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蘇唯夏的短發夏天(1)

文/夏梓浠

楔子

你是……你是那個曾經把我捧在手心的少年。

哪怕再也回不去那個盛夏的純美光景，我也依然在這一邊，描繪着你當初最美好的樣子，一直、一直守護着你。

吶，陌安寂，你聽見了嗎？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BY蘇唯夏

Chapter.1如果說這是溫暖的蝸居

【我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愛我的爸爸、媽媽，如果可以，蘇漾會是我的親妹妹。】

微暖的燈光照亮着粗糙的木質的飯桌，簡單的家常小菜，看似融洽的一家三口平和地圍坐，蘇唯夏将碗筷一一擺好，一旁的繼母一邊塗着指甲，一邊哼着老舊的黃梅調。

廉價的指甲油的味道讓蘇唯夏有點想幹嘔，然而她抿了抿嘴唇，極力隐忍着難看的表情。

“唯夏，可以開始吃飯了。”蘇淮安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兒，欣慰地端起盛好的飯碗準備開動。暖橘色的燈光照着他滄桑的面龐，慈父的模樣冉冉浮生。

蘇唯夏将灰色的圍裙卸下，也坐下來，拿起碗筷。

“等等，漾兒還沒有回家，你們不用像餓死鬼投胎那麽着急。”沈鳳眯起丹鳳眼，眼眸裏流轉着不悅的神色。

發黃的牆壁上老舊的時鐘已經指向六點半。

“沈鳳，唯夏還得上學，你看都快遲到了……”蘇爸爸看着妻子陰沉的神色，一臉為難，他望着蘇唯夏懸在半空的筷子，尴尬地用協商的語氣跟沈鳳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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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你們父女慢慢吃，我和漾兒不是這個家的人，沒本事吃你女兒做的飯！”沈鳳故意把“你女兒”三個字壓得很重，她摔下筷子，起身走進房間，重重地甩上門。

“是啊，你女兒還得上學，我女兒呢？蘇淮安你倒好，下崗了整天游手好閑，為了這個要死不活的家，漾兒在夜總會陪酒給你賺錢！還得供你的寶貝女兒念書！”繼母尖酸刻薄卻一針見血的話重重地刺在蘇淮安和蘇唯夏的心裏。

蘇唯夏的眼眶微微泛紅，她已經忘記是第幾次了，父親和繼母因為自己和繼母帶過來的妹妹蘇漾吵架。

她動了動喉嚨，低聲說：“爸，你先吃吧。讓媽也吃，我去找妹妹回家吃飯。”

“唯夏，你還得上晚自習……”蘇爸爸将粗糙的大手放在蘇唯夏的手背，輕輕嘆了口氣，“別遲到了。”

“不會遲到的，晚飯我下晚自習再回家吃，我上學路過那個夜總……妹妹工作的地方，順便把她叫回家吃飯，我就去學校了。”蘇唯夏知道父親對蘇漾辍學打工的事情一直對沈鳳有愧疚，盡管蘇漾成績一直不好，也跟一些社會上的不良青年終日厮混，但她畢竟還只是十六歲的女孩子。

而自己，已經十七歲了，卻要讓比自己小一歲、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蘇漾負擔整個家庭。

這讓蘇唯夏對蘇漾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一邊是尖酸刻薄的繼母沈鳳，一邊是蘇漾本人對自己沉默寡言卻辛苦為了整個家打拼。然而自己對蘇漾好些總是對的。

蘇唯夏沒有顧及自己早已饑腸辘辘，也不去想持續三堂課的晚自習，背上挎包就推自行車出了門。

如果說這是溫暖的蝸居，那麽就沒關系的。

——可惜吶。

Chapter.2蘇漾是個漂亮的小妖精，蘇唯夏則是只死板的呆頭鵝

【那種感覺很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擁有——就好像，全世界的溫暖都彙聚在你的眼淚裏，一瞬間，又全部都反射到了我的左心房。】

