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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市區比較老舊的別墅區，四周綠化很好，但在方默新看來，總有種暗無天日的感覺，他甚至聽到了隐隐約約的哭泣聲，他知道那是自己在哭，現在他已經不會再哭了，而且還會保護那個會哭的他，如果不是母親打了電話來，方默新不想踏進這裏一步。

小區的安保措施很好，在門衛那裏登記後他才往那個冷冰冰的地方走去，站在門口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按門鈴。看着那個暗色的門牌號，恍惚中想起了很小的時候，那麽小、低低的、矮矮的、坐在這裏等着爸爸媽媽回家，然後他們或者不回來，或者回來就把他放在琴房練琴，然後外面就是漫天的争吵聲，玻璃摔碎的聲音，一聲聲如撕裂般響在他的耳邊，他覺得自己都呼吸不上來了，他喊着：“爸爸媽媽，我頭好痛。”卻沒有得到過任何回應，小小的方默新只好把自己藏在鋼琴下面。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庇護所，所以在別的孩子可能哭鬧撒嬌不肯練琴的時候，方默新總是能做得很好，那架鋼琴是他的好朋友，陪伴他渡過了無數個冰冷的日日夜夜，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唯一的那麽一絲暖意。

方默新擡手揉了揉額頭，他覺得自己有點頭痛，最終還是伸手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神情略冷，嘴角微微下垂，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喬書娟開了門看着方默新說道：“來了，進來吧。”說完就轉身就屋了。

方默新那一聲媽媽就卡在了喉嚨裏，他略微苦澀的低頭笑了笑，然後跟着喬書娟走了進去。

別墅還是一樣那個樣子，空蕩蕩的毫無人氣，跟方默新自己住的那個小房子完全不能比較，一個充滿了溫馨的小情調，一個只是冷冰冰的商品房而已。

喬書娟給方默新倒了杯水遞給他。

“謝謝媽媽。”方默新接過來，珉了一口。

他們母子二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高中的時候方默新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後來大學是出去讀的，然後又跟着莫老出國學習了一段時間，雖然也有回來過，大多也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喬書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願意回來這裏，也并沒有說什麽。他們一家人已經足夠冰冷，也不會再冷到哪裏去。方默新雖然最後回到了這個城市工作，卻也并沒有跟家裏聯系過，如果不是喬書娟叫他過來，他都不願意踏進這裏一步，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而這都不是他願意去面對的。

喬書娟看着兒子的樣子，她知道兒子排斥這裏，她對不起兒子，可是她已經不能做什麽了。

“小新，這次叫你來是想告訴你，我跟你爸爸、我們離婚了。”喬書娟喝了口水，冷靜地說着。告訴兒子這個決定心裏也終于透了一口氣，她的婚姻很不幸，家族包辦，老公心裏另有所愛，這麽多年來吵吵鬧鬧，還把兒子給害了。喬書娟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如果不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的那點少女幻想，又何苦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糾纏這麽多年。

兩個人因為着種種原因始終沒有離婚，但是不久前，喬書娟提出了離婚，并且态度很強硬。這才結束了那段錯誤的婚姻。然而錯誤已經造成，已經回不去了。

方默新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許這個時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長大後他隐隐約約明白自己這個強勢的母親大概是愛着父親的，但那又怎麽樣？愛情始終是兩個人的事。糾纏了這麽多年，方默新覺得離婚也是一件好事。

這樣，就可以不用看見彼此了。

“你爸爸他移民澳洲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回來了。小新，我知道你長大了，以後，就剩我們倆了。”喬書娟有些晃神。

方默新并沒有接到父親的通知，他父親另有所愛，那個女人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如果說他得到的母愛很是稀薄，那麽他就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他父親把他的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的孩子，把所有的冷漠還有怒火都留給了他還有他的母親。畢竟，如果沒有他，沒有喬書娟，他父親會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但這能怨誰呢？如果真的愛，就不要妥協，不要耽誤了喬書娟有了他之後，還要标榜自己忠于愛情。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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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默新喝了口，平息了下心情。真的是環境影響人吧，進了這個房子他就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心裏很煩躁。

“媽媽，既然這樣，不如你去跟我住吧，這裏這麽大一個人住太空了。”方默新并不想住在這裏，那只有喬書娟去跟他住了。

“不了，小新你有自己生活，我也有自己生活，我們住在一起并不方便。我準備在公司旁邊再買個房子，這樣也方便些。”喬書娟拒絕道。

方默新知道自己母親是商場上的女強人，婚姻上不得志事業蒸蒸日上。自己開着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也很忙。她自然也不願意跟自己住一起，畢竟不太方便。他們家本就淡泊，彼此之間的相處方式自然不能是一般人家的母慈子孝，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知道彼此過的還可以就好了。

