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互訴衷情

屋子裏的擺設，似乎和她昏迷過去之前不太一樣。蘇雪凝躺在床榻上，研究似的打量屋內。格局是相似的，但這間屋子比起之前來，在用色及飾物上更為華麗一點，舒适的軟枕和被子非常舒服，在肌膚上滑動時那樣的柔順。重要的是屋子裏沒有血腥味。蘇雪凝并沒有忘記她所眼見的那一場搏殺戰，鮮血仿佛流不盡的從人體中噴湧、濺灑。無論看過幾次，她都無法适應那鮮紅的液體。那種顏色、那噴湧的聲音，是她幼年時的噩夢。到死她都不會忘記。重新閉起眼睛，她短暫遺忘的嘩啦水聲，又回到她的意識裏，靜靜的傾聽着，那仿佛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就會一點一滴的淡去。她想起了君懷瑾。他告訴她“沒事了……”的聲音分外的溫柔而低沉，他将她給抱在懷裏，他撫摸她的長發，他喜歡着她。……喜、歡？蘇雪凝驀地瞪大眼睛，發現了什麽不太對勁。那塊引魂香……那黑色的玉石，明明被打碎了，又不是打在他頭上，他應該沒有恢複遺失的記憶才是，可是他對她非常溫柔……溫柔為什麽對一個人陌生人溫柔他可以這樣毫不猶豫地抱住一個陌生人嗎？他不是應該要對陌生人很冷漠、很面無表情嗎？可是他對她很溫柔。這是獨屬于她的特殊待遇，還是其實他腦子壞了，所以對其他人也都這麽溫柔她又想起了那個黃衣少女，想起來她自稱是他的侍女。蘇雪凝暗暗咬緊銀牙。有一種捧醋狂飲的酸意，在她心裏咕嚕嚕的開始冒泡。水聲嘩啦啦的，不曾停歇。她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一轉身，雙足落地就準确的踏在自己的繡鞋上，床尾還整齊地擺着一件薄氅，讓她從被窩中起床時能夠保暖。能為她準備到這個份上，做這些事的人對她的生活習慣一定是了解的，而且還是一直觀察着她的。蘇雪凝抿了抿唇。她推開房門，循着水聲找去，踏入後院的時候，她就見到了水聲不斷的源頭。……背對着她的，□□的男性身軀。甚至沒有罩上裏衣，就這樣汲取冰涼井水，然後從頭到腳的沖淋，仿佛這樣就可以把下腹裏無法止歇的火熱壓制下去。蘇雪凝曉得他這麽做的原因。黑風門餘下的一男一女，闖入了別莊、還挾持了她，就為了以她為人質來逼殺君懷瑾。但他們沒有成功，在重創君懷瑾之前就先被他了結了。他的手裏又添了兩條人命，殺孽又更深了。她望着他專心沖淋井水的背影。他身負魔功，在運功行氣過後，總會需要一名女子為他戲洩氣精氣，否則後勢強勁的反噬力量，将會逼死他。她知道的。她也可以理解的。這是不得已的事态，已經無關乎他是否對于情感的忠貞，對于戀人的尊重，也無關乎生命本身的何者為重，純粹只是他必須藉由此事活下來。他想活下來。蘇雪凝完全可以接受，在她醒來之前，君懷瑾已經處理掉這件關乎性命的大事，然後兩個人好好的說說話。……但他沒有。他固執的、堅守住了他的情感。無論這麽徒勞無功的沖着涼水，是不是真的能将那股欲望壓制下來。不僅僅只是保護了她而已，他拼盡全力的，想要将連同自己的心意都守護住、想要确實的擁有在心動的那一剎那，無比柔軟而緊張羞澀的自己。蘇雪凝輕輕掩住唇，吞下了湧上的淚意。她慢慢的走過去，每接近一步，水聲便更清晰一分，而她的視界，慢慢的只剩下他。唯有他。沁涼的水氣撲面而來。走得近了，她才看得更加分明。那蒸騰而起的，居然是淡淡白霧，他的肌膚上有着微微的暈紅，她很清楚那是欲望無法壓制的血氣，他卻堅決不肯觸碰任何一個人，連同拒絕過他的她在內。她很傷心，為了這麽嚴苛對待自己的他。呼喚他的聲音，充滿了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柔軟，以及分外的情長。“懷瑾”這一聲雖輕，意義卻很重大。只是他們之間，她第一次呼喚他的名。承認了他的存在，承認他在她的生命之中，并且接納他的進駐。水聲突然停了，那是一種突兀的停頓，更準确的說法是，水聲“僵止”了。君懷瑾回過頭來。他的眼裏仿佛看見了她，又仿佛沒有。那時血絲滿布的，幾乎赤紅的眼睛。幾乎失去自制意識的君懷瑾，仍死命的壓制着欲望，他瞪着她，卻宛如沒有看見，甚至想要視芍無睹的轉回頭去，繼續沖他的井水。蘇雪凝笑了出來，為了他這樣狼狽的僵硬動作。……淚流滿面。“懷瑾。”她喊着他……仿佛夢境裏才有的深刻情意。他被這樣魅惑的，純淨的聲音所囚縛，愣愣的瞪着她。她擡起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臉龐。她的吐息，那樣風流的吹在他耳邊，回響成一種飛蛾撲火的豔麗。“……擁有我吧”（和蟹……）在喘息裏，她輕聲的呼喚他。她知道他的恐懼，而她正是為此而來。“我喜歡你，請你不要離開，回來我身邊……”她在他耳邊喃喃。君懷瑾瞬間陷入狂喜。擁緊了失而複得的戀人，他将一切都獻給她。唯一的戀人，唯一的珍愛、唯一能将他呼來喝去、随意搓揉的存在。他獻上他的心，将最脆弱、最柔軟的部分，交給她。從今以後，能夠輕易的傷害他的人，只有她。