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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姨留下的那個地址，紀紗相當熟悉。那裏離她外婆家很近，由于外婆的房子是早些年公家分配的，去世後就被回收，紀紗整理完遺物就離開了那邊，也算好多年沒回去看看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看着外面逐漸熟悉的景色，紀紗又想起了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時光，嘴角不自覺的流露出笑意。

這些都被程星源看在眼裏，“這邊有你熟悉的比較好吃的小飯館嗎？等晚上我們可以在這邊走一走，吃完飯再回去。”

紀紗腦中飛快的劃過幾個選項，“小飯館倒是有幾個，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程星源一邊開車一邊回應，“咱倆口味差不多，你覺得好吃肯定沒問題。”

紀紗：“……”

她略帶探究的側頭看向程星源。

先不說她中學時代對程星源的了解，就這段時間他倆一起做飯一起吃飯，程星源什麽愛吃什麽不愛吃她都了如指掌。說倆人口味差不多，紀紗可不信。

察覺到她的目光，但架不住某人臉皮夠厚，就當做什麽事都沒有。

紀紗又想了想，“那就先在周圍轉轉，晚飯簡單吃一口，等時間再晚一點我帶你去夜市，這邊的夜市還是很熱鬧的。”

程星源從小到大就沒去過這麽接地氣的地方，當即覺得有趣，于是兩人的行程就這麽定了下來。

李阿姨住在一個老舊的筒子樓，幾十年的老房子，規劃和隔音都很差，薄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屋裏的聲音。而且廚房和廁所都是公用的，走廊裏人不少，都是上了歲數的老人，開着門坐在門口聊着天。

除了各家偶爾回來的年輕人，這裏幾乎看不到外人，紀紗和程星源每到一層都能接受到打量的目光。

程星源小聲問道：“他們在看什麽？”

紀紗也小聲回他，“就是好奇而已，看到外來人覺得新鮮，沒有惡意的。”

程星源點點頭，覺得自己今天又學到了一點東西。

李阿姨住在頂層，老舊的鐵門已經掉了漆，上面還貼着一副褪了色的對聯。

砰——

屋裏突然傳來摔玻璃杯的聲音，緊接着就是楊麗的怒吼，“少特麽管我要錢，別說沒有，就算有，我也一分不會拿的！還有上次，上次借她的錢還沒還我呢，先把上次的錢還我再說！”

楊華：“我說你這就過分了啊，老太太生病去醫院，你本來就該拿錢，現在在這兒撒什麽潑啊。”

楊麗：“哪兒那麽多應該不應該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她自己手裏有養老的錢，錢呢？嗯？都讓你個敗家子花了吧！”

楊華：“什麽叫都讓我花了？老太太天天不吃不喝？還有藥，哪一個不用花錢的。再說了，你常年不回家，我一個人照顧老太太，不該拿點辛苦錢啊。”

楊麗：“你辛苦個屁！要不是惦記着房子，你能在這兒裝孝子？這又沒外人，少跟我裝這些有的沒的。”

楊華：“啧，怎麽就裝了，你自己問老太太，我給沒給她做過飯，給沒給她買過藥。”

楊華一直是比較懶散又不上心的語調，對楊麗而言，這無異于火上澆油，于是又一頓破口大罵。

聽着屋裏越罵越難聽，紀紗和程星源都有點尴尬，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旁邊坐門口涼快的老大爺搖着蒲扇，問道：“你倆上她家找人的？”

紀紗點點頭。

老大爺嘆了口氣，朝他倆擺了擺蒲扇，“那就再等一會兒吧，她家就那樣，兒子不學好，女兒常年不在家，一見面就吵，有時候整棟樓都能聽見。”

總歸暫時沒事做，程星源權當打發時間了，和老大爺聊了起來，“她家姐弟關系怎麽那麽差啊？”

雖然他小時候也總挨揍，但兄弟倆的關系一直都很好，至于別人家裏，那些兄弟反目的事他也聽過不少，但撕破臉到一見面就對罵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還能因為啥，不就是窮嗎。”老大爺正愁沒人聊天呢，立刻打開了話匣子，“家裏窮，小時候吃口肉都難，沒辦法，就得搶。”

“那家老太婆一個人帶倆孩子不容易，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等她意識到孩子之間有問題，已經晚了。說也沒法說，管也沒法管，這不，就鬧成這樣了。”

“她家女兒還算成器，讀了個大學，又去了個大公司上班，兒子就在外面混，天天跟一群游手好閑的混在一起，唉，沒出息啊。”