#夜總會

燈紅酒綠的夜會，那些衣料極薄極少、妝容妖豔的不良少女以各種撩人的姿态游走，抽煙時吞雲吐霧地模樣，盛着各色透明液體的高腳杯，讓穿着呆板校服的蘇唯夏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

“對不起，未成年學生不能入內。”門童在門口就把蘇唯夏給攔了下來，一臉嚴肅的表情。

“可是……我是來找人的。”蘇唯夏扶了扶黑框眼鏡，尴尬地解釋道。蘇漾明明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卻可以到這裏打工，自己卻在門口就被攔了下了。

“你找誰？”門童盯着蘇唯夏的校卡，即使不認識，也知道那是一所著名的重點高中，于是他在心裏開始懷疑這所高中的校風。

“我來找蘇漾……”蘇唯夏紅着臉低下頭，聲音在夜風中散了一半，細碎得好像蚊子哼哼。

“你是漾姐的朋友？”門童的神色有些許興奮，他朝裏面歡快地喊了一聲，“漾姐有人找！”

然後他轉過頭不好意思地抓抓寸板頭：“漾姐的朋友，早說嘛！”

“哦……”蘇唯夏輕聲應着，而當蘇漾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這是為什麽。

栗色的卷發海藻一般垂在黑色的低胸衣周圍，她的櫻桃唇上叼着一根520的香煙，煙霧缭繞中模糊了她嬌嬈的眼神和表情，卻更增了神秘的誘惑感。

如果說蘇漾看起來像十六歲的單純少女，那麽正絞着手指的蘇唯夏，就一定會被認為是剛畢業的小學生。

總而言之，蘇漾是個漂亮的小妖精，蘇唯夏則是只死板的呆頭鵝。

“妹妹……”蘇唯夏嗫嚅地開口，卻被蘇漾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誰是你妹妹？叫我蘇漾！”蘇漾昂起白皙的脖頸，就好像一只驕傲的黑天鵝。

“爸媽讓你回家吃飯，就這樣，我得去學校了。”蘇唯夏說到“學校”兩個字忽然壓低了聲音，她不敢看蘇漾的眼睛，因為哪怕是蘇漾自動辍學的，自己也還是對她心存愧疚的。

“嗯，你好好念書。”蘇漾說起這句話忽然有些別扭，她扔掉了煙，拍拍領口的煙灰轉身折回夜總會，卻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補充道，“不夠錢就告訴我。”

“嗯。”蘇唯夏剛剛掉轉過自行車的方向，她背對着蘇漾，忍不住掉了一滴淚，濃重的鼻音淹沒了那個單調的音節。

蘇唯夏消失在迷蒙冷清的夜色之中。

——吶，蘇唯夏，我要拿你怎麽辦？你真是個不夠格的姐姐呢，掉眼淚的話，再走遠一點不是更好麽？讓我看見，也跟着變得脆弱起來，一直戴着虛僞面具生活的我，很不習慣真實的感覺。雖然，那種感覺很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擁有——就好像，全世界的溫暖都彙聚在你的眼淚裏，一瞬間，又全部都反射到了我的左心房。

蘇漾看着即将燃盡的香煙，閃爍明滅的星火，在自己的水晶指甲下被迅速掐息。因為她知道，那種溫暖，終究不屬于她。

Chapter.3我親愛的那個少年，名叫陌安寂

【怎麽辦，喜歡你到無法自拔了。你的眉眼、笑起來的淺淺的弧度，甚至此刻只裝着我的、黑色瞳孔裏溫暖的光芒，剛好都是我喜歡的模樣呢。】

蘇唯夏騎着自行車飛快地趕往學校，最終不負衆望地踏着預備鈴進入教室。蘇唯夏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饑腸辘辘的感覺總是在坐完其他事情之後顯山露水，而肚子咕咕的叫聲尴尬之際，卻有人對她伸出了援手。

