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童言

十年前。

武術之鄉，蓮花鎮。

此鎮大大小小的蓮池有上百個，随處可見各色蓮花在風中輕揚。

午飯過後，姬楓月換上短版雪色羽絨服，出門去秦可欣家。

他今天很高興，因為他終于可以不用穿女生的衣服了。明天是他十歲生日，他想邀請欣兒來參加他的生日宴。

姬楓月家在小鎮最南面，秦可欣家在小鎮最北面。

由南至北，需要穿過鎮中心最大的蓮花池。

從大道走要多花不少時間，姬楓月想盡快見到欣兒，就選擇沿着蓮花池的護欄前行。

走到半道，突然竄出一個小男孩，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哇，你是精靈嗎？”小男孩黑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很像他家養的那只邊境牧羊犬。

姬楓月很喜歡他家的狗，他耐心地回答：“不是。”

“你說謊，你那麽可愛，眼睛又好漂亮，怎麽可能不是精靈！”小男孩歪着腦袋想了想，繼續說：“我在隔壁伯伯家的牆上見過一個大姐姐，伯伯說那是他心中的精靈，你和那個姐姐長得很像。”

姬楓月皺眉不說話。

“精靈姐姐，你為什麽要穿男孩子的衣服？”

姬楓月自出生起就穿的女孩衣服，這一穿便是十年。

周圍鄰居時常誇贊他可愛、漂亮，比他小的孩子天天追在他後面叫他姐姐，一個個都把他當女孩，得知真相以前他也一直把自已當女孩。

直到去年學校體檢，醫生告訴他，他是男孩，他回家找他爸媽證實之後，才慢慢接受事實，自從接受男孩的身份，他最讨厭的就是別人把他當女孩。

今早媽媽悄悄告訴他：“明天以後我們月月就可以不用再穿女孩的衣服了。”

出門前，他就偷偷換上了明天生日宴要穿的衣服。

姬楓月知道自已現在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但他卻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陌生的小男孩會叫他姐姐？

他聽見小男孩叫他姐姐有些生氣，“我是男生，當然要穿男孩子的衣服。”

姬楓月頓了頓，指正道：“你應該叫我哥哥，而不是姐姐。”

“我不信！”小男孩激動道：“你就是精靈姐姐，長大了我要娶你回家做媳婦。”

姬楓月怒道：“都說我是男生。”

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他，妥協道：“好吧，就算你是男生，我也想娶你。”

姬楓月氣得轉身想走，卻發現小男孩還緊緊拽着他的衣服。

他伸手去掰小男孩的手指，哪知這小子的力氣挺大，掰了好長時間，也沒掰開。

姬楓月一時間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氣惱之下，他使勁推了小男孩一把。

小男孩撞到木制的護欄上，或許是年久失修，護欄應聲斷裂，在掉進蓮池之前他竟然松開了姬楓月的衣服。

蓮花鎮裏的居民，為了避免自家孩子不小心掉進蓮池，家家戶戶都會教孩子識水性，以及一些基本的急救措施。

姬楓月從小在蓮花鎮長大，自然懂水性。

他見小男孩掉進蓮池，當即脫掉羽絨服和外褲跳了下去。

正月裏，天氣雖有回暖，但池裏的水仍是冰冷刺骨。

幸好他從小習武，加上水性不弱，要不然想在這個寒冷未消的季節，從池裏救一個比自已小不了多少的孩子，還真有困難。

時值初春，池裏的蓮花開得正豔。

姬楓月扒開碧綠的荷葉，拖着溺水的小男孩回到岸邊，正要采取急救措施。

大道上焦急呼喊的一群人看見他們從水裏上來，趕緊跑過來，人群裏随行的醫生代替了他。

在小男孩稍稍恢複意識之後，醫生告知衆人：“他的胃裏應該還有淤水，需要立刻送醫救治。”

他們抱起小男孩就走，如來時一般飛速離去。

姬楓月靜靜地站在護欄邊，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等人都走光了，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已全身還濕噠噠的。

一陣涼風吹過，他打了個冷顫。

姬楓月立即跑到護欄邊，脫掉身上的濕衣服，撿起地上的羽絨服穿在身上，随後去提地上的外褲，驀地一條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手串掉在草叢中。

他撿起來一看，想起之前似乎有在小男孩手腕上見到過。

姬楓月捏緊手串，轉身望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希望他能平安無事。如果還能再見，我會為今日之事道歉。”

