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五天了,和尚一無所獲,哪裏都找不到謝薇。
這日和尚又付了一天的住宿費用,入夜後都邑郡有宵禁,和尚不能出去找人,便與小二商量在打烊之前都坐在大堂裏等人。
小二在櫃臺後頭心不在焉地抹着桌子,見店裏地位高些的夥計來了,便湊過去問:“王哥,您說那丹修姑娘能去哪兒啊?”
夥計聞言拿右手食指猛戳小二腦袋:“這和你有什麽相幹?幹好自己的活兒就行,別管這管那的!你嫌自己命長啊?”
“啊喲好疼!哎哎王哥您可手下留情!我這不也是看那大師可憐嘛……他這五天差不多把都邑郡的犄角旮旯都走遍了,我見他腳上的草鞋都給磨斷了。還聽人說他居然想進鳳家看看……”
姓王的夥計哼了一聲,動了一點恻隐之心的他不再戳小二腦袋,只是朝着又坐在大堂裏往門口看的和尚看去。
“其實呢,這種事也不稀奇。有的人啊,同伴一去不回那多半是這個了。”
夥計拿手在脖子上比劃了個砍頭的動作。跟着又道:“但也可能是他那同伴,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回來了。……那日我瞧得清楚,這和尚身上的靈石全是那女丹修給的。我看那女丹修也不像個大手大腳的大小姐……你想想,不是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誰采買點兒幹糧馬草能給人那麽多靈石啊?”
“所以說——”小二順着夥計的眼神看去,忍不住同情起了和尚來:“這大師是被抛下了吧?唉……也是,好好一個女修,同個和尚在一起哪兒有什麽未來可言?還是早分開早好。”
夥計一聽小二的話,又開始拿食指戳他腦袋:“你又懂了?你又懂什麽了?就你天下最懂!”
“诶诶!疼呢王哥!別戳了別戳了……!”
小二與夥計鬧成一團,坐在大堂裏的和尚自然不可能沒聽到聲音。他默默地咀嚼着小二的随意之言,想起日間見到一幕。
“各位都邑郡的鄉親鄰裏,今日我白家請各位做個見證。”
白家門客向着周圍抱拳,跟着一個死狗般的瘦削修士就被白家的家丁們給拖了上來。
“饒命!饒命!這位仙友,不,這位大仙!饒命啊!”
那瘦削修士滿臉髒污,整個人狼狽得厲害。死到臨頭,他也顧不得什麽面子不面子的東西,哭得那是一個滿臉眼淚鼻涕直流。尋常人大約不能将這瘦削修士與他正風光時的面貌聯系在一起,和尚卻是能從他的骨相上看出他是自己見過的人。
這狼狽的瘦削修士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與五大三粗的哥哥一同去山谷裏搜找媚宗餘孽的油頭粉面。他那一張吐起污言穢語來肆無忌憚的嘴巴讓和尚對他印象深刻。
白家門客并不理會此人求饒,白家家丁更是當衆重踹他背上一腳,讓他咳嗽着閉了嘴。
“數日前此人殘殺自己骨血相連的親兄弟,在我白家人趕到後又重傷我白家家丁十數人,還傷了天道盟弟子!這幾日我白家已查明此人殘殺親兄弟僅僅是因為與自家兄弟起了口舌之争,并非有何深仇大恨。為了如此小事便殘殺自己手足,真乃禽.獸不如可恥可恨!”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瘦削修士還想掙紮,他痛哭流涕高聲辯解:“是我大哥先想殺我,我才反擊的!”
白家家丁裏有人翻了個白眼:“只是反擊你用得着把你哥活剮成碎片?”還有人直接上前脫了髒鞋就往修士嘴巴裏塞,口中罵道:“你剮你哥是沖動!那你重傷天道盟弟子和我白家人是什麽!?”
白家門客看都懶得看那瘦削修士一眼,他只大義凜然道:“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所以在此,我白家非但要讨傷我白家十數人的債,也要替天.行道,以此人性命祭奠他那無辜枉死的兄弟!”
