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真心話

林思濤回到家,沖了澡就往床上一倒。他老是想着賀顯,病得不輕。

過去賀顯還是一座神像的時候還好,離得太遠,他用一種膜拜的心情奮發向上,還不至于滿腦子都是下半身的事情。

如今賀顯從神壇上走下來,就站在他面前,赤裸裸叫他看——原來都是肉眼凡胎,食色性也。

這時候林思濤也明白自己的心思了。他壓根就沒有做好和賀顯斷絕聯系的心理準備。

“這是最後一次聯系。”

“吃過這頓飯,好好做個收尾。”

“以後絕對不能再有私人聯系了。”

諸如此類的決心,一般下了都是白下。

他內心深處很有可能隐隐抱着一絲期待,才會和賀顯去那個餐廳。

林思濤像條死魚一樣,張着嘴,慢慢翻了個身。

“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人。”賀顯這句話,老在他腦子裏自動循環。

他像被下了蠱,本該利落疏遠賀顯這個人,但現在他卻想着,要是賀顯下次再約他,他去不去?

回來時是代駕開的車,先将他送回來,下車時候賀顯向他說了下次有空再一起玩的話,他不太分得清賀顯這句話到底是随口一說,還是真的有打算帶他一起玩。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伸手拖過專業書,屏蔽掉賀顯,專心看書。

賀顯回家的時候心情還很愉快。雖然吃飯時候鬧了個大尴尬,不過看夜景時候總算加了點分回來。

他心情正輕快,一擡頭就看見自家客廳燈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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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很安全。做家務的鐘點工已經下班了。大半夜過來還能進門的,只有一個人。

賀顯一進門,一眼就看到衣帽間挂着的駝色羊絨圍巾。那是他送給趙恕清的。

他走到客廳。趙恕清正站在書牆前,腳邊放着只大紙箱子,裝了十幾本書了。看到賀顯回來,他說:“我想起來有些書還在這裏,有幾本最近上課要用。今天有空,幹脆把能拿的一起拿走。”

說話間又從書牆上抽出了幾本社會學的書,放在紙箱裏。

賀顯盯着他的背——趙恕清身材高挑,穿着薄薄的羊毛衫,一動作就能看到形狀優美的肩胛骨。他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樣子,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學生。每年情人節收到的禮物都是成打的。

“你裝好了我送你回去。”賀顯只是坐在沙發上看着他。

趙恕清看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開車來的。”

他低下頭翻着書,往箱子裏一扔:“你喝酒了吧。”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太久,對彼此太熟悉,對方是什麽狀态,一眼就知道。

賀顯又問他車停在哪裏,他進來時候沒有看到趙恕清的車。趙恕清和他聊了幾句,收拾完客廳書牆的書,就上樓去書房了。賀顯仍坐在沙發上,盯着書牆——原本擠得滿滿當當,色彩缤紛的書牆中間空出了幾個大洞。

趙恕清站在書房裏仔細聽着樓下的動靜。

樓下什麽聲音也沒有。

他和賀顯從冷戰到分手,有很長一段時間,家裏都是這麽安靜。兩個人先是小吵,後是大吵,吵到最後依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戰勝不了誰。終于吵完了,無話可說了。一片冷靜的廢墟上只剩下,靜,靜,靜。冷漠和罅隙再也無法填補。

分開三個月,這是他第一次回來。

書是真的要拿。

順便也想看看賀顯。

趙恕清從樓上下來時候,賀顯正站在樓梯上,幫趙恕清接過一捧書。

趙恕清向他看。兩個人的目光終于相接。

“賀顯,你今天……出去約會了是不是?”他輕聲問,眼神狡黠。

賀顯也知道該怎麽樣叫趙恕清傷心,他大方承認:“是啊,我約了人。因為你和我分手了。”

他差一點點就要摟過趙恕清的肩,像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摟過趙恕清的肩,撫着他的面頰和頭發,就是一個自然不過的吻。

他盯着趙恕清的眸子,他真的差一點點就要去吻他了。

就在這時候,趙恕清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本來不用走到這一步的。”

賀顯清醒過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有多少次,他在早晨半夢半醒時候抱住趙恕清,然後下一秒想起來前一晚的争吵,一腔缱绻頓時什麽興致都沒有了。

才分手三個月,他就忘了這種痛了。賀顯自嘲地想,他真夠健忘。幸好有趙恕清提醒他。

兩個人再無話說,賀顯幫趙恕清搬起箱子,送他到車旁。

看着他上了車,賀顯敲敲窗戶:“下次過來,提前打個電話。”

趙恕清說:“要的。要是撞上你帶人回家就太尴尬了。”

賀顯笑起來,他和趙恕清太了解彼此了,互相踩痛腳那叫一踩一個準。

送走了趙恕清,賀顯回頭就給他的小朋友打了個電話。

林思濤對着專業書才專注進去,就被電話打斷了。

一看到來電,他的手立刻誠實地接聽了。

“到家了吧?”賀顯問。

“到了。”林思濤說。

“你怎麽不問問我到沒到家?”賀顯又問。

“嗯……”林思濤反應不過來。

賀顯說:“這是約會禮貌。”

林思濤要被他搞瘋了。

他想板着臉說,誰在跟你約會。

但是他張了張口,說的是:“這算是約會嗎?你不是說吃飯道歉嗎?”