方默新看了看這空曠的別墅說道：“媽既然也不打算住在這裏，不如把它賣了吧，留着也沒有什麽用了。”

方默新覺得既然開始新的生活，就沒必要再去留戀舊的，更可況，這裏真的沒有什麽好印象，他所以不安彷徨都源自這裏，不如賣了它，從此再無聯系。他可以跟母親開始新的生活，就像他現在這樣，每天過着最簡單最充實的生活，看着孩子們的笑臉。

“你想賣了它？”喬書娟有些遲疑，她從沒想過賣了這個房子，雖然這裏有太多的痛苦，可終歸也有她很多的回憶。

“賣了吧，以後，我們都不會回來了。媽媽，這裏沒有給我留下好的東西，也沒有什麽值得懷念的，這裏的記憶都是陰暗的，都是帶着創傷的，就賣了吧，我們都忘了過去，重新生活吧。”方默新有些感嘆，終于可以從黑暗裏走出來了，走出來了吧？

看着兒子這個樣子，喬書娟很是心痛，如果不是她，她的兒子也不會生病。還好，他現在這樣好，她的兒子很堅強，比她強多了。

“好，賣了。我回去會去聯系的，盡快就出手吧。呵呵，這地段不錯，能賣不少呢。”喬書娟微微的笑了笑，跟兒子開了個玩笑。

方默新看着母親的笑顏，也笑了笑。其實喬書娟長得挺好看，但是婚姻個她造成的影響太大了，讓她失去了女人的慈祥溫柔，變成了一個有着鐵骨的女強人。

母子倆出去吃了頓就各自回去了。方默新回到自己的小窩的時候，覺得這一天簡直太累了，那種心累的感覺，讓他沒有辦法放松心情。回到那種別墅，就會被勾起回憶，思緒就不受控制，那種冰冷的感覺。冷入骨髓，這種感覺真的很久沒有過了。方默新沖了個澡，躺在床上，翻騰了一會兒，還是爬起來找到抽屜裏的藥吃了下去。

看着表針一點點的走着，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三，時間一點點的走着，滴答滴答。方默新不知道自己要多大會兒才能睡着，但是他什麽都不想做，就只好躺在床上看着表，數着時間。

正在發楞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吓了方默新一跳，時間指在九點鐘。

拿起手機一看，是周橋打來的電話。他回來了嗎？這麽快？

電話接通的時候就聽見了周橋爽朗的笑聲：“默新，睡了沒有？我算了時間打來的。”語氣裏還有點自豪，好像算過時間是多麽重要的事一樣。

“還沒有？你、還沒有回來嗎？”方默新好像沒他感染了，覺得陽光好像又回來了。

“沒有呢，估計還得等一段時間，我今天出來遛彎，看了好多楓葉，特別漂亮，拍了還多，等下給你發過去呀。”

“是嗎？加拿大的楓葉就是特別好看，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看看。那麽熱烈的顏色。”方默新想了想，喃喃自語。

“是呀，以後有機會一起來吧，我還可以給你做向導，我路可熟了。怎麽樣？”周橋邀約。

“呵呵，你還沒回來呢，就想着再去。等有機會吧，有機會跟你去看美景好不好？”方默新靠着枕頭，跟周橋說着話。

“這不是可以計劃計劃嗎？”

“那到時候你可不可以嫌我麻煩呀。”

“我怎麽會嫌你麻煩呢，您老人家肯賞臉，我高興還來不起呢。默新，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開心？”周橋有些小心的問道。

“恩，有一點，不過現在好多了，謝謝你陪我說話。”方默新驚訝于周橋如此敏銳的洞察力，僅僅通過電話就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緒。

“以後你不開的時候都可以給我打電話呀，保證随叫随到。”

“呵呵，現在叫，能不能到呀？”

“哎，你要是真有什麽事，我就買機票飛回去了，是吧。還能跟你在這兒煲電話粥嗎？”

“是是是，周大少是能人，是超人。可以拯救地球的超人。”方默新笑了起來。

“你還是笑笑好，不然總感覺不太對勁。好了，這麽晚，你真的該睡了吧。有空我再給你打電話。晚安。”

“晚安。”

挂了電話，方墨覺得之前堵在心裏額那口氣終于散了個幹淨，在這樣的夜晚，有這樣一個人，陪自己聊聊天。其實，也挺好的。

在他需要陽光的時候，周橋這束光就自己照了進來。給了他溫暖，驅散了心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