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分開(修)

市裏五四青年節彙演, 在晚十點落幕,陸羨魚一行人表演的《飛天》摘獲此次彙演特等獎,以及市裏領導着重點名表揚她個人。

散場後, 向芊芊和林若與帶隊老師乘車離開,陸羨魚一個人走出南城大劇院。

脫去白日喧嚣的南城大劇院, 安靜得像沉寂在夜色中的野獸。

遠處江橋車流擁堵, 行人匆忙, 排列整齊的路燈在夜裏亮得灼目。

初夏的南城,夜風帶點兒潮濕的燥熱, 卷起陸羨魚裙擺。

她又給季北川打了好幾個電話,從無人接聽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陸羨魚心尖浮上一點躁郁, 汽車鳴笛聲接連響起, 吵嚷得她愈發煩躁。

手機推送了一條新聞:【季氏集團董事長季行車禍,搶救無效, 于北京時間晚九點二十三分離世】

陸羨魚看見這條新聞, 略微一怔。

她又給季北川發了消息:[季小川,你在哪?]

季北川沒有回她消息, 陸羨魚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南城第一醫院的地址。

車外風景倒退, 陸羨魚擔心季北川, 又是好幾條語音發了過去。

皆是。

石沉大海。

車子在第一院外停下, 陸羨魚付錢下車。

夜色漸濃,陸羨魚勉強看清路燈下有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倚靠着燈身,身姿清隽修長, 光線拉長黑影,倒影在地面。

陸羨魚小跑過去,在季北川不遠處停下步子。

她垂眸, 地上是散落的煙蒂,有一兩個還冒着零星的火光,青煙袅袅漂浮,消散在夜色中。

季北川沒說話,只是一下沒一下抽着手裏的煙。

過了好久,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陸羨魚走過去,聞到很重的煙味兒,嗆得她想咳嗽。

季北川手臂伸開,把人往懷裏一帶,下巴抵在她頸窩。

陸羨魚伸手拍了拍他背:“別傷心,你還有我呢。”

季北川沒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力道很重,疼得陸羨魚皺眉。

她以為季北川是因為季行的驟然離世傷心,畢竟季行也是他爸爸,只忍耐着着,掌心一下又一下輕拍他背脊。

“季小川,你還有我。”

“別哭啊。”

許久之後,季北川松開她,垂眸問:“怎麽找來這兒的?”

陸羨魚把在網上看見季行車禍去世的消息告訴季北川,又主動牽起他的手,聲音很輕的問:“你現在是回家,還是去哪?”

季北川握緊她的手,唇角稍揚:“去你家借住一晚,可以嗎?”

陸羨魚看他,少年嘴角上揚,像在笑,可眼底沒有點兒笑意。

她有些心疼,點頭:“好。”

兩人打車回了陸羨魚舅舅家,林桀正在房間裏打游戲,季北川拉着陸羨魚直接推門而進。

時逢盛夏,林桀只穿了件汗衫,兩只線條流暢的手臂裸露在外。

季北川捂住陸羨魚眼睛:“少兒不宜。”

“你夫妻倆進來也不知道敲門嗎?”

陸羨魚眼睛被捂着,可嘴上不願放過林桀:“穿你的衣服去。”

林桀有些無語的摘了耳機,走到床邊套上短T,在床頭櫃上摸了支煙叼在唇邊,問季北川:“你又來我家做什麽?”

季北川言簡意赅:“睡你。”

“床。”

林桀:“……”

陸羨魚扒拉開季北川遮住她眼的手,踮起腳摸了摸他腦袋:“今晚早點睡,我明天給你買早餐啊。”

“好。”季北川溫聲應下。

林桀受不了這兩人虐狗,控訴道:“別他媽秀恩愛了,趕緊回你房間去。”

陸羨魚瞪一眼林桀:“閉嘴。”

“……”

她又軟聲和季北川說:“晚安。”

等陸羨魚離開後,季北川拉開椅子坐下,找林桀讨要了根煙,咬着煙點燃,白煙袅袅漂浮。

屋內燈光偏暗,少年眉眼蒙上一層陰霾。

莫名的頹然。

林桀敏銳覺得季北川不對勁兒,嘴裏含着煙,含糊不清的問:“你咋了?”

