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時嘴快

魏向南糾結了大半天, 眼看着他得返校了，再不說，有些話又要在心裏憋一星期, 可能憋着憋着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而且他也沒有自信, 一直保持沖動，不讓自私占上風。

歸根結底, 他其實是怕黎粟走。

“要不, 你還是去上學吧。”魏向南期期艾艾坐到踩縫紉機的黎粟身邊, 表情帶着股破釜沉舟的味道，明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學校那邊你不用擔心，我等會就去跑一趟學校。”

魏向南發現, 話出口後，他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他承認自己自私, 但他內心也是希望黎粟越來越好的。

反正黎粟就算要上學, 也是在鎮上念初中, 她現在在家也沒幹什麽活，就是在她在，弟弟妹妹們都安心。

——他也安心。

初中學業并不緊張, 到時候上學了還是可以兼顧家裏。

至少拿到高中的畢業證，這樣她以後嫁人，也有底氣, 不至于被別人挑剔。

長得漂亮, 确實容易得人青眼，但也更容易被長輩挑剔, 尤其是婆婆，大部分都不喜歡太漂亮的兒媳婦，哪怕兒子喜歡捏着鼻子認下, 也肯定會各種挑刺。

魏向南想好了，他讓黎粟留下照顧家裏，做為回報，他一定會替黎粟找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村裏像王小龍那樣的肯定不行，他是有手藝，可真不知道心疼人，村裏的男人都有點大男子主義，現在喜歡捧在手心裏，以後呢？

肯定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黎粟最好守在家裏面，相夫教子。

黎粟都聽傻眼了，“可別，我不想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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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她堅信學習可以改變命運，夢想着改變世界，但生活教會她，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飯。

世界不可能被她改變，她只要能顧好自己，就是替國家做貢獻了。

當然，她現在也一樣堅信知識改變命運，只不過不再夢想改變世界而已。

可以的話，她是希望人人都讀書的。

上輩子她在孤兒院，好多夥伴都是上完高中，或者上完技校就入了社會，其中還有不少學習比黎粟好的。

但黎粟目标一直很明确，她要上大學，為此她付出了許多許多的辛酸和努力。

學費有資助也有獎學金，但生活費黎粟都是自己掙的，甚至後來學費她都自己掙了出來，把資助讓給了更需要的同學。

大學上得很值得，和初高中完全不一樣，那就是一個小社會，在大學裏不光能學到知識，擴大人脈，還能培養人的思維能力。

上輩子黎粟最好的朋友，就是大學裏認識的朋友，尤其是幾個室友，說是親人也不為過。

但黎粟已經讀過了，她不是只有小學學歷的原主，她也不需要再去學校深造一回。

她上輩子考的大學很好，雖然比不上京大和清大，但相當厲害，是她心向往之重點大學，所以并沒有什麽名校遺憾。

學歷是很重要，黎粟承認，但這輩子沒有學歷，她也能自信活得很好。

上輩子學到的本事，不會因為她變成了另一個人而消失，她也早過了需要學歷，名牌外物以及別人的肯定，來獲得自信的階段了。

在鄉下她能過得好，去城裏，她也不會過得差。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上輩子太累太拼，還是因為鄉下平和的生活消磨鬥志，黎粟覺得現狀挺好的，并不想改變。

當然，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在魏家呆一輩子。

黎粟給自己最長的期限是魏向南大學畢業，到時候不管他是留在外頭參加工作，還是繼續深造，黎粟都會離開。

到時候她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不管是開個小店，還是創業做別的都好，打工她是不想打工了，自己辛苦一點，總能恰上飯。

到時候，難道還能有誰管她要畢業證不成。

魏向南愣在那裏，她仔細看了看黎粟的表情，發現她竟然并不是在說謊，他小心地問，“你是擔心不好意思或者跟不上嗎？”

在後媽手底下讨生活，黎晚春強硬讀了高中，拿了高中畢業證，但黎粟可連初中畢業證都沒有拿到，所以她即便是要上學，也是從初中開始。

很有可能會要跟魏林溪做同校同學。

“開玩笑，我是會不好意思的人嗎？”黎粟混不在意，見魏向南還是皺着眉頭，揮了揮手，“行了，別琢磨了，收拾收拾趕緊回學校去吧。”

黎晚春的化妝品已經寄過來了，這陣子，她也做了不少拍攝用的裙子，黎粟打算可以放那些約了拍照的姑娘們來了。

現在雖然是秋天，但可拍的風景依然很多，各種顏色鮮豔的果實，未必就比春夏的繁花差。

想到約了那麽多拍照的顧客，到時候她要化妝，還要拍照，有時候需要打個反光板都沒有人，黎粟已經琢磨起招個學徒了。

反正現在的學徒不用給工資，三年出師，有的還要給師徒學費，送各式節禮，不用白不用。

當然黎粟沒有那麽苛刻，工資不必給，定一年出師就行了，沒必須非得拘着人呆三年。

看魏向南磨磨蹭蹭在那裏裝書，黎粟問他，“村裏有沒有比較機靈的小夥子，就你這個年紀，最好長得好看一點，嘴巴還甜的。”