他原以為換上男孩衣服，就不會有人把他當作女孩，不曾想自已的容貌才是問題的關鍵。

經過這件事，他清楚要是不遮住這張臉，還會引來更多的誤會。

于是，姬楓月央求他哥幫他配了副超大的黑框眼鏡。

戴上黑框眼鏡之後，還真沒人說他是女生了。

從那以後，他都盡量減少與人不必要的接觸，漸漸的他越來越寡言少語，最終演變成現在這副高冷的人設。

“學長，楓月學長...”季晨曦連叫了姬楓月好幾遍，他都沒反應。

随即，季晨曦撿起掉在他腿間的奶茶杯，腦袋悄悄靠近他，貼在他耳邊，低聲道：“學長，你要再不回神。我就當着大家的面親你了。”

聞言，姬楓月拉回思緒，他側頭盯着季晨曦含笑的眉眼，想起眼前之人小時候說過的話，耳根莫名地發燙。

一秒、二秒、三秒。

他刷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讓開，我要回宿舍。”

季晨曦自道出蓮花鎮的地名之後，他就感覺姬楓月的神色很不對勁。

他擡頭凝望姬楓月，黑框眼鏡下那張臉他還記憶猶新。頓時當年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又和眼前之人重合，一個奇怪的念頭在他腦海快速閃過。他思考了兩秒，道：“學長，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大庭廣衆之下，姬楓月擔心他的“豪言壯語”會為自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今他又得知眼前的人就是當年被他推進蓮池的那個小男孩，這會兒他的心境起了很大的變化。

姬楓月态度有所軟化，“你先起來，出去随你問。”

“學長，這可是你說的。”季晨曦趁機要求，“一會兒少回答一個問題，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姬楓月眼皮抽了抽，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要發生，奈何覆水難收，他又是個重承諾的人。剛想說好，他猛然驚覺自已差點就着了道，“我只說随你問，可沒答應要回答。”

“學長，我問你問題，你不回答，那和沒問有什麽區別？”季晨曦耍賴道：“你要是同意回答我三個問題，我就馬上起來。”

一個問題變三個問題，這家夥真6！

姬楓月站着，季晨曦遲遲不肯讓路，周圍那一雙雙眼睛紛紛向他們行注目禮。他閉上眼睛深呼吸，最終讓步，“行，我答應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季晨曦心滿意足地起身，作了個邀請的手勢，“學長，你請。”

姬楓月斜睨了他一眼，快速離開小飯館。

季晨曦追上他，與他并肩而行。

“學長，我能去你宿舍嗎？”

姬楓月朝停車處走去，“不能。”

季晨曦提議道：“要不，我們去附近逛逛？”

姬楓月加快步子，“不去。”

季晨曦察覺他賭氣的意味，“學長，你真生氣了？”

姬楓月找到自已的機車，第二次撒謊，“沒有。”

他戴上頭盔，接着道：“季學弟，三個問題我都已經回答。我現在要回宿舍，請你別擋道。”

“啊！”季晨曦驚愕地望着他，過了一秒，“學長，你耍賴！”

姬楓月瞥見季晨曦愕然的模樣，心情瞬間好了不少，他唇邊露出淺淺淡淡的笑，“那我就再回答你一個問題。”

季晨曦沉迷在他的淺笑裏，嘴裏呢喃道：“學長，你笑起來真好看。”

姬楓月收斂情緒，跨上機車，提醒他，“再不問，我就走了。”

季晨曦立馬回神，他連忙道：“學長，你有孿生姐妹嗎？”

孿生姐妹？！

姬楓月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季晨曦讀出他眼睛裏的意思，解釋道：“學長，你和小時候推我進蓮池的那個小女孩長得很像。所以我就在想，當年那個小女孩會不會是你的孿生姐妹。”

姬楓月微感訝異，那件事至今已經過去十年，這家夥難道還記得他當年的模樣？即便記得，經過這麽多年，他的容貌應該也有所變化，這家夥到底是從那裏判斷出自已有孿生姐妹的？

他反駁道：“我一個二十歲的大男生怎麽可能和一個十歲的小女孩長得像？”

“學長怎麽知道小女孩的年齡？”季晨曦疑惑道。

姬楓月想起自已曾經說過的話，猶豫要不要向眼前之人坦誠。他遲疑了片刻，竟發現自已根本說不出口。他想了想，選擇撒第三次謊，“猜的。”

季晨曦挑眉道：“學長，你沒騙我？”

姬楓月不想回答，他岔開話題，“我沒有孿生姐妹，問題已經回答。季學弟，請你讓道。”

季晨曦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往旁邊走了一步。

姬楓月速急踩下油門，發動機車剛駛出一米，就聽見身後之人大聲說：“當年推我進蓮池的那個小女孩，其實就是學長你，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書迷”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