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個小時後，楊麗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她穿着一身職業裝，看着挺拔又幹練，但看人的時候，總也掩飾不住那股撲面而來的刻薄感。

應該是接到崔天成的電話後請了假，楊麗眉頭緊皺顯得特別煩躁，來到會客室後，二話不說就要帶李阿姨離開。

但李阿姨說什麽都不肯走。

在這麽多人面前，楊麗雖然煩躁的要命，但好歹還要點臉。她幹脆把手包放到桌上，扯了一把椅子坐下來，“媽，你到底要做什麽，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往這裏跑，你不知道……”

看出她倆有話要說，其餘人全都離開了屋子，現在會客室裏只有她們母女倆，楊麗等門外再沒有聲音，擡頭看了一圈也沒發現攝像頭，又繼續說道：“這些人沒安好心，他們就是要騙你的錢。”

李阿姨搖頭，“沒有，他們沒管我要錢。”

“呵。”楊麗冷笑一聲，“現在不要，以後呢？他們是不是說要簽合同，等你簽了合同一切都晚了，今天還好我來的快，不然錢可就全讓他們騙走了。”

李阿姨還是搖頭，“是我自己過來的。”

說到這兒，楊麗才想起來剛才接電話的時候，這邊說她是過來委托他們幫忙料理身後事的。

“我說你現在老糊塗了吧，你還活的好好的，幹嘛過來給人家白送錢啊，你知不知道這種地方收費有多貴？就你手裏那點錢能夠嗎？我都說了，等你死了我保證全都給你料理的明明白白，咱之前不是說好的嗎，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埋那誰家的後山上，山是他家承包的，咱們都認識，隔三差五人家還能上去幫着看看，而且價格公道啊，比這種地方便宜多了。”

“還有你說的那個什麽海葬，怎麽，你還沒在海邊待夠啊，死了也非得回去？你被扔海裏是要喂魚的，擱過去的說法這叫挫骨揚灰，你下輩子都沒法投個好胎。”

李阿姨始終沉默，聽了她這些話也沒什麽反應。

楊麗急了，“你別現在跟我裝耳背，我說話你就一個字都不聽是吧！”

她握緊拳頭，好看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串痕跡，死咬着牙，顯然已經在暴怒的邊緣。

“我最後再說一次，你現在立馬跟我回去！這錢我一分都不會拿的，你看看沒錢他們還管不管你！”

“麗啊……媽好多年沒回去了……”李阿姨抹了一把眼睛，難過的嘆了口氣，“你和小華也大了，也不用媽操心了，媽就想死後回去陪陪你爸……”

“人都死了那麽多年了還有什麽好惦記的啊？！你怎麽不想想你女兒得花多少錢啊？！”

楊麗五指張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行，你願意在這兒待着是吧，那你待着吧，以後也別給我打電話，有事就找你那個好兒子去，看他給不給你拿錢。”

會客室外的走廊裏，有負責這件事的業務，也有跑過來看熱鬧的其他部門的人，本來還在小聲的讨論，一看楊麗出來立刻噤了聲。

楊麗長出一口氣，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目光最後落在了崔天成身上。

“剛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

“是的，楊小姐。”

楊麗勾起嘴角，雙手抱臂，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一步步走到崔天成面前，“我就明說了吧，老太太老糊塗了，兜裏也沒幾個錢，你們別想惦記。”

她目光掃視衆人，“別以為我不懂，你們這就是個暴利行業，想方設法從死人身上往外扣錢，也不怕遭報應。”

“楊小姐，我覺得您對我們的工作有些誤解。”崔天成想要解釋兩句，但楊麗根本沒有想聽的意思。

“別說那些沒用的，反正老太太沒錢我也沒錢。”楊麗冷哼一聲，“小心我找記者曝光你們。”

眼見這是沒法繼續聊了，崔天成做了一個請随意的手勢。畢竟無論他怎麽解釋，楊麗該不信還是不信，現在別的先不談，得盡快先安頓好這尊瘟神，能送走就趕快送走，不然再這麽拖拉下去，不僅影響公司正常營業，而且讓別的客戶看到，影響也不好。

可楊麗明顯不是好相與的。

“再問你們一遍，我來之前，你們沒騙老太太簽什麽奇怪的合同吧。還是那句話，要是簽了就立刻作廢，不然就不單單是記者曝光的問題了，我還要去法院，告的你們名譽掃地。”

崔天成深呼吸幾次，盡量心平氣和，“楊小姐請放心，我們是正規公司，不會騙老年人簽合同，就算是老人家有這個意願，我們也要征得監護人的同意，所以才給您和楊先生打了電話。”