“……”魏向南全身的雷達瞬間豎了起來，警惕地看着黎粟，“你想幹什麽？”

黎粟專心踩着縫紉機呢，她在車一條紅色格子連衣裙，“我想找個學徒給我打下手。”

聽到是找學徒，魏向南長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皺起眉頭來，這攤子還沒完全鋪起來呢，怎麽就找學徒了呢？

沒等到他回答，黎粟扭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就看到魏向南皺着眉頭思索，不甚贊同的樣子，“你趕緊努力考個大學吧！”

雖然書裏魏向南是個智商超高，非常有本事的男二，公司開得比男主還大，但現在，他就是個沒出過縣城的小菜鳥，井底之蛙。

魏向南，“……”

怎麽話題又扯到了他考大學的事情上去了，他默了默，很快轉過彎來，“你嫌棄我？”

一時嘴快，一時嘴快！

“怎麽會呢，我是說，你要努力，考上個好大學。”黎粟沖他一笑，就是笑得格外虛假。

魏向南，“……”

他冷冷看了黎粟一眼，哼了一聲出了門。

黎粟心虛地做了個鬼臉，心情輕快地踩起縫紉機來，魏向南這小子，雖然氣性大了點，摳門一點，想事情思慮得更多更敏感一點，其他還是好的。

不管她做什麽，嘴上這不行那不可以的，最後不是默許，就是幫她達成目的了。

嫌棄歸嫌棄，黎粟更明白，魏向南也是被生活所逼，他年紀小見識少，家裏父母兄長又沒了，只能靠他撐起這個家，不多想一點怎麽行。

男孩子深謀遠慮一點不是壞事，這是魏向南有責任感的體現。

果然，魏向南沒多久，就帶回來個小男孩子。

為什麽說小呢，因為這孩子看上去，跟魏林溪一般大，個子還沒魏林溪高，可不就是小孩子麽。

“這是餘二牛，餘四伯家的二兒子。”魏向南給這小孩子做介紹，“我已經跟他家裏說好了，學徒三年，沒工資，有活幹的時候包吃。”

餘二牛怯生生地看着黎粟，光着的腳丫頭疊在一起，只偷偷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去。

是個十分害羞的男孩子。

餘二牛？書裏魏向南有個心腹，叫餘四海的，是不是這孩子啊。

那餘四海也是個狠辣的主，除了認魏向南一個人，別人都不認的，女主也一樣，狠起來六親不認。

名字對不上，應該不是吧？

而且怯生生的，也不像個狠人呀。

“讀過書嗎？”黎粟問，學技術學歷不重要，但最好還是得讀過書，不然理解能力跟不上，教起來很累很難的。

魏向南沒說話，目光看向餘二牛。

餘二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粟，“沒……沒讀過，但是向南哥以前一直教我……”

越說，餘二牛心裏越失落，他從來沒有進過學堂門，他不應該向南哥一找上他，就癡心妄想的。

“他人聰明，我拿六年級的試卷給他寫過，小學學歷是夠得上的。”魏向南說完，想了想，把餘二牛拎了出去。

再拎進來時，人已經洗過了，別說，長得還挺俊俏，就是黑瘦了一點，剛洗過的頭發濕噠噠地搭下來，遮住了眼睛。

這孩子還小，有得長呢。

“行吧，當學徒很辛苦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向南你給他把頭發剪一下。”黎粟點頭，把人給收下了。

餘二牛聽完，撲通跪到地上，給黎粟紮紮實實地磕了個頭，把黎粟吓了一大跳，還是魏向南把哭得涕淚橫流的餘二牛給拎了出去。

魏向南走之前，給餘二牛剪短了頭發，又提點了他一番，才急匆匆地去趕車回學校。

魏奶奶知道餘二牛以後給黎粟當學徒，微嘆了口氣，留餘二牛在家吃了晚飯，才放他回去。

“這孩子可憐，他是家裏過繼給無兒無女的堂叔的，結果養父母後來都沒了，又回了自己家，就是一點不被待見，親生爹媽眼裏沒他這個人，兄弟姐妹妹也不搭理他。”

餘二牛的身世遠比魏奶奶說的要可憐得多，他養父據說是在外頭犯了殺人罪，畏罪自殺，養母知道消息後當時就喝了農藥跟了去了。

留下六歲的餘二牛，沒有人要，被村裏幹部逼着，他親生父母才把他接回去，但也只是給一口飯，不讓孩子餓死而已。

才十三歲的孩子，長得還不如十一二歲的孩子高壯，吃不飽穿不暖，還得擔起一家的家務活。

魏向南去把他接到家裏當學徒，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