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婚房

白芒那一嗓子吼得過于震撼,讓當事人驚在原地愣是兩分鐘沒說出話。

最後還是墨麓看不下去,尴尬地向另外兩位打了聲招呼,在A選項“把同事就地揍一頓”和謀劃了一千多年的B選項“辭職”中選擇了C,拎起不靠譜的二貨同事扭頭就跑。

“......”赫榛看着跑出殘影的倆鬼,丢了不倒翁的感傷被一句“少主夫人”驚得半點不剩。

畢竟是被迫聯姻,原以為祁僮會因為白芒這句點明已婚身份的稱呼而不高興,或者是感到尴尬,誰知轉頭看去,這人居然看着斜下方認真地思索着什麽。

赫榛:“在想什麽?”

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赫榛以為他是在思考關于人性、幻境來源或者幕後的白袍人這種深奧問題,哪知祁僮深沉地嘶了一聲,道:“按照白芒的邏輯......那我現在豈不是成‘皇妃’了?”

赫榛:“......”

敢情是在想這有的沒的,赫榛正想呵斥一句“別瞎說”,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群人喊祁僮“皇妃”的畫面,到底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兩個好看的月牙,祁僮見他終于開心了,也跟着放松下來。

四周漸漸彌漫起大霧,祁僮哥倆好地攬過赫榛的肩,一邊帶着人往霧裏走去,一邊語重心長地說:“對嘛,笑起來多好看啊。人界不是有句話叫‘笑一笑十年少’嘛,雖然咱們不會老,但是不開心的心情容易破壞氣質啊!幽都玄冥宮的審美教育幾千年素來提倡:臉可以不要,氣質不能丢!”

******

黑暗只淹沒了一瞬間,唐成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樁被雕成展櫃的柱子。

這會兒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額頭正火辣辣地疼,他擡手揉了揉,摸到不平整的起伏才知道自己撞了個大包。

“小成!沒事吧?怎麽不看路啊?”

老媽的聲音?

經過先前的驚魂時刻,唐成只覺得四肢百骸瞬間石化,遲遲不敢回頭,怕一轉身看見的是成群的模特人偶。

一只手伸到了他眼前,撿起了他面前地上的一枚銅錢。唐成一驚,順着那指尖朝手的主人看去,同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又從頭頂響起:

“小同學走路要小心點,撞到鍋被燙着了就不好了。”

是祁僮!身邊還站着赫榛!

他這才敢往四周看了看,屋子裏燈火通明,嘈雜的說話聲中還夾雜着不少笑聲,空氣中飄着鍋底翻滾帶出的香味。他這是又回到了百味消融火鍋店?!

見他一時沒有動作,赫榛伸手将他扶了起來,他和祁僮個子高,恰好擋住了唐成要看向自己那桌的視線。唐成一把抓住赫榛,皺着壓低了聲音語無倫次道:“我是做夢了嗎?桌上還有第三個人嗎?你們真的是真的嗎?我是真的回來了嗎?”

祁僮輕笑了一聲,“放心,你現在很安全。”

說完便帶着赫榛下了樓,只留下一句話給他一人細品。

“發什麽呆呢?”

擡眼看見自家老媽拿着筷子幹淨的那頭就要敲他腦袋,唐成連忙立正站直,捂着腦門交待了句要去衛生間就匆匆溜下了樓,一邊往下踩着樓梯一邊抽出手機看了一眼,信號滿格,電量百分之六十三,時間......時間居然只過去了不到兩分鐘?!

似乎是知道他會追上來,祁僮和赫榛并沒有離開,而是靠在火鍋店特地設的甜品鋪旁邊聊天。

這兩人的長相太過亮眼,不少人時不時往這個位置看,唐成覺得自己捧着手機追過去的模樣簡直像是個追星的。

“我……”

唐成剛一開口,服務員恰好端着一托盤的菜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祁僮下巴一擡,指了指那盤菜道:“你們倆不是想吃骨肉相連嗎?要不再加個菜?”

唐成和赫榛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梁淵那鍋湯,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這下唐成也确定了剛才一切都不是做夢,便壓低了聲音問道:“蔣文新他們是已經投胎了嗎?”