程星源大致明白了她家的情況，“這麽說，是姐姐看不上弟弟，又或者覺得自己媽媽偏心弟弟，所以才和家裏鬧掰的？”

“也不全是。”老大爺慢慢搖着蒲扇，門口的塑料門簾也随着微風一搖一擺。

“性格問題吧，從小就算得精，一點虧都不能吃。她小學和我家丫頭一個學校的，有次學校組織秋游，班裏讓收五塊錢，回家和她媽要，她媽給了她五塊錢還不行，因為她弟弟上次交了六塊錢，她這少了一塊錢，非讓她媽補給她，不給就在家裏摔東西，鬧了大半宿，弄得左右鄰居都睡不好覺。”

“總之啊，幾句話也說不清楚，這姐弟倆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程星源雖然有個哥哥，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問題，紀紗雖然小時候家裏條件一般，但也是被外婆寵大的，所以也不太理解。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這話該怎麽往下接。

就在這時，屋裏的吵架聲總算停了下來，下一刻，高跟鞋踏踏踏走向門口，楊麗猛的拉開門，看見外面的紀紗和程星源吓了一跳，“你倆是誰，在這兒幹什麽？”

紀紗：“楊小姐您好，我是祥壽的工作人員，上次我們通過電話的。阿姨的照片落在公司了，今天我們是來給阿姨送照片的。”

“你們公司做慈善的？這麽好心？”楊麗顯然不信，狐疑的打量着他們，明顯把他們當成故意跑一趟想要騙老太太簽合同的。

只不過她看見程星源的時候明顯一怔。

程星源對外照片不多，只不過很湊巧的，被楊麗看到過。

她神色立刻變了變，語氣也不像剛才那麽強硬，反倒帶上了幾分讨好的意思，“您是小程總吧？”

程星源：“……”

這變臉速度也真夠快的。

程星源沒有回答，楊麗還在那裏自說自話，“小程總您怎麽來這兒了，我們家真是蓬荜生輝。”

為了避免她再說些什麽尴尬的話，程星源直奔主題，“我們今天過來就是給阿姨送照片的，沒別的意思。”

“嗐，瞧您這話說的，就一張照片而已，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您真是太客氣了。”楊麗随手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和剛才屋子裏那個大吵大鬧又砸東西的，判若兩人。

一想到自己之前在祥壽鬧過一通，楊麗突然有些後悔，畢竟那時候她可不知道程星源居然也和這個公司有關系。

盛源名聲在外，楊麗雖然不知道程星源怎麽轉行和殡葬業有牽扯了，但也沒太細想。她又不懂有錢人的世界，興許是人家出來玩票，或者還有什麽別的原因，那都不重要，她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刷出個好印象。

“小程總您看，家裏這樣我也不好意思請您進去坐坐，不如這樣，我鬥膽請您和您的同事出去喝杯下午茶。”

楊麗這樣的人，程星源其實也見過不少，只是他現在有點煩躁。他和紀紗今天是來送照片的，對老人家那麽重要的一張照片，在她看來根本什麽都不是，甚至提都懶得提，程星源并不想和她過多接觸。

只不過既然被人認了出來，他好歹得顧着家裏的面子，客氣中帶着一絲疏離，“不用麻煩了，我們還有別的事，把照片交到阿姨手上就離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楊麗也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些不情願的讓開了門，“那二位請進吧，我去給二位倒水。”

屋子是簡單的一室一廳，裝修是典型幾十年前的風格，牆的上半部刮了大白，下半部刷着一層綠漆，界限分明。客廳靠窗的位置還擺着一張沒收起的彈簧床，被褥淩亂的堆在一起，床底下是一堆堆空着的啤酒瓶，也不知道是攢了多久。

地上一攤水漬，還有被楊麗摔碎的玻璃渣。紀紗今天穿着平跟的涼鞋，程星源生怕她傷到腳，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護着她，直到走到較裏面幹淨的位置，才放了心。

“不是滾蛋了嗎，怎麽又回來了。”楊華從裏屋走出來，沒想到除了楊麗以外又多了兩個人。

他沒見過程星源，楊麗也不打算讓他知道這件事，畢竟這個所謂的弟弟真是太丢人了，要是讓他知道程星源的身家條件，難免會做出什麽更丢人的事來。

“你們誰啊？”楊華剛吵完一架，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她找你們來的？”

“我們是祥壽的工作人員。”紀紗只好再重複一遍，“阿姨的照片落在了我們公司，我們今天來是給阿姨送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