“不餓麽？”少年溫存的聲音在清冷夏夜裏那般地暖心，他把加熱過的牛奶袋和蛋糕放進蘇唯夏的手心裏，黑色的瞳孔仿佛盛滿了初夏最溫暖的陽光，“是蘇伯伯讓我給你帶來的，他說你又沒有吃晚飯。”

無論是目光還是語氣，都溫暖得直抵人心。

蘇唯夏放下書包，發現陌安寂單薄的校服外套，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披在自己身上，她輕輕地牽動嘴角，浮起一抹溫暖的弧度：“謝謝你，陌安寂……”

陌安寂，怎麽辦，喜歡你到無法自拔了。你的眉眼、笑起來的淺淺的弧度，甚至此刻只裝着我的、黑色瞳孔裏溫暖的光芒，剛好都是我喜歡的模樣呢。

“其實對蘇漾，最好的報答就是用功讀書不是麽？這樣餓着肚子怎麽用功？”陌安寂仿佛是魔術師，只要蘇唯夏皺鼻子就知道她是想哭還是打噴嚏。

“我知道的。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在那種複雜的地方工作，我就覺得很對不起她……”蘇唯夏紅了眼眶，深呼吸。鼻腔裏發酵的酸味。

——是不放心蘇漾吧。

陌安寂若有所思地轉過頭，望向完全暗沉下來的天空，眸子裏也被渲染出濃重的色彩，深谙凝重。

如果那麽做可以不讓你擔心的話……怎麽樣都沒關系呢。

無論是七歲還是十七歲，陌安寂永遠是蘇唯夏依靠的肩膀。

她抄筆記的間隙偷偷瞄了一眼少年安好的側臉，唇角的笑意漸漸深遠。

筆記本內夾着的白色書簽，偷偷地記錄下了蘇唯夏此刻的心情：是Q版的陌安寂的可愛頭像，以及一句“我想要陌安寂永遠只對蘇唯夏一個人好”。她撲哧地笑出聲，然後又鬼鬼祟祟地合上筆記本，一本正經地開始複習。餘光撇到一旁恬靜得不可思議的陌安寂，蘇唯夏又沉浸在自己的粉色幻想裏，掩嘴偷笑起來，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眸子裏歡喜的光芒，璀璨得好似星河。

是誰說過——

[也許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你只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對于某個人來說，你就是這個世界。]

而陌安寂，你就是，蘇唯夏的整個世界。

吶，追溯陌安寂最開始對蘇唯夏的好，開始于七歲那年的遇見。

Chapter.4他們的七歲遇見

【如果當初，不是我任性地賴着你蹭鼻涕和眼淚，也許就沒有現在我想抓住你的衣角，又患得患失的難過了吧。究竟，是該慶幸我遇見了你，還是應該後悔遇見了你。】

不讨人喜歡的短發，土不拉幾的黑框眼鏡，搭配着呆板的校服，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少女比起來，蘇唯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确實，蘇唯夏只會捧着課本在圖書館或是學校的光影長廊安靜地念書，沒有值得炫耀的男朋友，沒有粉色的夢想，甚至沒有一個要好的死黨。身邊的朋友都是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也難怪蘇唯夏看起來有一點點的自閉。

其實，蘇唯夏并不完全是象牙塔裏的懵懂少女，她有一個小秘密，打算深藏在這個看起來有些燥熱的短發夏天。

那個小秘密的男主角，叫做[陌安寂]。

認識陌安寂的原因十分簡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吶，連理由都有點俗氣——可是偏偏很溫暖，像是盛夏裏灼熱的陽光。

因為，在蘇唯夏十六歲的短暫光景裏，陌安寂充當着哥哥，以及摯友的身份——還有，暗戀對象？每每回憶起，蘇唯夏就忍不住“撲哧”地笑出聲來，腦海裏飛逝的是陌安寂有點小嚴肅又不失溫存的模樣。