見高二小同學的政治徹底要挂零蛋了,祁僮似笑非笑着微低下頭,聲音裏都似帶着一股涼意:“生人莫問陰間事。”

“……”一陣冰涼酥麻的感覺順着脊梁爬上頭皮,唐成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其實蔣文新也想保護那個小女孩的。”他想起王辛被帶上鎖魂鏈後一直很害怕,最後是蔣文新牽着她一起離開的。

“利用是真,同情也不假。”赫榛說道:“人都是矛盾又多面的。”

“嗯……”唐成垂了垂眼睛,恰好對上手裏的手機,忙擡頭問道:“加一下你們微信呗?”

祁僮大方地抽出手機點開微信二維碼遞到了唐成跟前。

三界的神鬼妖有一個通用的社交軟件,叫“雲外信”,集聊天、互粉和分享狀态于一身,用人話說,就是只需一鍵切換賬號,軟件就可以分裂成微信和微博使用,更有不知道哪位鬼才,把雲外信關聯上了人界的微信和微博,一個app集齊三界所有主流社交平臺。

天界和冥界近千年來雖然關系不怎麽樣,但自從聯網之後,兩界居民在網上聊得倒是挺歡,撕過逼聯過誼,出了什麽娛樂活動還互相組織拉過票。天知道為什麽網絡那麽發達,天帝還能把赫榛藏得那麽好。

見兩人互相添加了好友後,唐成又捧着手機看向了自己,赫榛盯着那個綠色的圖标看了半天,道:“我不常出來,所以沒下微信。”

“不常出來”是哪個意思?怎麽出來?從哪裏出來?

唐成呆若木雞地伫在原地,順着他這句話又想起了祁僮當時在幻境裏說的“他是我的合葬人”。

唐成:......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诶诶诶!”祁僮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收一收你的想象力。”

大概也想起了自己說的那句鬼話,祁僮撿起了自己良心,胳膊往赫榛肩上豪邁一搭,說道:“人家神仙下一次凡不容易,沒有微信正常。”

“......”那種神奇的即視感又來了,唐成琢磨了好一會兒,對祁僮道:“我上一次聽到這種形容,還是我們班一男的在誇他女朋友漂亮的時候。”

“......”這話可真沒法接,祁僮搭在赫榛肩上的手一頓,被唐成這麽一說,感覺他們的姿勢都突然暧昧了起來,他尴尬地把手收了回來,清了清嗓子道:“待會兒我給他下一個,到時候加你。”

******

時間不早了,說是新婚燕爾,他們卻連自己的新房子都還沒看過,祁僮把唐成打發回餐桌之後,把剛才從對方桌上順過來的結賬單遞給了收銀臺,交待了一句這一桌今晚免單後,便點開雲外信開始查看頁面上99+的未讀消息。

赫榛點開手機導航,輸入天後發給他的地址時頓時指尖一頓。

他們新家的位置離火鍋店很近,走路都不用二十分鐘,身邊的人正專心地回複着消息,兩手飛快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赫榛沒好意思打斷他,退出了導航拽着人袖子開始帶路。

雲外信裏除了自家老爸和昭成王、酆都鬼王的祝福和調侃,以及一堆亂七八糟的鬼和妖的道喜消息,絕大部分的消息內容都來自一個叫“我和倆二貨”的三人群,祁僮一點進去,就被滿屏的截圖和感嘆號刷了屏。

【言川:「截圖」「截圖」「截圖」】

【言川:@祁僮,幾天不見,你就已婚了?!!!】

【長纓:我莫不是沒睡醒???】

祁僮把所有消息刷了一遍,正要打字,聊天框正好又跳出了新消息:

【言川:@祁僮,人呢?】

【長纓:在洞房?】

【祁僮:............】

【祁僮:瞎嚷嚷什麽呢?剛和無常辦完一樁事。】

【言川:......我一時竟不知該為你閃婚而感到震驚,還是該為你新婚之夜還沖在為民消災的前線而感到震驚,你對象沒意見嗎?】

【祁僮:他跟我一起。】

【長纓:......還是你勇。】

【言川:「截圖」】

【言川:看到月老姻緣辦這張截圖了嗎?天帝和冥王稱自家養子表示愛情的長久不是由繁複的儀式決定的,情到濃時無需用形式來表達長廂厮守的決心,所以本次聯姻不舉辦婚禮,一切從簡。同時兩界領導人呼籲所有即将邁入婚姻殿堂的佳偶向兩位學習,無需給自己過多負擔,把辦婚禮的精力用來陪伴愛人,更有利于提升幸福感。】

