般不知羞恥嗎?”

上邪一時語噎,“我……怎麽不知羞恥了?”

顧輕:“偷看我沐浴,扒我衣服。”

上邪:“呃,那都是意外。”

顧輕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上邪手支着下巴,微微一笑,“啧啧,都學會兒翻白眼了,有趣多了。”

……

神殿所在的仙山叫浮生遠,山半腰處有一處靈氣充沛的溫泉,是修行寶地。沈神尊雖然說罰上邪一個月的禁閉,可那人老實待了七天就破功了。趁着某天夜黑風高,上邪美滋滋地溜到了後山溫泉,倒不是為了修煉,她純粹是去洗個澡。

還沒走到湯池邊上,就開始脫衣服,剛準備解開裏衣時,就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你在這兒做什麽?”

她心中責罵自己警惕性太低了,竟沒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慌亂回眸間腳踩的那塊鵝卵石又極為光滑,瞳孔一縮,一個沒站穩朝身後的湯池倒去,“我靠!”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無語得令人心塞。

顧輕急忙去拉她,卻被她反拽入湯池中,噗通一聲,雙雙墜入導致水花四濺。

溫泉池的水頗深,上邪水性不好,入水後慌得一批,胡亂地抓着身邊唯一一棵救命稻草,而原本就是來泡溫泉的顧輕只穿了件單衣,等他将上邪從水中撈出,操心地扶她站穩後,自己那件輕薄的單衣已被她抓得不成樣子,衣襟大開,露出大片胸膛。

顧輕眉頭微皺,但低眸就瞧見被浸濕的白色裏衣包裹着某人纖細的腰身,領口敞開,露出白皙的鎖骨和一小截裹胸,當即別開臉,面色微紅,“你在此處作甚?”

上邪嗆了兩口水,邊咳邊道:“洗……洗澡啊!”

顧輕臉色爆紅,“……”

上邪當男人當得太久,根本注意不到那麽多細節,好奇道:“你又怎麽在這兒?”

顧輕壓下/體內的燥熱,盡力平緩道:“參加天道試煉的仙門子弟皆入住衆神殿,白日聽沈神尊授課,夜裏可來此處沐浴修行。”

他想起自己還握着上邪兩只手腕,火急火燎地松開,大步朝岸上走去,“你在此處洗,我去隔壁的湯池。”

上邪見他別別扭扭的模樣,以為是自己又惹他生氣了,故而好死不死地套近乎道:“沒事,一起泡吧!大家都是男人,難道你有的我沒有?”

誰知顧輕腳步一頓,怒目瞪向她,“你确定?”

上邪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渾身一哆嗦,呃,她現在還能說不确定嗎?

顧輕的語調又冷了一分,“還是說你以前經常和男人一起洗澡?”

上邪:“???”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顧輕見她睜着濕漉漉大大眼睛,一臉迷茫單純地瞧着他,心頭的怒氣竟毫無征兆地沒了,闊步朝隔壁湯池走去。

兩處溫泉池只隔了一道半人多高的石壁,顧輕行為端正,能做到非禮勿視,上邪卻未必,慵懶地将趴在石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隔壁湯池中打坐修煉的白衣,只覺得這人連背影都好看。

“顧輕,你到現在不會還守身如玉吧?”

白衣背對着她打坐運功,理都不理她。

上邪繼續唠叨道:“我看好多仙門子弟沒事就去人間勾搭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日子過得可滋潤了,你就不考慮考慮?每日苦修你也不覺得悶?”

白衣依舊未言,對她的騷擾沒半點反應。

上邪噘嘴,“顧輕,你這樣是不行的,回頭若是天道封你為神,是生生世世不能動感情的,更別提娶妻生子了。人生苦短,我勸你現在還沒封神,去人間逍遙一回,及時行樂。”

顧輕聞言微微睜開眼,淡色的唇重複道:“不能動感情?”

“對啊,神君是沒有姻緣命的,注定生生世世孤獨。”

顧輕擡起左手腕,那上面系着打了死結的一根紅繩,是上次在鐵圍山捆住他和上邪的那根,除了月老和被拴住的兩人,沒人能看到他們之間的紅線。他将法力注入紅繩中,輕輕一扯,上邪的左手腕便被牽動,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她一臉懵逼。

顧輕卻一臉淡然,“可你不是照樣被系上紅繩了嗎?”

上邪:“啊?這不一樣!”

顧輕:“怎麽不一樣?”

上邪一時語噎,雖然她現在都搞不懂這根紅繩是怎麽系上的,但按照天道來說明明是不可能的。

顧輕擡起頭,望向穹頂星羅棋布的銀河,輕輕一揮手九天之上的雲霧之氣驟散,黑夜之中萬千星辰璀璨奪目,“把你的命星指給我看。”

他是戊戌宮的少主,天生便有掌控星辰之力,但始終找不到上邪的命星。

“噢”,上邪随手指向南邊天際一顆光芒極其微弱的星辰,敷衍道:“就是它。”

顧輕那顆半死不活、随時可能隕落的星辰,轉而瞪了她一眼,便是仙界最末流的仙家命星的光芒也比她指的那顆亮。

上邪嘴角抽搐,“哈哈,我騙你的,你願意信就信,不信就算了。說正經的,我在凡間認識好多秀色可餐的姑娘,那是真正的膚如凝脂、腰似細柳……你就不動心?”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顧輕的目光剛好落在她臉上,借着月光窺見那人俏皮地托着下巴,溫泉的熱氣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染了嬌嫩的粉色,他方知什麽才是真正的膚如凝脂、朱唇如點,至于腰似細柳,他貌似已經不是第一次摟住那人的腰了,不得不說當真纖細得盈盈可握。

他察覺自己在肖想什麽,整個人的身影一僵。

上邪瞥見他目光閃過波瀾,心中暗笑,嘴上得意道:“動心了吧,回頭我帶你去人間勾欄院轉轉,那地方我常去,熟得很!”

顧輕眸色一冷,語調有些危險,“常去?”

上邪凍得一哆嗦,可謂慫得一批,當即改口,“呃……偶爾偶爾。”

顧輕似是生氣了,冷笑一聲,“你這副模樣去了勾欄院,還不知是誰調戲了誰?”

上邪:“……”

只要是有眼睛都知道,肯定是她被占便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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