“我爸死了。”季北川擡眼看他,語氣漠然,“林桀,我可能要走。”

林桀聽他這話,有點兒坐不住,怕吵到睡了的家人,壓低了聲音,憤怒問:“你要走?陸羨魚呢,你他媽把人追到手玩幾個月就給甩了?”

季北川沒吱聲,只抽着手裏的煙。

許久後,他才啞着聲說:“挺好笑的,你敢信,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饒是林桀這會兒很生氣,也被這話震住了。

他喃喃問:“你他媽逗我呢?”

季北川撣了撣煙灰,淡聲:“有必要嗎?”

他很平靜的複述一遍了今晚發生的事。

季行車禍身亡,屍骨未寒,孫如雪就打起了季家財産的主意,季老太太主張把財産留給季北川,哪想孫如雪忽然曝出季北川不是季行親生的,季行精.子存活率極低,可以說是先天不育,就連他外面那些小三小四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的種。

老太太接受不了這消息,直接暈了過去。

孫如雪為了搶奪財産已不顧顏面,要公開季北川身世,把人趕出季家,季老太太不願家醜外洩,可季家現在被孫如雪把持大權,她又身子孱弱,只能退一步,提出帶着季北川離開南城。

林桀聽完後,罵了聲操,然後又問:“非走不可?”

他垂着眼看地面,有些自嘲:“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孫如雪為了争奪季家財産,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季老太太身體不好,又對他有多年養育之恩,照顧老人也是應該,而奶奶提出帶他走,是為了保護他。

而他現在什麽都沒有,甚至于兜裏都掏不出一塊錢,拿什麽和她談未來。

林桀沉默,打量一眼季北川。

他認識季北川有四五年的時間,他是他們這一群人裏家世最好的,這人也是随性潇灑,活得張揚放肆。

從沒見過季北川這麽頹然的一面,腦袋耷拉,背脊稍彎,好像他所有的傲骨都在今天被折斷。

驕傲、尊嚴、引以為傲的一切,都化為灰塵,被風一吹,就散了。

安靜很久,林桀出聲:“你有沒有想過陸羨魚不在意這些?”

季北川又點了根煙,嘬了一口,低着聲:“可我在意。”

陸羨魚是嬌養在城堡裏的玫瑰,而他從此一無所有,哪兒敢奢求兩人有什麽未來。

林桀到底是個旁觀者,兩人之間的感情,由不得他多說一句。

能怪什麽。

只能怪他們在這不成熟的年齡相愛,也注定這段感情經不起命運的捉弄。

翌日清晨。

陸羨魚難得早起去早餐鋪買了早餐回來,才拐彎走進巷口,看見站在樹下等她的季北川。

他穿了件黑T,長褲,略長的發茬薄薄的貼在硬朗的眉骨。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他眼角微紅,眼下青黑,很頹然的樣子。

陸羨魚走過去,輕輕的抱住他:“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要回去了。”季北川低頭吻在她眉間,唇周冒起的胡茬,紮得她斂眉,只聽他說:“記得好好吃飯,知道嗎?”

“別去在意別人的話,活開心點兒。”

“好好學習,少想你爸爸一點兒。”

陸羨魚總覺得他像在交代後事一樣,想到他父親去世的事兒,她心中略嘆息,從衣兜裏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撕開包裝,塞進他嘴裏。

“我知道你爸爸去世,你心情不好,請你吃糖。”

她的指腹擦過他唇角,略涼,帶起一點兒酥癢。

季北川眸色沉了沉,掌腹擡起她下颚,盯着她眼,啞着聲說:“寶貝,親親我。”

她愣了一下,踮腳親了他一下。

少年薄唇很幹,還有重重的煙味兒。

她只親了他一下,要離開時,後頸被他扣住,低頭重重吻了下來。

不同于以往的暴風驟雨,他吻她格外纏綿,混雜點兒大白兔奶糖的奶甜味兒。

街角有人過來,陸羨魚推搡着他,季北川才戀戀不舍離開她唇,又彎腰親了一下,低聲笑她:“小笨蛋,以後接吻記得換氣。”

