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這章 有點虐

容懷書的這間公寓跟印漓的畫室距離不遠,搭公交十分鐘就到了。

說來也怪,自印漓生日過後,戚少峰就再沒跟他見過面,也會有短信往來,但明明就是樓上樓下的距離,兩人卻從沒碰到過。

當然,印漓不是遺憾。而是因為戚少峰的突然出現,才讓他記起了這茬。

那天是印漓開學前一周,畫室的課程也挽了個小結。石磊對學生們的結業作品很滿意,于是就請畫室的學生們去吃火鍋。

印漓就是在那裏碰到戚少峰的。

火鍋店是在一個商場樓上,再往上就是一個商務會所。電梯一共有三部,印漓他們畫室統共就十幾個人,分三撥剛好走完。印漓進去的那部電梯是從停車場上來的,戚少峰就在裏面。

兩人見面都很驚訝。戚少峰很快露出個愉悅的笑容來,跟印漓打招呼:“印漓,好久不見。”

“峰哥。”盡管那場告白過了快一個月,但印漓還是覺得有些尴尬。

戚少峰紳士地往旁邊一站,把外面的學生們都讓進電梯後,問了樓層,幫他們按了鍵。

做完這些,戚少峰回頭打量了印漓一眼,忽然問道:“表不合你心意嗎?”

印漓愣了一下,表情茫然了好幾秒,才突然記起,戚少峰送過自己一塊表的。說起來他好像讓景榮幫收着……之後呢?他好像沒見到過了。

印漓連忙扯起笑臉,說道:“現在上課都是動手的,泥巴和金屬、鐵絲什麽都有,怕弄壞了,就沒帶。呵呵、呵呵呵……”

說謊功夫,爛到了家。

戚少峰看得心裏明白,臉上露出理解的笑容,心裏卻又紮了一根刺。

電梯很快就到了印漓他們要到的樓層,戚少峰卻跟着出了電梯。

“印漓,我有點事要跟你說。”戚少峰禮貌地對印漓的同學笑了笑,他友好的态度和笑容贏得了學生們的好感,沒一會人就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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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漓跟戚少峰去了電梯旁邊的休息處,此時這裏只有他們兩人,印漓覺得渾身不自在,眼睛一會看地板一會看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呵呵,看來我是真的沒希望了。”戚少峰突然苦笑了一聲,看着印漓說道。

印漓擡頭,見到戚少峰的表情,有些愧疚:“抱歉,我真的……”

“你喜歡那個來接你的男孩吧。”戚少峰打斷了印漓的話。

印漓倏然瞪大了眼睛,随後身後微微後傾了一點,戒備的姿勢:“他只是我的朋友。”

戚少峰笑着擺擺手,然後指着自己的眼睛說道:“相信我,我懂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對方的眼神是什麽樣的。但是他看上去,似乎是直男?”

印漓心裏咯噔一下,一股線般細細的疼從心尖彌漫到了四肢百骸,疼得不明顯,卻也忽略不了。

印漓低着頭,依舊是那句話:“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別誤會,我沒有要譴責你,或者是侵犯你個人隐私的意思。”戚少峰遞過來一張卡片,寶藍色的,上面寫着金色的字,很明顯是手寫的,一張請柬。

“派對?”印漓沒看明白,下面是一串法文,僅有的幾個中文字,寫着‘虹色邀約’。

“是的。”戚少峰挂着他标志性的紳士笑容,說道:“準确說,是一個同志的派對。你知道,地位高一點的人,他們是不可能去那些小巷子裏的酒吧玩的。久而久之,這樣的一個派對就形成了,其實更像是一個集體約會,或者說是同好會。有嚴格的保密機制,一切僅止于這個派對之內。”

印漓心想:原來還有這樣的組織。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你的意思……”

“我是在邀請你。”戚少峰又露出那種遺憾的苦笑:“本來我很自信的,可是這段時間,我總看着那個男孩來接你,看你們的互動,我想我是沒可能了。所以,這算是我最後一個請求吧。而且,你也該多看看。我們的同類,并非只有別人口中描述的那些肮髒不堪;那裏有很多優秀的男人。說不定,這個派對過後,你會對你那小男朋友産生一點動搖,給我一點機會。”

“我說過了,他是我朋友。”印漓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帶了點警告地盯着戚少峰:“而且他不是我們圈子的,別扯上他。”

戚少峰眼中的鄙夷一閃而過,但很快他眯眼笑起來,把眼中的情緒都掩蓋了。

“抱歉抱歉。”戚少峰舉起雙手,做出一副弱勢姿态。然後把印漓捏着卡片的手往印漓的方向又推了一下,說道:“不過這個我是誠心的。就在後天晚上,你跟我從藝術中心直接出發吧。”

戚少峰說完站了起來,扣上西裝紐扣,對印漓笑道:“那我先走了。”

印漓目送戚少峰進了電梯離開,然後皺眉低頭看着手裏的卡片。

印漓不想去,卻又有些好奇。他沒接觸過同志圈,甚至到現在也在潛意識否認自己同志的身份。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這就是自己,他改變不了。

而且……印漓總有種古怪的危險感覺——要是他不去,戚少峰是不是要找景榮的麻煩?不然戚少峰幹嘛一口咬定景榮是他的男朋友?