一聽到楊先生，楊麗微微眯起眼睛，審視着崔天成，“你說的楊先生……”

崔天成：“就是您的弟弟，楊華，楊先生。”

“我說你們是存心的吧。”楊麗立刻急了，“跟我說一聲不就得了嗎，幹嘛找他啊？！”

結果說曹操曹操到，楊麗話音剛落，楊華正好趕了過來。他染了一頭黃毛，左耳戴着耳釘，身上穿着圓領小衫大褲衩，腳上踩着涼拖，走路也沒個正型，看起來流裏流氣的。

楊麗看見這個弟弟一點好臉色都沒有，“該上哪兒去上哪兒去吧，這邊沒你的事了。”

“呦，這不是我姐嗎。”楊華賤笑着勾起嘴角，“他們也給你打電話了啊。”

楊麗抱着胳膊，冷眼不說話。

“行，不說就不說呗。”楊華一眼就看出現場的人裏，崔天成是個管事的，“你給我說說，這事咋解決的。”

沒等崔天成說話，楊麗先嗆白道：“沒看出來，你對這事還挺上心的。”

楊華也有點不樂意了，“姐，看你這話說的，我不是咱媽兒子啊，咱媽有事我當然得管啊。”

會客室的門半掩着，從楊華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裏面的人，他推門而入，“媽，來和我談談，你有啥事直接找我就行，我姐大忙人，你耽誤她時間幹嘛啊，對吧？”

楊麗聽的一清二楚，臉色差到了極點。

李阿姨又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楊華翹着二郎腿，吊兒郎當的看着她，“我還尋思多大個事呢，就這啊，行，我同意了。”

“你同意個屁！”楊麗破口大罵，“你有錢嗎，天天游手好閑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人家問你要錢怎麽辦，找你那些兄弟去搶啊？！”

“啧，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楊華皺眉，“行了，我也不跟你說那些，反正咱媽這事我是同意的。”

說着，他略顯輕蔑的看向楊麗，“虧的咱媽還供你上學讀書，就讀成這樣？咱媽把咱倆拉扯大不容易，現在就這麽點願望，再說，那叫落葉歸根，虧你還大學畢業呢，連我這個沒文化的都不如。”

楊麗都被他氣笑了，“別跟我在這兒裝孝順兒子了，誰不知道誰啊，要不是為了老太太的房子，你今天能特意跑一趟，呵，笑死個人了。”

楊華面上一紅，強硬道：“那也比你強，別以為我不知道，以前你哪次說幫老太太辦事沒私底下藏錢的，嗯？就說你那個墓地的事吧，還說什麽找人托關系才找到個那麽好的地方的，我呸！傻子都知道裏面有貓膩，你也就糊弄糊弄老太太，我都懶得戳穿你，現在可好，你倒先指責起我了。”

倆人說到這個程度是徹底撕破臉了，楊麗怒火中燒，拿着手包就往楊華腦袋上掄。但楊華反應夠快，直接躲了過去，然後反手給她推了個趔趄。

緊接着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姐弟倆直接打了起來。

衆人趕緊上去拉架，但奈何這姐弟倆打紅了眼，力氣太大根本拽不住，楊麗的頭發被拽掉一塊，楊華臉上也被撓了印子。

“楊麗你個臭□□！”楊華破口大罵，“你特麽還敢撓我，艹！”

楊麗也不甘示弱，“滾你媽的小癟三，我特麽撕爛你的嘴！”

會客室本來就不大，還有個老太太在裏面，衆人生怕再把她給誤傷了，連勸帶拽的先把這倆人弄到了走廊。

這倆人打了十多分鐘才停下來。

楊麗披頭散發像個惡鬼，楊華也沒好到哪兒去，臉上身上都挂了彩，眼看着倆人罵着罵着又要往一塊兒打，所有人全都圍了上去，趕緊把他倆分開。于是在場的又聽了好久的隔空對罵。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倆已經沒人再去管老太太的事了，楊麗那邊接了公司一個電話，朝楊華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罵罵咧咧的先走了。楊華又在這兒呆了一小會兒，最後倒是想起了老太太，半強迫性的把她給拽出了門。

公司裏終于安靜了下來。

“我的媽呀……”

衆人無不感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素質，這戰鬥力，真是絕配。

甚至在拉架的時候，還有幾個人不小心受到了波及，現在愁眉苦臉的揉着自己身上疼的地方，開玩笑的問這算不算是工傷。

崔天成愁的一個頭兩個大，安撫了一下大家後，趕緊去找經理彙報，衆人又趁機讨論了好一會兒，這事才算暫時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