蘇唯夏的媽媽在很久以前就抛棄了蘇唯夏和蘇爸爸，跟另外一個男人跑了，而年幼的蘇唯夏并不能完全理解母親臨走時的以淚洗面，以及父親越來越濃重的胡茬和壘起來高高的煙頭。

她終日呆呆地坐在門口，希望媽媽能快點回家。

然而，在漫長的等待後，等來的不是穿着改良旗袍的媽媽，而是一個穿着白襯衫的幹淨小男孩。

“蘇唯夏，在等你媽媽回家嗎？”陌安寂有些肉乎乎的小臉揚起純淨的笑容，“不如我們一起玩吧，等我們一起疊好紙船，就到海邊去放，你媽媽收到你的小船上的願望，就會回來的。”

陌安寂大概是從他的父母口中聽說了蘇唯夏父母離異的事情，為了逗這個小女孩開心故意編織的可愛謊言，在那個時候，蘇唯夏自然是無條件地相信。

蘇唯夏眨了眨大眼睛，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她撲到陌安寂的懷裏，大喊着：“壞哥哥，現在才告訴我要疊紙船！你怎麽不早點出現啊，害死人了！要是你早點出現，我媽媽早就回來了！”

跟現在逆來順受的安靜蘇唯夏完全不一樣，小時候的蘇唯夏，可是不折不扣的小魔女，就連明明看起來是好心幫自己的陌安寂，也被冠上“怎麽不早點出現啊，害死人了”的莫須有罪名。

“嗯，哥哥錯了，哥哥給蘇唯夏妹妹賠不是——對了，我們第一次見面呢，我叫陌安寂。”陌安寂絲毫沒有介意蹭上來的鼻涕和眼淚，只是輕輕拍了拍蘇唯夏的背。

陌安寂、陌安寂。

多麽幹淨的名字，那個男孩子确實純白得不可思議。

陌安寂微笑着教手笨到不行的蘇唯夏疊紙船，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指白皙得細嫩，卻靈巧無比，一只只紙船從兩個小孩子手裏變戲法似的生出，堆滿了那個香樟樹陰影覆蓋着的小院子。

哪怕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面，陌安寂的幹淨和溫存，蘇唯夏的小任性，全都定格在那個有些燥熱的夏天。如果當初，不是我任性地賴着你蹭鼻涕和眼淚，也許就沒有現在我想抓住你的衣角，又患得患失的難過了吧。

究竟，是該慶幸我遇見了你，還是應該後悔遇見了你。

我最親愛的，少年。

Chapter.5我想要陌安寂永遠只對蘇唯夏一個人好

【“我想要陌安寂永遠只對蘇唯夏一個人好”。

——這個願望流星一定沒有聽見。】

#陌安寂家#

“喂。”陌安寂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将不斷震動的手機放到耳邊。

“安寂哥哥……”電話那頭是女生啜泣的聲音，努力辨識後，竟然是蘇漾，“我在酒吧附近的小巷子裏，腿好痛，打不到車……回不去了……”

嗚咽的聲音哪怕極力隐忍着，依然很明顯。仿佛可以想象得到，蘇漾堅持一個人加班到很晚，哪怕是受傷回不來，也依然逞強着。想方設法甩掉那些色迷迷地嚷着要送自己回家、伺機圖謀不軌的男人，然後拗不過身體的痛楚，不得已之下才選擇向陌安寂求助。

蘇漾是這樣一個倔強、逞強的女生。

“我馬上過去。”沒有片刻猶豫的，果斷地答應下來。于是陌安寂急匆匆地從床上翻身下來，拉了件外套披着就出了門。颀長的身影在黑漆漆的夜色籠罩着的馬路上飛奔着，趕往蘇漾的所在地。

因為拒絕了強行給自己灌酒的男人，蘇漾被打碎的玻璃杯劃破了小腿，傷口胡亂地包紮着繼續工作，于是發炎了痛得厲害。玻璃渣好像沒有清理完全，于是格外地痛楚。咬着下唇的力度加深着，蒼白的唇色讓她看起來不那麽妖嬈，卻恢複了濃妝豔抹下的清純本色。

忽然，眼前好似浮起一片發亮的湖泊。

她微怔着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