“吃你的早餐去。”

她把手裏的早餐丢給他,轉身就往家裏跑去。

季北川吃着早餐離開,走到巷口,上了公交車。

打開手機,有陸羨魚發來的消息:[抱抱/還有,我很喜歡你,不許難過了。]

他牽起唇角笑了笑,回她:[好,都聽女朋友的。]

季老太太這幾天一直沒有醒過來,季北川和劉姨晝夜換班照顧老太太,連着幾天都沒有去學校。

早上來醫院時,劉姨還問他:“阿川,你媽怎麽不來看看老太太,留你一個人在這裏照顧她,你還是學生呢。”

季北川沒搭話,手機鈴聲響起,是孫如雪打來的。

他把手裏的毛巾遞給劉姨,折身出了病房。

季北川走到走廊拐角,點了支煙,接通電話。

“有什麽事?”

孫如雪難得好語氣和他說話:“我在醫院停車場等你,快點下來。”

季北川深吸一口煙,吐出白霧,煙霧飄至眉眼,少年眸色沉沉,眼底血絲遍布。

他這幾天都見過孫如雪,她最近忙碌着處理季行名下財産,将季氏大權握緊在手,可謂是春風滿面。

孫如雪打發走司機,開門見山和季北川說:“我聯系了老太太的醫生,她這身體常年得住院,我可以為她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以及贍養到她去世。”

“但——”

她話鋒一轉,目光難掩厭惡看向季北川:“你必須依照先前我和老太太的商量的離開南城,去處我已經為你安排好。”

季北川低垂着眼,鴉羽色的長睫遮住眸底情緒。

他聲線很淡:“哪裏?”

“你堂叔那兒。”

“什麽時候走?”

“明天。”

孫如雪看一眼季北川,少年身軀挺拔如松,她有些恍然,十多年前把那個孩子從路邊撿回來時,還是個嬰孩兒,居然這麽快就長大了。

孫如雪心有一絲軟,可一想到為趕季北川離開鬧着不吃不喝的季思思,又沉了臉:“在你大學畢業以前,你的學費生活費我已經讓人打在這張卡,作為交換,你永遠都不能回南城。”

季北川擡了擡眼:“我不要。”

他轉身離開,孫如雪以為他不願意離開,搬出季老太太威脅:“你如果不走,老太太今天就會——”

他轉頭,黑眸沉沉看着她:“我會走。”

“但,不要您的錢。”

他孑然一身來季家,也不會帶走一點兒。

這是他僅存的驕傲。

孫如雪愕然幾秒,把卡放進手包,再三重複:“明天機票,你如果不走,我會讓人停掉你奶奶一切醫療資源。”

夏風裹雜少年沙啞聲音傳進孫如雪耳裏:“我會走。”

季北川再回到病房,老太太還是沒醒過來,他和劉姨交代了照顧老人注意事項,碎碎念式的重複讓劉姨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斂眉:“阿川,你這是做什麽?”

季北川:“轉學去外地。”

這段時間季家的變故,多少讓劉姨嗅到一點兒異常,可她只是一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

說話間,季老太太竟意外醒了。

劉姨帶上病房門離開,把空間留給祖孫二人。

季老太太才醒,說話也是氣若游絲:“阿川,過來。”

季北川如言過去,半蹲下身伏在病床前:“奶奶。”

“是…奶奶不好,沒法護着你……”季老太太嘆息一聲,“離開了也好,你那個媽不是什麽好東西……季家……遲早會被她敗光…”

“不過那個小姑娘…你打算怎麽辦?”