【言川:這他媽把毫無感情的聯姻扯到了思想覺悟的高度。不過不舉辦婚禮是你的意思吧?聽兄弟一句,這麽抗議抗議就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帶着新婚對象去抓惡鬼來表示你對包辦婚姻的不滿,不然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鬧成這樣多尴尬。萬一把人家惹毛了,以後不肯離婚,每天彼此折磨怎麽辦?】

【長纓:我從未見過樓上用這麽快的手速打過字,操心得仿佛結婚的是自家兒子。】

看着言川對話欄裏密密麻麻的字,祁僮頓時覺得有些心虛,枯骨幻境的出現是個意外,但把赫榛一起帶進去倒真是他有意為之,起初只是想看看天帝所說的異常行為會不會真的出現在自己的新婚對象身上。但也不知是對方演技太好,還是天帝真的有被害妄想症,總之在他眼裏,赫榛全程表現得都不能再正常。反倒是自己,不僅害人不顧靈力被鎖強行召出千機網,最後還間接導致對方喜歡的不倒翁也給弄丢了。

【祁僮:赫榛挺好的,而且你真的要在我新婚之夜刷離婚嗎......】

他這話一發出去,屏幕安靜了足足了兩分多鐘,祁僮以為對面兩人結束聊天了,正準備鎖屏,突然聊天框裏又緩緩出現一條新消息。

【言川:「微笑」此刻的我仿佛是一位惡公公。】

祁僮一挑眉,占誰便宜呢這是?

【長纓:嗯,冥王不會謝你的。】

【長纓:對了僮哥,你和嫂子什麽時候方便?我和言川過去拜訪拜訪。】

祁僮:......這稱呼還不如少主夫人呢。

他偏過頭看向身邊的人,發現赫榛正一手捧着手機,另一只手還抓着他的袖子,只是輕輕勾着,如果不是準備和對方說話,祁僮甚至都沒有發覺。

他們在一條燈火輝煌的路上走着,碰上行人和障礙物的時候赫榛會拉着他小心地躲開。祁僮心下倒是有點驚奇,他們明明第一次見面,怎麽自己就這麽放心任人拉着走了呢?

察覺到他的目光,赫榛轉過頭對上了他的視線,“怎麽了?”

“我朋友說想過來拜訪,問我們什麽時候方便。”

聽了祁僮的話,赫榛點開了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日期。

“我朋友也說想過來,明天下午吧,早上我們可以先收拾收拾,然後晚上留他們吃個飯。”赫榛思忖了片刻說道。

祁僮因為身高的原因,本就目光向下看着赫榛,這一下對方手機屏幕顯示的滿滿的未讀消息就落在了祁僮的視線範圍裏。

他這才想到,兩人聯姻,對方肯定也是同樣有一堆消息需要回複,人家矜矜業業地拉着他找路,自己倒跟個大爺似的在路邊玩起手機來。本就心虛的他現在又多了一份愧疚,思想覺悟不算低的冥界少主在一分鐘內迅速完成了自我反省,又把方便拜訪的時間發在群裏後就火速鎖了屏把手機揣進了兜裏,安分看路。

“你有沒有覺得這路線有些熟悉?”走了一段路後,祁僮沒忍住問道,“不會這麽巧吧?”

赫榛拽着祁僮的袖子在前邊路口拐了個彎,入眼就是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小區大門,大門上挂着“深雲”兩個醒目的大字,“還就是這麽巧。”

眼前的熟悉的建築赫然就是他們在枯骨幻境裏闖進去的那座小區,祁僮心裏突然又多了一絲抗拒,“他們可真會挑,別告訴我房子也是在同一棟。”

“不是,九棟十六樓1601,和幻境裏那棟應該隔得挺遠的。”赫榛看着天後發的位置說道。

心裏頓時舒服了點,祁僮抽出圈着新鑰匙和門禁卡的不鏽鋼環在指尖轉了兩圈,“走吧。”

“不穿牆了?”赫榛的聲音裏帶着些笑意。

祁僮勾了勾嘴角,“傳統技藝,沒有特殊情況,想要觀摩是要收費的。”