印漓心裏對戚少峰的印象急轉直下,想了想,還是把卡片揣進了口袋。

這晚吃完火鍋,石磊怕這十幾個半大學生出事,就沒去唱歌,讓他們趁早都回去了。

印漓則是被石磊送到公寓的,順路。

印漓回去的時候,屋裏的燈已經亮了,景榮正坐在廚房的餐臺邊,呼嚕着一大碗面條。見到印漓回來,景榮吞掉嘴裏的面條,露出個笑容迎了過來:“還以為你要晚些才回來。”

“火鍋能吃多久啊。”印漓笑了笑,然後說道:“你吃吧,我先去洗澡,一身的火鍋味。”

“行。”

“哦,對了。”印漓猶豫了一下,然後對景榮說道:“後天晚上我就直接回家了。”

景榮點點頭:“好,要帶什麽東西,我送你。”

“不用了。”印漓搖搖頭:“也沒什麽帶的,就幾件衣裳。而且畫室的課程也落了個小結,要開學後才繼續開課,我後天自己收拾下走就行了。你忙你的吧,城郊的燒烤場地找的怎樣了?”

“看中了一個,就在城區邊緣,挺不錯,已經談好了價錢,最近開始整理了。”景榮坐回餐臺邊,對印漓說道:“你去洗澡吧,洗完了跟你細說。”

“好。”

印漓回了房間,臉上的笑容如同沉入海裏的石頭,不見蹤跡。

在不開心什麽?印漓心裏門清——他在不開心他終于看清的一個事實:景榮不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

景榮對他太好了,印漓從小就沒有得到多少關心,實際上他不怎麽明白親情、友情、愛情的區別。聽起來很誇張,但是除了性外,印漓不知道要怎麽從感情方面去區分:以對方是否會為了你犧牲為準則?還是以對方對你的寵愛程度?亦或者是對方對你的幫扶程度?

這樣要怎麽區分?印漓分不出,所以他想他是混淆了景榮對他的好。

他喜歡景榮,印漓終于肯承認這件事。

然而在承認的瞬間,他就失戀了。

這種感覺糟透了。

印漓沖澡沖了近一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就見景榮坐在床邊,正對着浴室的門。

印漓吓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景榮微微皺眉,站起來走到印漓的跟前,手輕輕撥弄着印漓濕嗒嗒的頭發:“發生什麽事了?你很不開心。”

印漓心中一抽,但很快他推開了景榮,笑道:“沒什麽,就是想着要離開這個公寓,有些舍不得。”

印漓拿着毛巾揉着頭發,偏頭對景榮笑了笑:“不瞞你說,我小時候,我媽媽還在的時候。有一次跟媽媽出去玩,結果回去的時候,我哭着跟我媽說我不想回家。那時候我爸在賣煤炭,就是蜂窩煤,那時候的人都還在燒這個。他有一輛拖拉機,每次發動的時候聲音特別響。而我一聽到那個聲音,就特別害怕。我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印漓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雖然現在我長大了,也不會哭着說不想回去,但現在聽到我爸叫我的聲音,還是會有些害怕;還是有些不願意回去。”

景榮心裏一疼,走過去抱住了印漓:“那就不回去了。”

“哈哈,說什麽傻話。”印漓用力拍了拍景榮的背,這一次卻沒有推開景榮,他把頭擱在景榮的肩上,語氣很平靜:“我啊,一直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但有時候也會想,比我慘的人多了去了,我起碼吃得飽穿得暖。而且有時候也會覺得,我爸他們大概也過得很辛苦吧,年輕時候他挖過礦、賣過煤、養過豬,好像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但還是沒有成為人上人。這就是命吧。我的命也是這樣,有什麽好抱怨的呢,能遇到你們,我還不滿足個什麽勁兒啊。”

印漓聲音輕輕的,不像是在跟景榮說話,反而像是說服了自己,他輕笑了一聲,重複道:“是啊,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景榮把印漓抱得更緊了些,好一會後,感覺印漓的身體慢慢軟了下去,才發現印漓睡着了。

景榮不知道印漓有沒有喝酒,但是他知道人不開心的時候,會格外疲憊。

景榮把印漓抱到床上,然後用幹毛巾輕輕地給印漓把頭發擦幹。

他的指尖滑過印漓的額頭、眉毛、鼻梁、嘴唇、下巴……明明這輩子的印漓還是完好的,他沒有傷害他絲毫,可是為什麽他卻覺得更難受了?

要怎麽做,才能讓印漓不難受呢?這樣聽話的一個人,他的家人是蒙了心眼才會把他認作災星!他們怎麽舍得?

景榮彎下腰,柔軟的唇印在印漓的額頭。洗發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淡淡的清香,還有印漓的呼吸。

景榮長長呼出口氣,仿佛把心裏的郁結都排了個幹淨。日子還長着呢,現在才剛起步,都會過去的,總有一天,他要讓印漓說出‘我很幸福’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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