“你走了,人姑娘一定會傷心,你得好好和人家說…別耽誤了她……”

季北川緘默不言。

晚自習下課,陸羨魚收拾好書包背上,跟着人群出了教室。

“陸小魚。”少年玩味帶笑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陸羨魚擡眼,看見季北川靠在走廊護欄上,他穿着九中的夏季校服,紅白相間的短T,黑色長褲,長身玉立,逆光而站,仿佛自帶光芒,讓她移不開眼。

他朝她招了招手:“小笨妞,快過來。”

分外親昵的語調,引得旁邊路過的學生三三兩兩八卦的笑開。

陸羨魚有些臉紅跑到季北川面前,仰頭看他。

季北川連請了五天的假,兩人除了微信聊天,這幾天都沒見過面。

頭頂光束落下,陸羨魚注意到季北川眼底紅絲彌漫,眉眼難掩疲憊。

她有些心疼的問:“這幾天沒休息好嗎?”

“還好。”季北川順勢拿過她身上的書包,松垮背在肩上,牽起她手下樓,“想去哪兒玩?”

九中是九點半下晚自習,許多游樂設施都關了門,陸羨魚只能說:“想去江邊走一走。”

季北川攔了一輛出租車,帶着她上了車。

上車後,陸羨魚盯着窗外倒退的夜景,忽然轉頭問他:“你怎麽不騎摩托車了?”

“這麽想坐我車後座啊?”他攬住她肩,湊近,耳鬓厮磨的親昵,“賣了,你不是說不安全嗎?”

“真賣了?”

陸羨魚有些意外,那輛摩托車聽林桀說就是季北川的第二個女朋友,居然舍得賣掉。

季北川:“賣了,有你就行。”

陸羨魚彎彎唇角,沒說話。

出租車在江邊停下,陸羨魚從車上下來,夏夜風帶着黏濕的燥熱感,吹亂她已經長及肩頭的發絲。

季北川幫她理了理略亂的頭發,領着人沿江邊散步。

夜風夾帶江面的黏濕席卷而來,兩人就這麽沉默着走着,誰也不發一言。

女孩子總歸是敏感的,陸羨魚停下腳步,望着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的霓虹燈,問季北川:“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怎麽突然就聰明了。”他還是極為寵溺的語調,親昵揉了揉她頭發,“有。”

不遠處有張長椅,剛有行人起身離開。

陸羨魚松開季北川的手,坐了下去,仰臉看着他:“你要和我說什麽?”

他凝視她的眼,瞳孔漆黑,“我明天要走。”

陸羨魚怔然一瞬,然後無所謂笑了笑:“就這事兒啊,多久回來?”

“不知道。”他說。

陸羨魚唇角笑意收斂,琥珀色的眼瞳沒有點兒溫度看向季北川:“你要和我分手?”

敢信嗎?

半小時前還在和她親昵熱戀的男朋友,現在和她說要走了,還說歸期不定。

這他媽不是分手是什麽。

“沒有要分手。”季北川嘆息一聲,彎腰抱住她,卻被推開。

陸羨魚從椅子上起身,紅眼看他:“你就是要和我分手…季北川,你說你是不是在外有別的狗了,你居然要和我……”

她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力道很重,季北川沒有躲開,任由她發洩。

陸羨魚鬧騰了一會兒,情緒平複下來,杏眼紅了一圈。

“為什麽?”

突然就要離開。

季北川把小姑娘往懷裏一帶,給她擦掉臉上淚痕,溫聲哄道:“寶貝,別哭。”

“把我弄哭的人是你。”她打掉他的手,重複再問:“為什麽要走?”

季北川牽着她手坐下,将這幾天發生的事一一告知,從季行出車禍到身世曝光,孫如雪以奶奶為要挾讓她離開南城。

陸羨魚消化完這些信息,伸手抱住他:“季北川,你還有我。”

“我可以幫你的。”

“我還有你。” 季北川重複她的話,“可寶貝,我是男人,不能靠你。”

“所以……”她抿緊了唇,仰臉看他,“必須要走嗎?”