說罷,白家門客說着從腰間刀鞘拔出金環大刀。人群外的和尚發現他動了殺心,立刻上前試圖阻止門客殺生。
可不會使用神通的和尚如何能與修士比速度?當他分開自己面前的人潮,白家門客的刀早已劈下,一顆人頭咕嚕嚕滾在地上,周圍人卻沒幾個害怕的。反倒是鼓掌叫好的人多。
對上人頭那雙合不上還浸着淚的眼睛,和尚半蹲下來,他抹下了瘦削修士的眼皮。
“阿彌陀佛。”
和尚只與油頭粉面還有他哥絡腮胡子見過一次。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油頭粉面殺死絡腮胡子這事情并不是單純的兄弟吵架這麽簡單。
——和尚與謝薇遇見油頭粉面與絡腮胡子兩兄弟時,這兩兄弟的關系決計沒有差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倆的關系變差,那是從木屋前離開之後。
『就——稍微剪輯了一下他們的記憶。』
小狐用手指在空中輕劃的模樣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在和尚的眼前。哪怕和尚将小狐的模樣從腦海中抹去,不一會兒小狐的模樣又會在和尚的腦海中成型。
簡直像什麽魔障。
和尚口唇微張,吐出一口濁氣。他眼睫開阖之間,乍然發現自己對面多了一個人。
杜爾迦手托香腮,一條白皙長腿搭在另一條長腿之上。和尚不及再眨一次眼睛,杜爾迦又用他心通的神通将他帶進了識海之中。
和尚錯愕歸錯愕,卻也很快接受了現狀。他右手立掌,朝着杜爾迦低頭道:“佛母。”
杜爾迦随意擺了擺手,示意他虛禮可免,旋即切入主題:“你在找人。我可以幫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杜爾迦的話是肯定句。
她有天耳通的神通,只要想聽,方圓千裏還真沒什麽聲音能逃過她的耳朵。和尚找人的事她已知悉。
和尚卻是搖頭:“不勞佛母。”
“為何?”
“‘世上沒有比免費更貴的東西’。”
歪頭的杜爾迦一怔,随後大笑出聲:“這話是誰教你的?你要找的那人麽?”
和尚也不隐瞞:“正是。”
于是杜爾迦又朗笑數聲才道:“好一個‘世上沒有比免費更貴的東西’!确實,一切皆有代價。方才你若回答是,我便會要你用拜入我波牟提陀門下作為交換條件為你找人。不過你既然拒絕了,那就是說你已經對那人身在何處有眉目了?”
“并非如此。”
“哦?”
杜爾迦挑眉,随後直視和尚雙目,直到和尚移開了視線。
“原來如此。”杜爾迦唇角勾着笑,眼中金蓮瓣瓣綻開:“你自己也在困惑要不要繼續尋找那人。……不,你最大的困惑是自己是為了什麽而在尋找那人。”
“你找她是因為同情她、可憐她、想保護她、想為她做點什麽,還是想質問她、譴責她、制止她再次做出奪人性命的事情。是這樣吧?”
和尚訝然無語。
在他心通的神通面前,他的內心就像一張薄紙,波牟提陀的佛母能夠輕易看穿那張薄紙後面掩着的東西,而他卻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在佛母的面前藏起自己的狼狽。
瞧着與慈航尊者有三、四分神似的和尚,杜爾迦感到了新奇:那位慈航尊者哪裏有迷惘的時候?打從她聽到他的.名諱開始,那位在任何人的口中就都是比誰都堅定、比誰都透徹的存在。
那位從不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後悔,更不會為擺在面前的選擇煎熬懊惱。
因為那位早已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并且始終貫徹如一。他的道是極致的純粹,亦是極致的奮不顧身。沒有人能阻止他貫徹他的道,哪怕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她是因為見了那位,才會成為如今的佛母。
“你想找她,那是因為你想救她。你不想找她,是因為你怕救了她她會再造殺孽。”
“你怕自己這個因通過她結出了惡的果。你怕自己的道間接害了人,怕自己的一念之善使自己間接犯了戒。”
媚态從杜爾迦身上消失,取而代之浮現在杜爾迦身上的是母性的慈和以及作為覺着的佛性。
此刻,在和尚面前沒有“杜爾迦”,只有“波牟提陀的佛母”。
“阿彌陀佛。何為佛?佛為何?何為戒?戒為何?”
“佛法有戒,為得是使人行得端,能為善。守戒端正之人可成佛,卻不是佛。佛陀怒斬魔鬼卻仍是佛,你可明白這是為何?”
杜爾迦可以告訴和尚所有的答案,偏偏她話只說一半。
佛法傳承中最重要的不是經文,不是器物,而是無形的開悟。當年杜爾迦從慈航尊者身上有所感悟,如今杜爾迦也試圖将自己所悟的內容傳給下一個有緣人。
和尚眼睫微微顫動,他很快雙手合十,向杜爾迦行了合十禮。
“弟子明白。”
戒為引,遵循指引或可找到成佛之路。但若為守戒而不為善,則本末倒置。
為蒼生,為世間,為喜樂,為善;死而不悔,堕無間而不回頭,方為佛。
收起佛母威光,杜爾迦笑嘆:“一點就通。你我果然有一場佛緣,如何?入我波牟提陀門下吧。”
郁氣一掃而空,再次感到心中寧靜祥和的和尚也微微彎起剛毅的唇角,立掌道:“佛母見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0316:53:05~2020-09-0402:51: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未消2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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