聽上去更騷情了……

賀顯低聲笑起來:“好。只是道歉。那我忘記問了,你接受我的道歉嗎?”

大BOSS都如此問了,林思濤自然說:“接受。”

賀顯問他在什麽。林思濤說他正在看書複習。他現在雖然實務幹得還不錯,但還是想要個更好的學歷,正在備考在職研究生。

賀顯問他:“休息日也不出去?”

林思濤說是的。除非是和同事或同學一起,他自己一個人很少出去玩,既省錢又省時間,正好拿來用功。

賀顯仿佛憐愛一般,說:“明天換個環境怎麽樣?”

林思濤問:“換個環境?”

賀顯勸誘他:“放松些。我明天來接你。早點睡吧。”

林思濤原以為他說的換個環境會是去哪個大學圖書館,或者安靜的咖啡店。沒想到大早上的就疾馳在高速公路上。

早上六點不到賀顯就過來接他了。林思濤睡得正香甜,接到賀顯電話說他正在他家樓下,一下子吓醒了。

林思濤沒穿襪子跳下床,窗簾拉開一條縫,天還灰蒙蒙的,就看到賀顯那輛寶馬正停在樓下。

“有必要這麽早嗎……”他有氣無力地問。

賀顯斬釘截鐵:“有。快點快點。怎麽年輕人一大早的一點朝氣都沒有。記着帶上貼身衣物,洗漱用品,随身的重要物品,嗯……其他都沒什麽必要了。”

林思濤趕緊洗漱好拖出背包,把要帶的東西胡亂塞了一包。慌慌張張背着包下了樓。

上了車,林思濤才問:“我們是要去旅游嗎?”

賀顯把他的背包往後座一扔,拿了一個大保溫杯和一個飯盒給他。林思濤打開,保溫杯裏是熱茶,飯盒裏裝的是三明治。

“你說是就是。”

“只有我們兩個?”林思濤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賀顯一邊開車一邊說:“旅游,是最能促進感情的,也是最能檢驗出彼此合拍不合拍的。有些很好的朋友,卻不能一起旅游。情侶在結婚之前都會做一次長途旅游,看看會不會吵架。照我說,兩個人在一起之前就應該旅游一次。”

林思濤不說話。

賀顯說:“沒想法?”

林思濤還在困:“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要結婚嗎?”

賀顯笑起來。林思濤已經開始會玩了。這樣才更好玩。

林思濤先睡了一覺,小睡了半個小時,他終于精神起來。賀顯還在認真開車。

看着他的側臉,林思濤說:“我一直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應該走到哪裏都有司機和保镖,然後身邊跟着一堆狗腿子。”

賀顯說:“什麽叫我這樣的人。”

林思濤說:“你明知故問。”

他其實早就察覺了,賀顯并不合群。

賀顯不可覺察地微笑了:“我對狗腿重質不重量。再說吃飯要一堆人伺候,出去玩又要一堆人伺候,有什麽意思。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林思濤覺得他話裏有所指,不過只是他的猜測,不好追問。

“這樣就好?”他問。

賀顯說:“這樣就好。”

他看了眼時間:“我們大概還有一個半小時到。玩說真心話吧。”

林思濤還沒在車上玩過真心話,他問:“怎麽玩?”

賀顯說:“我的規則——輪流提問,問的人什麽都可以問。回答的人如果不想回答,可以pass,但如果要回答了,就必須說真話。我先來。”

林思濤立刻坐直了。

“你覺得我帥不帥?”

林思濤笑出了聲:“帥。不可能有人覺得你不帥。”

賀顯說:“知道了。輪到你了。”

林思濤這才發現提問比回答問題更困難,他有一大堆問題要問賀顯,然而很多問題并不能說出口。他必須好好選擇問題。

最終他還是問了個不痛不癢的:“你初戀是幾歲?”

賀顯想了想:“忘記了。”

林思濤抗議,賀顯表示他真心忘記了。抗議無用。

賀顯興致勃勃說:“輪到我了。”

他問:“你是處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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