他點頭:“嗯。”

陸羨魚閉眼又睜開,推開他起身,低頭凝視少年點漆似的黑眸:“我不會等你。”

“那就不等。”

“我會和其他男生談戀愛,甚至于會和別人結婚。”

“沒關系。”他起身擁住她,低頭吻過她發頂,“只要你開心,我都行。”

只要她開心,他即使嫉妒發狂,也願意祝福他。

陸羨魚嗓子發苦,埋首在他頸窩,啞着聲:“季小川,我等你,可我怕你找不到我。”

中國那麽大,世界又那麽大,她怕他們就在人海中走散。

他捧起她的臉,極為虔誠的吻去她眼角的淚,輕聲:“那你站高點兒,能讓我一眼瞧見。”

“那樣,我就能找到你。”

“如果等不了了…”他吻她唇角,“那就別等了,別委屈自己。”

季北川第二天就轉學走了,陸羨魚也連着三天沒來學校,學校裏流言紛紛,皆傳陸羨魚和季北川分手了。

等陸羨魚回校上課,向芊芊和林若也來問她,陸羨魚沒有回答。

高二下學期的周末,陸羨魚和向芊芊一起去三中附近買教輔資料,遇見和同學出來的季思思。

季思思現在對外稱是季家大小姐,無論去哪兒都是衆星捧月。

她還記得上回在陸羨魚面前丢臉的事,立馬兒就和同學陰陽怪氣道:“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下.賤貨色也只能配野種。”

向芊芊是第一次見陸羨魚發火,她抄起書架上的書就朝季思思砸去,還沒等季思思反應過來,陸羨魚又一巴掌扇了過去。

她本就生得極為漂亮,明豔眉眼,這段時間日益消瘦下去,五官也變得更具攻擊型。

陸羨魚沉着臉,冷眼掃過跟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的季思思:“你最好閉上你那張嘴,否則,我就給你撕了。”

在向芊芊錯愕目光下,賠了書店的錢,拉着她離開。

事後孫如雪找來學校,要求學校開除陸羨魚,陸羨魚就尤顯平靜,将事情全部推到季思思身上,加之那天有人作證,是季思思先出聲挑釁陸羨魚,她才會對人動手。

孫如雪理虧,離開前還對陸羨魚罵罵咧咧,要她付出代價。

她極為淡然的離開辦公室,轉身就給陸行舟發了條消息告狀,添油加醋說了孫如雪和季思思怎麽欺負她。

陸行舟極為疼愛這個妹妹,了解事情前因後果之後,就開始為陸羨魚出氣,季氏産業一點點被吞噬。

陸羨魚閑來無事,會關注金融新聞,知道季氏慢慢開始走下坡路。

身邊人也在讨論這事,向芊芊還在她耳邊念叨:“季家的江山沒了。”

那天陽光很好,有點兒像她初見季北川那一天,明媚溫暖。

陸羨魚寫了一個英語單詞,只淡笑:“惡有惡報。”

向芊芊不懂,陸羨魚只低頭做題。

她的季小川,本該是鮮衣怒馬,張揚肆意的少年。

可因為她們,一身傲骨折斷,被逼的再無退路。

她沒什麽本事替他讨回點兒利息,可她的家人有。

高二期末考結束後的暑假,龔鞏轉學去了北方,連帶着林若在高三開學不久也走了。

高三開學後,陸羨魚從文化生轉為藝術生,忙碌于枯燥的文化課和次次重複的集訓,身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也很少再聽見有人談論起季北川的名字。

似乎這個人離她越來越遠。

高三的國慶節,陸羨魚和向芊芊一起去了西藏旅游,路過一家紋身店時,她突然興起想要紋紋身。

紋身店老板娘很熱情的接待兩人,問她要紋什麽,向芊芊幫着挑選了好幾個漂亮的款式。

陸羨魚:“紋一個字母C吧。”

老板娘笑呵呵的道:“這款式簡單,一會就好了。”

向芊芊在一旁沒有說話,班上傳聞季北川轉學前就和陸羨魚分手了,陸羨魚這一年來也有不少追求者,可她一個都沒答應。

向芊芊旁敲側擊問她:“你是不是還喜歡季北川啊?”

陸羨魚沒有回答,只是吃了一顆大白兔奶糖,繼續做卷子。

等陸羨魚紋好紋身,兩人從紋身店出來時,向芊芊才知道陸羨魚哪裏是還喜歡季北川。

是從未放下過。

C是季北川名字中“川”字的首字母。

國慶收假回來,冬常頌找到陸羨魚,說京舞的保送名額下來,首選是她,其次是向芊芊。

陸羨魚把保送名額讓給了向芊芊,選擇參加藝考。

十二月,全國藝考拉開帷幕。

陸羨魚沒有報考京舞,而是報考了南舞,以專業排名第一的成績考入南舞。

冬稚問她:“小姨,你為什麽要考南舞?”