******

兩人找到了自己的新家,幾位不靠譜的長輩難得這次想得還挺周到,深雲小區五棟至十棟每層樓三戶人家,其中有一家屬于獨門獨戶,有專屬的電梯,他們的新房1601就是這種,在沒有人會穿牆這項傳統技藝的人界,小倆口的隐私得到了充分的保護。

電梯平穩地運行到十六樓,電梯門一開,進入視線的就是整整齊齊碼在房門兩側的幾個行李箱,左邊兩個,右邊四個。

祁僮走到右邊掃了一眼那四個箱子,嘴角抽了抽,“我明明只讓三界快遞打包了兩個,我爸硬是又送來了兩個,為了在冥界獨自美麗,我爸可終于逮着把我趕出家門的機會了。”

房子的戶型是四室兩廳,面積不小,基本的家具都已經添置整齊,赫榛把行李箱推進了客廳,站在中央環視了一圈。他們進門時恰好摸到了壁燈的開關,看着暖色的燈光灑在赫榛身上,祁僮心中一動,發現本顯得寂寥的空間瞬間添了一分暖人的煙火氣,而莫名的,胸腔裏某種滿足感滿滿地像要溢出來。

屋子裝修得整潔雅致,雖然桌子和櫃子這些還有點空,但這些裝飾的小物件可以以後慢慢添置,在客廳和廚房逛了一圈,祁僮對幾位中老年這次的眼光還比較滿意。

“祁僮。”赫榛在通往房間的走廊邊探頭叫了他一聲,“過來一下。”

“怎麽了?”

“你要哪個房間?”

哦對,他們總不能睡一個屋。

祁僮在幾個房間裏轉悠了一圈,其中一個已經被布置成了書房,也就是說除了主卧,還有兩個客房。這就有點尴尬了,祁僮更喜歡喜歡大一點的空間,但是旁邊這位小朋友比自己小了三百歲,怎麽說也得愛一下幼把最舒服的卧室讓給小的。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主卧,一張一米八的大床在最中間占據了不小的地方,但剩餘的空間依舊寬敞舒适。兩人穿過寬大的衣帽間來到了主卧附帶的衛生間,剛到門邊打開燈,赫榛的臉色突然變了變,祁僮也不禁一怔。

這個衛生間的結構和設計,和梁淵的那個居然有八成相似。

果然這群中老年靠譜不過兩秒,這都什麽審美?祁僮心裏暗暗吐槽。

洗手臺上的鏡子照出赫榛精彩的臉色,估計又想起了梁淵浴室裏的那兩坨肉泥。祁僮見他這樣沒忍住又想逗逗他,“要不……你睡主卧?”

赫榛一聽這話轉過身頭也沒回地走了,匆匆撂下一句“我睡隔壁客房。”

“诶!跑那麽快幹嘛呀?”祁僮忍着笑意追了過去,“真不要主卧?主卧空間大,比較舒服。”

“客房就行,我不嬌氣。”赫榛把兩個行李箱推進了主卧隔壁的客房,飛快地把門鎖上的鑰匙拔下來塞進了兜裏,活像宣示領土主權似的。

******

分好了房後祁僮沒什麽欲望收拾那四個行李箱,打開其中一個拿出幾件衣服先塞進了衣櫃裏,這時一陣水聲從沒有關上的卧室房門傳了進來,估計是赫榛在洗澡。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一陣疲倦湧了上來,忙活了一晚上,一個熱水澡真的相當誘人。

赫榛草草地擦了擦滴水的頭發,換上舒适的灰藍色睡衣窩進了客廳那張布藝沙發裏,強行調用靈力對身體傷害很大,除了當下的劇痛,便是之後揮散不去的疲倦。他伸手把一個抱枕攬進了懷裏,強撐着精神開始回複手機上無數條未讀消息。

【不夜侯:你居然直接同意了聯姻?】

他把這條消息留到了最後,盯了對話框數分鐘,才開始打字回複。

【赫榛:嗯。】

這個時間點,對面的人卻飛快地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不夜侯:我沒猜錯的話是有婚契的吧?婚契是幾年的?】

【赫榛:三年。】

【不夜侯:萬一這三年過去了,他還是想不起來怎麽辦?】

赫榛嘆了一口氣。

【赫榛:不管有沒有這三年,他都想不起來了,但是聯姻的人是他,我不想看着他和別人結婚。】

對面又跳出了“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赫榛飛快地在屏幕上敲上了幾行字,趕在對方前面發了出去:

【赫榛:你放心,三年過去如果他還是決定要走,我不會強求,也不會看不開。】

對話框安靜了好一會兒沒有新消息再彈入,赫榛正要退出時,提示鈴悶悶地響了一聲。

【不夜侯:嗯,你能看開就好。明天下午我和雲岫過去看看你們,你記得跟你夫君說一聲啊。】

看到“夫君”兩字赫榛不由失笑,回複道:

【赫榛:已經跟他說了,明天下午他朋友也過來,你們留下來吃個晚飯。】

【不夜侯:處得還行嗎?】

【赫榛:一般吧,好了我有點困,得先去睡了,明天還要收拾一下家裏。】

待對方也道了別後,赫榛才退出了聊天界面,軟綿綿地抱着抱枕躺到了沙發上,撐着沉重的眼皮掃了一圈客廳和對面的廚房。又打開了手機備忘錄記下要添置的東西,打了十幾行,困意開始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從幻境強撐到現在,身處舒适溫暖的小家裏,疲憊終于在這一刻打敗了他。

祁僮從主卧的浴室出來就看到自己的新婚對象像只貓一樣在沙發睡得正香,潮濕的頭發還占着些水滴,在布藝沙發上暈開了幾個小點。灰藍色的睡衣襯得赫榛的皮膚更加白皙,長袖長褲中露出一截手腕和腳腕,領口因為側躺的姿勢蹭開了一小片,能清楚地看到脖頸和鎖骨。

他走到布藝沙發旁,想提醒人先起來吹幹頭發,走近了卻發現那被抱枕擋住了小半張的臉龐居然浮現了些許病态的蒼白。

想到這人在幻境裏召出的千機網,祁僮心裏頓時一緊,連忙伸手去探赫榛的額頭,發現體溫正常後才松了一口氣。

“赫榛?”他拍了拍赫榛的手背,輕聲喊道:“赫榛,先醒醒。”

沙發上的人動了動,眼皮都沒撩一下,又把整張臉埋進抱枕裏繼續睡去了。

“......”祁僮繞回浴室把吹風機拿了出來插進插座裏,又锲而不舍地把人從沙發裏挖出來扶正,“是不是不舒服?”

赫榛閉着眼睛搖了搖頭,“沒有,就是很困。”

“讓你逞能,不召出千機網又不是解決不了,看,蔫了吧。”把企圖再次栽進沙發裏的赫榛摁在沙發靠背上,祁僮拿過一邊的吹風機塞進了他懷裏,“把頭發吹幹再睡。”

“不用千機網的話,可能會有很多本來還有一線希望的人枉死。”赫榛揉了揉眼睛,不情不願地半睜開眼開始吹頭發,聲音因為困意顯得糯糯的,“救不了該救的人,我練千機網也沒意義了。”

祁僮深知是這個理,也知道作為剛認識一天的聯姻對象,自己沒資格管別人太多,呼了一口氣坐到赫榛旁邊,“來,吹完頭發咱們把社交賬號和聯系方式交換一下。”

聞言,赫榛幾乎是立刻就把吹風機給關了,從抱枕下面抽出手機把祁僮的雲外信加進了聯系人裏,又低頭搗鼓了一陣,把雲外信關聯上了人界的微信。

他頭發吹得潦草敷衍,額前的發絲黏成幾縷,飽滿的水珠眼看就要落在他的手機屏幕上。祁僮輕嘆了口氣,拿起他丢在一旁的吹風機,站起身幫他仔細吹着。

吹風機的嗡鳴聲催得人昏昏欲睡,等他把開關關掉時,沙發上的人已經靠在椅背上睡沉了,柔軟的頭發趴在光潔的前額,整個人看上去都乖得不行。

“赫榛?”

祁僮輕聲叫了叫他,回應他的只有綿長的呼吸。

最終到底沒忍心把人強行叫醒,小心地一手扶住赫榛的肩膀,一手穿過他的膝窩,将人橫抱起來送進了卧室。給人蓋好被子後,又把落在外面的手機拿進來放在床頭櫃充上電,才放輕了腳步關燈帶上門離開。

房門關上的下一秒,床上的人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一股酸澀從心底泛起,一路湧上鼻腔,帶起了眼底的濕意,赫榛用一只胳膊壓在眼睛上,把眼淚生生阻斷在了眼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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