明明京舞更好。

陸羨魚摸了摸又剪短的頭發,笑着說:“我很喜歡南城。”

在這裏,她遇見了他。

她想往後四年,守着這座城,等他回來。

高三寒假,去年韓國某娛樂公司籌備的女團選秀《CREATE 18》在今年才正式提上日程,陸羨魚瞞着爸媽報名參加,然後收拾行李連夜飛去首爾。

等到冬雪和陸潤之反應過來,《CREATE 18》第一次公演已經開始。

第一次公演結束後,陸羨魚排名在前三十,而《CREATE 18》出道名額只有五個。

直到第二次公演,她以絕美舞臺拿下當夜人氣王,從第三十名殺到前三,成為最大黑馬。

第三次公演結束後,陸羨魚的直拍成為《CREATE 18》這檔節目第一個三小時內直拍破千萬的選手,也成為了C位的不二人選。

季北川拎着才買的藥推開泛舊的防盜門,屋子裏的電視正在播放前段時間的《CREATE 18》總決賽夜。

他把手裏的藥放在桌上,笑問堂叔陳平:“陳叔,你在看什麽?”

季北川堂叔陳平是名退役軍人,早年在一場維和戰役中右手受傷,再也拿不起槍,就從部隊離開回到北方城市開了家飯館。

陳平望了一眼電視,打個哈欠:“你李阿姨的女兒剛在咱們家玩,看的這個國外一什麽選秀,我還沒來得及換臺呢。”

季北川瞄一眼電視,熒屏上舞臺燈光炫目,左下角一欄展出表演者名字。

——Rhea 陸羨魚

他愣了一下。

最開始響起的是音樂前奏,全場燈光熄滅,再次亮起,底下觀衆歡呼吶喊。

韓語、中文、其他國家的語言,混雜在一起,吵得季北川耳膜疼。

他看見少女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全場似乎都安靜下來。

他有些貪婪的看着電視機裏的少女,她好像更纖瘦了點兒,染成酒紅色的短卷發包裹着一張漂亮的臉蛋兒。

黑色亮片吊帶上衣,身材窈窕,一雙杏眼,眼線上揚,一颦一笑,比妖精還要媚。

音樂逐漸到高.潮部分,她每一個動作都幹淨利落,與節奏完美卡點。

這場表演火辣又撩人,在最後一個樂符落下後,全場爆發出尖叫歡呼聲。

陳平見他盯着電視發呆,疑惑問道:“阿川,趕緊去吃飯,然後做作業,馬上就要高考了。”

“我現在就去吃。”

當晚,季北川在網上搜了有關陸羨魚的消息。

“《CREATE 18》最大黑馬殺出,陸羨魚斷層C位出道”

“舞臺妖精陸羨魚,X代女團顏值山脈”

“陸羨魚以專業第一成績考進南舞”

“……”

許多有關她的消息,一一浏覽。

一個都不放過。

陸羨魚在《CREATE 18》出道後,所在的韓國限定團是兩年,期間她請假回了南城參加高考。

高考結束後當天,她回了高二八班,聽着冬常頌在講臺上碎碎念。

盛夏午後,空氣燥熱難耐。

陸羨魚枕着雙臂趴在桌上聽得想睡覺,迷糊間看見旁邊位置出現了個人。

少年逆着光,眉眼桀骜,拖腔帶調的笑:“陸小魚,畢業快樂。”

她聽見三兩聲蟬鳴聲,睜開眼,身邊的座位依舊空蕩蕩。

沒有人。

講臺上的冬常頌說:“祝大家,畢業快樂。”

陸羨魚拉開那張椅子坐下去,趴在桌上,從衣兜裏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塞進嘴裏。

奶糖的甜味兒席卷味蕾,讓她有點兒想哭。

“季北川。”

“畢業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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